沉影实话实说“睡不着。” 下楼走到客厅,接过沉影递给他刚泡好的红茶,不容她的置喙“今天考完试早点回来,让医生给你看看。” 沉影乖巧点头,迹部景吾说的总是对的。 他的身上还是那样好闻的玫瑰香水的味道,幽幽的散发出来。 沉影看他在沙发上坐下,哪怕穿着家居服也丝毫不能掩盖他的风采,不由得由心感叹一句“好香。” 她对香味算挑剔的,很多香水她其实都并不是很能闻得惯。 但迹部景吾身上的香味总是很好闻,她之前挑的坎达哈玫瑰太过浓烈了,只适合宴会的氛围,日常生活中迹部景吾更多还是用他自己用惯了的香水,据说是私人订制。 很复合的香味,玫瑰是主调,并不是淡香却幽幽发散,并不激进。 沉影没忍住多闻了两下“真的很香,是那瓶私人订制的香水吗?我也想要。” 看她像小狗一样左边闻闻右边嗅嗅,迹部景吾倒是很意外“本大爷没喷香水。” 他一般都在晨练后洗过澡,换衣服时才会喷香水。 他倒也不至于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精致,很多时候,他更偏向于实用主义。 可是真的很香啊,沉影不认为自己的鼻子会错。 见他不信,仔细感受了一下给他形容“玫瑰的沉香,有点像茶水会回甘的味道,但是闻起来很温暖,却又不是胡椒木炭的香味。” 她拍马屁般的总结“是比印象中的迹部大人更内敛成熟一点的味道。”所以果然是被香水腌入味了的体香吧大少爷。 迹部景吾“……”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意识流的脑回路。 虽然一夜未眠,但看着她的精神还不错,迹部景吾就陪她坐了一会儿。 红茶刚好是温热,他呷了几口准备把杯子放下,右手臂就像是被牵制住了不得动弹。 往旁边一看,喻沉影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迹部景吾:“?” 不是说睡不着吗? 她好像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入睡。 迹部景吾目光沉沉的看了她许久,改用左手把茶杯放下了。 没过多久管家和女佣们也都陆续出来,迹部景吾向他们轻轻摇摇头,于是大家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 又一次牺牲了晨练时间陪喻沉影睡觉,迹部景吾揉了揉太阳穴。 他也不想吵醒她,便让白井管家拿了薄毯过来,准备陪她靠在沙发上假寐一会儿。 她的眉心在睡着的时候依旧蹙着,显然是睡不安稳。 迹部景吾顿了顿,小心翼翼换了个让她靠着更加舒适的姿势,帮她严严实实盖上毯子。 喻沉影确实睡不好。 她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喻光跃,梦见他蓬乱着头发被喻文生一脚踢到墙角,梦见了他偷摘学校里的枇杷被保安推搡在地,梦见了他去美国时只拎了个箱子的背影,梦见了修学时穿着纯白西服的漂亮男人。 按理来说她会接着伤心难过,但是梦里的她看着这些,像是人类濒死前人生的走马灯,眼里却溢满冷漠,没有丝毫动容。 她像是被剥夺了感情,非常冷淡的看着这一帧帧由视频暂停的相片。 视线在其中移动,最后落在了喻光跃死去的那一刻。 宛如局外人一般审视着这张照片,仅是礼貌般示意的看了喻光跃两眼,她把目光转移到了沉影的脸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 哭的好丑。 不过也是,在丧失亲人的痛苦之下,想必没有人会哭的很漂亮。 喻沉影漠然又反复的看了好几次,一种奇怪的想法跃上心头。 亲人病逝,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人皆有生老病死,如同兵家胜负,乃是常事。 世界上每天生病的人如何多,每天死亡的人如何多,遭受无妄之灾的如何多,因苦了却残生的人如何多,没钱治病,空留绝望的人如何多。 明明世人皆苦,世界就是这样的。 喻光跃或许已经算很好了吧。他有着最顶级的医疗资源,舒适的躺在VIP病房,享受最高级的待遇。 普通人连面都见不到的专家只要他一个电话就可以聚集一屋子给他会诊,千金难求的骨髓供体,只要他要做手术,就能连夜送到。 他还有妹妹和继母陪在他身边,怎么看他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从死神手底争夺了许多许多不属于他的生命,硬是把他在人间留下这么久,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所以人为什么那么贪心呢。 她垂下眼睛思考这个问题,面上忽然一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的手上。 她茫然的摸了摸脸颊,发现是沉影流泪了。 又哭了啊,她叹息。 哭是没有用的,死神不会因为你的泪水把亲人还回来,死生有命,喻光跃回不来。 与其自怨自艾内耗自己,不如把感情消磨殆尽。没有感情作祟,一切事情都能变得很方便。 没有了感情,她就不会失眠,考试状态会恢复正常,极其顺利的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和专业。 这对喻沉影有益无害。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 要不要,试一试呢。 她思忖着伸出双手,想要抚上相片里那个恸哭的喻沉影。 她的手靠的越近,被桎梏住的沉影就愈发痛苦,头疼几乎幻灭。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整个梦境如同爆炸一般变得支离破碎。 半是疼痛半是惊恐的惊醒了。 沉影在醒的一瞬间猛的睁开了眼睛,条件反射就坐了起来。 同样在假寐中被她的动作惊醒,迹部景吾下意识去按住她的肩膀却没按住,那一刻喻沉影的爆发力极度强烈,她直起腰坐起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迹部景吾睡得浅,头脑比她清醒的多。 几乎是被用力的推开,手臂撞在了茶几上,迹部景吾也没有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他甚至抓的更重了些“别动。” 他用力不轻,捏的她生疼,反而让她清醒了许多。 沉影喘着气回到了现实,用力的攥住了他的手,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呜咽起来。 一种难以言说的后怕充斥在脑海里。 ……她怎么能忘记喻光跃,怎么能忘记喻光跃?! 梦里的她怎么能忘记喻光跃!怎么能把他想的那么咎由自取! 不是任何人的错,不是迹部景吾的,不是尹时微,不是她的,更不是喻光跃的。 那明明都不是他的错! 哭到几乎晕厥,迹部景吾的衣角被她死死的拽住,家里的仆人都被她吓到了,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担忧的看了过来。 她这幅样子显然是被梦魇惊醒,迹部景吾用手臂护住了她的身体,生怕她因为脱力倒下,慢慢的拍着后背给她顺气“做噩梦了吗?” 沉影哭的哽咽“我,我梦到了,喻光跃……” “梦到,他走的那个时候……他好痛……”她断断续续的说“我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把喻光跃忘记了……” 迹部景吾更用力的抓住她的肩膀“你不会忘记的,你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他竟然被她传染着也心酸起来,但是为了喻沉影,只能咬着牙把那一点酸涩顶回去“……不会忘记的。” 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这种感受他也体会过。 母亲过世的时候,他也这样痛苦过的。 他一直都是那个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喻沉影拽着他不肯放,迹部景吾干脆连衣服也不换了,吩咐一旁的女佣上楼去取两个人的外套,抱着喻沉影登上了在外等候已久的车。 白井管家把早餐打包,连同外套一起送到了车上,他没有忘记喻沉影该吃的药。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看着依旧拥抱在一起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想到曾经的迹部夫人,他也心中酸涩“景吾少爷,路上小心。” 迹部景吾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道“把母亲那里打扫一下,我晚点带沉影过去。”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白井管家难过的说不出话,弯腰为他们关上车门,在原地目送车子驶出庭院,久久不肯离开。 他在迹部家待的太久太久了。 当初缥木纱久罗嫁给迹部慎一,他作为小姐从小到大的私人管家也一起跟了过来,给迹部家原来的管家做助理。 在迹部家没待几年,原来的管家年老体衰,回家养老。 他作为二把手,如果不是为了缥木纱久罗,他绝不会接手管家这个职务。 迹部夫妇的感情不能算多么美好,但也相敬如宾,婚后二年就有了迹部景吾,但却因为生产留下了后遗症——产后抑郁,脱发,腰椎疼痛等等。 其中抑郁症难以根治,婚后八年,在她自己的别墅楼顶寻了短见。 那个时候的迹部景吾才七岁不到,那天的他被女佣带着去种满了向日葵的庭园里玩耍。 无知无觉的他只在听到一声巨响后,快速被女佣抱住奔跑起来躲进了车里。 小孩子有的时候异常灵敏,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吵闹着要妈妈。 女佣当然是不会让他看到那种窒息的场面,死死的把他搂在怀里,小小的迹部景吾嚎啕大哭,最后还是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诗织小姐把哭到昏睡的迹部景吾带回了迹部家,迹部家乱做一团。 白井隼人年事见长,身体也不是很好,听到夫人自裁的消息直接晕倒被送进医院。那段时间,整个迹部宅都暗淡无光。 白井隼人在医院躺了一周多,挣扎着在缥木纱久罗的葬礼那天出了院。 他不在,葬礼的所有事宜都是迹部慎一亲力亲为,他们似乎都突然间老了好几岁。 白井隼人忍着悲痛的心情在葬礼上拜别了他从小照顾到大的缥木纱久罗,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他承认,他想过追随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当他从蒲团上起来后,看到了远远的被诗织小姐牵着,眼睛一直看着遗像,却忍着泪水不肯哭出来的迹部景吾。 缥木纱久罗还留下了迹部景吾。 她还留下了这位小少爷。 白井隼人泪落雨下。 但是那种愈发强烈的,想要自裁的念头突然间烟消云散。 他敬爱的亲爱的,被他视若生命的小姐,留下了一位孩子。 这是他新的活下去的动力。 被迹部景吾抱上了车又安慰许久,沉影终于哭累了,声音渐弱,只留下微不可察的啜泣声。 见她终于平复了心情,迹部景吾试着松开她了一点,摸摸她的头发“好点了吗?” 她埋在他的怀里慢慢点点头。 沉影终于清醒了,但是却抱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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