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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萦绕在四周的白雾沸腾。 雾气汹涌，于漫天的斩击中迅速回防，挡在了上呼一的身前，凝结成一道坚硬的盾牌，硬生生地迎上了劈来的刀锋！ 轰——！ 两股力量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威力馀波在相接处迸开，一瞬扭曲了空气，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泡沫形状。 但下一刻，气流又被汹涌如天上瀑布的刀光震碎，与不断破裂的能量泡沫一起，冲向阻挡的盾牌！ 呯！呯！呯！ 一瞬间，岛屿震动，白雾溃散抖动。 而也正是这一刻—— 恶鬼上呼一的眸光微动。 他抓住了这细微的毫秒，背後的羽翅大力一扇，准备故技重施，借助翅膀退出战场中心。 就在这时，他看到由香织突然擡起了眼，朝自己望来。 这一刻，黑发少女眼底的眸光凛冽，又明亮得不可思议。 她锐利地望来，在对上呼一视线的刹那，湛蓝的眼瞳弯起，带着近乎冷冽的艳丽，仿佛就等着这一刻—— 这个，鬼族青年主动暴露翅膀，毫无防备的时机！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 如果属于四肢丶躯体的部分在被砍下後，会重新分裂出一个复制体，那麽翅膀呢？ 作为唯一不同的羽翅，也会再生吗？ 试试看就知道了。 毕竟—— 由香织执刀的五指，用力一握。 下一秒，又一道月牙斩击在战场中心苏醒，赫然对准了恶鬼的双翅。 毕竟，五十年前，老熟人的背上，可没有这对鸟翅啊！ 唰——！ 斩击乍起，刀光无罅。 转瞬之间，雪亮的刃光已抵达至弱点，在恶鬼剧烈紧缩的瞳孔中，如雪一般，轻轻贴上了那对张扬的白羽双翅。 然後，异变顿生。 斩刃反转，从翅膀的顶端开始，一刀，连根砍下！ 上呼一：“！！” 翅膀被撕裂的剧痛，让鬼族青年的呼吸一窒。 他艰难地操控着白雾，近乎榨干了血鬼术的天赋，才堪堪退离了绞杀的范围，满脸冷汗地半跪在地上。 刚才的那一下，被击中的刀口聚集了月华刀意，再也无法愈合。 至于地上的那对翅膀—— “果然，不属于你的东西，只要砍掉了就无法再生。” 数步之遥外，由香织单手执刀。 黑发少女利落地甩了下刀刃，将沾到的鬼血撇到一边，目光平静地落在了恶鬼青年的脸上， “上呼一，比起小鸟一样在天上乱窜，这副模样，才更适合你。” “适合？” 恶鬼青年擡起头，他透过眼睫布满的冷汗，目不转睛地盯向由香织，片刻後，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斩鬼，你喜欢我这副狼狈的样子，那麽，那个人类呢？” “你又喜欢，把他‘塑造’成什麽样子？” 【塑造】 上呼一这句的话音落地，成功让由香织的眼睫微动，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不一样的波澜。 “哈哈哈，斩鬼，哈哈哈。” 恶鬼青年止不住地低笑。 他开口，话语中透着隐秘的亲昵，仿佛他们不是刀刃相向的敌人，而是最亲密的同伴。 “斩鬼，你呀，我太了解你了。” 上呼一面容苍白地从地上起身。 他的视线拂过由香织的面容，一路向下，最後定格在了少女手中的那把【斩灭之刃】上， “斩鬼，那个人类这次没有来呢，为什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找机会把他打晕了，又把月华刀留给了他防身，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是这副做法——” 恶鬼上呼一掀起眼睫，对上由香织面无表情的神色，眼中满是愉快的笑意， “斩鬼，你口口声声说着，他是你的‘底牌’，并不是拖後腿的包袱，现在呢？现在又是什麽？” “你把月华刀留给他，结果，从头到尾，你都没打算告诉那个人类，月华刀对你真正的意义吧？” 来说一个有趣的秘密吧。 在过去百年的追猎中，【斩鬼】和月华刀从未分开。 就算是日常的休息，少女也尽可能把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为什麽？ 是因为警戒吗？是不能轻率地放下武器吗？ 不不不，原因没那麽复杂。 答案很简单。 上呼一微笑地看着由香织，缓缓道出了只有卡伦一家才知道的秘密， “斩鬼，月华刀是你的【安全装置】，是吗？” “你需要用它来压制鬼血，只要刀不离身，那麽，就算使用了‘鬼化’，也有一半的可能恢复意识……多麽重要的情报啊，但你却从没打算告诉那个人类。” 为什麽？ 是害怕那个人类拒绝吗？有心理负担吗？ 是啊，一般人都会这麽想吧。 “但这不是你的答案。” 上呼一注视着由香织，加深了眼中的笑意， “真相是——斩鬼，你只是不信任他而已。” “并不是作为搭档的‘不信任’，而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他很脆弱，再聪明，也是一个人类’，斩鬼，你是这麽想的吧？” “你从来就没有把那个人类，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而是把他视为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所以，你不会告诉他关于‘月华刀’的真正意义。 因为知道了，也什麽都做不了，徒增麻烦而已。 同样的道理—— 上呼一看着由香织。 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恶鬼的馀光扫过岛屿白雾的一角，又迅速收回。 恶鬼青年伸出手，苍白修长的五指再次于虚空一抓，从身侧的空气中骤然抽出了一把太刀。 太刀的刀身银白，带着霞雾的色泽，散发着与由香织手中的斩灭之刃，一模一样的气息。 那是又一把，曾一度随着主人逝去而碎裂，重新拼接锻造的日轮刀。 “斩鬼，道理很简单，你不过是把那个人类，视作了消遣的宠物啊！” “所以你什麽都不告诉他，你甚至——从不打算转换他！” 【鬼】是绝对自私的生物。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麽会什麽也不做，任由对方老去。 答案依旧很简单。 因为对方，只是排遣的东西而已。 既然只是排遣的东西，那当然不需要告知多馀的秘密。 也正因为只是‘东西’，才没必要考虑转换。 “——斩鬼，你从一开始，就把他踢出了时间之外啊！” “难道不是吗，斩鬼？难道你可以否定吗？斩鬼！” 说话间，上呼一骤然拔刀，身影如消散的霞雾，挥起无法捕捉的凌厉攻势，朝着由香织直直撞去！ “……原来是这样。” 由香织观察一般，静静地注视着砍来的斩击。 在恶鬼的攻击即将落下之时，黑发少女瞬息挥刀，以臂力接下了这一击，同时刀刃用力一转，反手迎上！ “还以为你要说什麽，结果，还是这些东西。” “上呼一，直到现在，你都什麽也不懂啊。” 一副了解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结果归根到底，却连最直白的道理都不懂。 “你说什麽？！” 上呼一被刺激得神情狠厉，头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嫉恨， “收回你的话，斩鬼！” “我不明白你吗？我不了解你吗？” “每一天丶每一天，我思考的都是你！我看透你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的钻石，可以否定他的所有。 但唯独这一点，不可以有哪怕一丝的质疑！ “收回你的话，斩鬼！” 恶鬼青年一把格挡开对准咽喉的刀刃。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汹涌刀光，他放弃了防御。 漆黑的鬼血溅落在刀身上，霎时带起一阵无尽的杀意。 上呼一起手，这一刻，与月之呼吸系出同源的刀意，在他的斩击下显现。 “霞之呼吸，贰之型：八重霞！” 风声呼喝，漂浮的雾气凝聚起斩击，以极快的速度接连挥出。 一共八道，每一道斩击的锋刃，都对准了由香织的心脏。 上呼一的攻势凌厉。 但比起他更快的，是黑发少女周身先一步引动的惊雷刀意。 “所以我才说，你什麽也不明白啊，上呼一！” 由香织横刀，黑色的赫纹在额头显现，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这一刻，宛若天上的雷暴被唤起。 赫赫的刀光抽干了空气，无尽的威压沉沉压制而下，于气流中凝结，如同奔腾的千军万马，猛地冲向了碾来的霞光斩刃，绞碎敌人。 刀意锐利，毫无保留地砍在了恶鬼的身上！ “……咳。” 上呼一正面受创。 可怕的刀口四散开来，撕裂了恶鬼四肢的筋肉，已然能看到底下的白骨！ ……但没有用。 无论多少次，再来多少次，【鬼】一样可以复原。 【真的吗？】 【如果接下来的斩击，是所有人恶鬼，都避之不及的太阳呢？】 由香织的目光锁定恶鬼。 在上呼一重创痊愈之前，黑发少女放弃了一直以来使用的‘月之呼吸’。 由香织的身影鬼魅般原地一闪，下一刻，赫然出现在恶鬼面前。 脸贴着脸，近乎无限拉近的距离，让恶鬼青年眸光一缩，清楚地看见—— 黑发少女的‘刀意’变了。 陌生的赤红斑纹代替了原本的黑色，在少女的额头染开，手中漆黑的斩灭之刃，一瞬被点燃般，散发出形如太阳的灼热。 岛屿之上，一道刺目的光线亮起，在上呼一的眼中铮铮闪耀！ 这是【赫刀】。 一度消失，又再次于斩灭的刀刃上苏醒，灭绝恶鬼的赤红赫刀！ “上呼一。” 形如烈阳的灼热刀意中，黑发少女清凌的嗓音落下，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般，平静地在恶鬼的耳边回响。 上呼一擡起眼，对上了由香织凛凛生辉的眸光。 他听到自己的斩鬼，如是说—— “上呼一，我确实从来没想过转变太宰。” “但那些和什麽‘排遣’没有关系，不转换只不过是因为，我很清楚他的愿望，他对身为‘人’这件事的骄傲和挣扎。” “人类的一生很短暂，而我有足够的时间，陪他度过剩下的迷惘和馀生。” 直到他找到答案为止。 她的恋人，是特别的。 对她来说，是在所有人类之上，绝对不想勉强与伤害的珍贵之人。 所以，他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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