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挑拨离间?”北静王嘲笑道,“天庭不帮我,难道你要帮我吗?孙悟空,你巧舌如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天庭恨你,我将你困在这里,天庭知道只会褒奖我。再则,托你的福,我若是死了,识海不复存在,不就让你逃出来了吗?天庭怎么可能会让我死?” “……”孙悟空默了片刻,道,“六耳猕猴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也为天庭办事?” 北静王不屑一嗤:“是他赶着上来求我的。那个妖怪不死,我也不会留他。” “你怕他泄漏你的秘密?” “不是。他太蠢了。我讨厌蠢货。”北静王唇角勾起,眼神中却满是嫌恶,“他一个妖怪,脑子被门夹了,竟然想要成佛。佛会收他吗?他唯一死得不好的地方,就是死得早,还没将我交代的事情做完。他一只脚站在天庭,另一只脚又想迈去西天,船会翻的。天庭不会相信他的衷心,西天也不会原谅他的过错。” “他太蠢了。” 孙悟空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造反呐。” 北静王笑得嚣张。 “孙悟空,等我吃掉北静王,我就不会是鬼。我不仅是人,还是九五至尊。这天下都是我的。我是人皇,天庭怎么会找我的麻烦?只要你和土地逃不出去,谁能知道我曾经是个鬼?” 他双手朝天一张,声音澎湃,好像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对着的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草民下臣。 “清鞑子信的藏佛,人间道观衰微,是天庭想让我当这个皇帝。天庭跟我站在一边,只能是我,只会是我!你一路西行获封成佛,我重兴道法,我不仅不差你,我比你更功德无量!”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到天庭的阴谋了吗?ps:之后可能更新时间固定在12:00,挺不好意思的之前更新时间都有一点乱,情节应该快到尾声了(还有一些谜团嗷)
第96章 当年梦 是了……天庭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鬼……天庭帮他,是为了让他重振道教…… 这是道佛之争。 天庭为了让贾宝玉醒悟风流之祸重归神仙本色,不惜让十二金钗命运飘零贾府几百人为他陪葬,为了让道家重拾神威,不惜让人间妖鬼四起,眼睁睁见无辜受戮,厉鬼祸世。 这就是天庭。这就是神仙。 泽被众生是为功德无量,降下灾祸,也不过是一如既往地俯视众生,众生幸与不幸,与神仙何干? “这不是神。这是魔。”孙悟空声音发涩,“这是错的。” 北静王冷笑:“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你大闹天宫是对?你闯入地府是对?你带着唐僧抢走天庭信徒是对?孙悟空,你手上沾了多少性命,你还能成佛,怎么,这世上你认可的就是对,你不认可的就是错?舍小局为大局,这些人死得其所。我若成了皇帝,对这天下带来之幸,不敌这些庸庸碌碌一世的凡夫吗?” “你看见宫中死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无辜?你认识他们吗?你知道他们姓名吗?你怎么就觉得他们无辜?你不过是高高在上,打着要拯救众生的旗号自命不凡地感动自己。凡人对着神仙帝王一张脸,对着不如自己的下贱又是一张脸。欺善怕恶,众生如此。有几个人值得救?” 孙悟空道:“你恨凡人?” “呵,是我恨凡人,还是凡人恨凡人?你看这人间兵戈四起,是神仙之祸,还是凡人之祸?为了一点利益争得头破血流,输了是遗臭万年的宵小鼠辈,赢了是人人传颂的豪杰英雄。哪个当上皇帝的人手上不是血债累累,身后白骨如山?你现在就觉得残忍了?” “我没有错!是这些凡人的错,他们该死!他们遇见我,算他们此生之幸,死得其所!” 北静王转身走入黑幕中的裂缝。 “你说破嘴皮又能怎样?你以为我蠢到听你这个佛的话?你且好好待在这里吧。永远永远,不可能有人找到你。” *** 北静王离开,唯一一点亮光也这样消失,众人在无垠的漆黑之中站在一团,没有人迈出一步。 林黛玉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个凡人根本不知道这些神仙纷争,此事说来话长,而且背后牵扯太多,孙悟空只简明扼要地回应道:“你刚才见到的北静王不是真正的北静王。他已经被夺舍了。这是个厉鬼。” 林黛玉点点头——当然,漆黑一团之中,根本就没有人看见。孙悟空只觉得身后乍然响起清冷又平静的声音。 “我原以为神仙清净。” 香菱慌慌张张开口:“现在要怎么办?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 土地道:“这识海是个什么东西?不会真的出不去了吧。孙大圣,你想想办法啊。” 孙悟空道:“识海能进就能出。只不过——” 土地听了他前半句,霎时松了一口气,接着问:“只不过什么?” 孙悟空道:“识海是大妖大鬼的心念所铸,心坚志专——换句话说,冥顽不灵那种,人往往对痛苦之事比高兴之事记忆更深,所以识海,往往是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最大的梦魇。是他困住了他自己,也就能困住我们。除非找到他识海之中可以动摇他心念的事物,否则永远出不去。” 土地两眼一黑:“你说他冥顽不灵,还要动摇他的心念?” 孙悟空道:“没错。就好像一个人说他痒,痒了几百年,你得告诉他他不痒,并且还叫他信你,动摇他的心念。当然,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没有说错,进来这里,差不多等于出不去了。” “……”土地环顾四周,抱着胳膊道,“你说这识海是一个人最大的梦魇,这大鬼,难道是怕黑?”对怕黑的执念刻入骨髓?一个鬼还怕黑,要不要这么奇葩? 话音落下,黑幕就这样撤去了。几人只觉天旋地转,转眼之间又到了另一方世界。 灯火氤氲,雨声如金鸣,御书房外狂风重重拍着窗柩,哐哐作响,屋内一张红木桌前,年轻的帝王正在俯首翻看奏疏。 他右手执笔,笔尖往砚台之中轻轻揉拧,饱蘸墨汁。 土地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是哪儿啊?”他走在屋子正中,脚却沾不到地面,不止如此,手肘一偏,原本正要打到屋内立在架子上一只颜色清丽的花瓶,却直愣愣这样贯穿而过,一点没有挂碍。 几人走在御书房中,终于发现这个在房间里面批改奏章的男人对他们几人视而不见,他们就像是漂浮在这一方世界的魂魄,能看能走,却无法动摇和改变任何。 “这是他的梦魇。”孙悟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正在桌前往奏疏上写字的年轻男人,打量片刻,视线又挪动到他华贵的衣服上威武得仿佛马上就要跃出的五爪金龙,“他难道是皇帝?” 这个话在这里有两种含义,一个是这人是皇帝,另一个是,这个识海的主人就是这个皇帝。 “废话。”土地自动带入了第二重意思,“他本来就是皇帝。” 孙悟空皱着眉刚想问土地关于那大鬼之事,御书房的大门却就此时打开了。一个手持麈尾,头戴圆形长帽的太监手捧着一个茶托,茶托中装了一个盖着盖子的汤碗,一旁是筷箸和调羹。 太监开口道:“皇上,要奴婢现在替您试汤吗?” 年轻的帝王抬起头,微微扫过太监面容,回过头,颔首。太监试过汤,将汤盏递到了他身前。 “皇上,现在已经三更了。” 皇帝接过汤,微微顿首:“知道了。” 太监似乎觉得自己提醒得不到位,又接了一句:“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朕说朕知道了。” 太监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将茶托收起出了殿,小心翼翼关上门。 大雨轰隆,雷鸣之中辟出一道闪电,皇宫亮如白昼,御书房烛火温煦,阻拦了一切驳杂的叫嚣和纷扰,这个独坐在桌前的帝皇,宛如被放逐在海上的一叶孤舟,狂风海啸,沉沉浮浮,执着着飘摇。 画面一闪,几人又来到了金銮殿上。 “酒囊饭袋!” 金銮宝座上,他头戴冠冕,朝堂下掷出一则奏疏。奏疏划过一道冷凌的弧线,掷地有声地落在一位跪在殿前的官员身前。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他匍匐在地,头磕得“咚咚”作响,金銮殿本来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磕头的声音宛如擂鼓一般,响亮得让每个站在殿中的官员都心神震颤得共鸣,手脚抖若筛糠。 殿中齐刷刷又跪倒一片。 “请圣上息怒。”“请圣上息怒。”“请圣上息怒。” 他站在台上俯首,黑压压的抵在地上的乌纱帽,就是他手中仅剩的肱骨和底牌,他勃然震怒—— “不能不忠,朕要你们何用?!朕交代的事,你们哪次给朕办好过?朕在宫中宵衣旰食,你们出了金銮殿,可曾还想起这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口口声声息怒,你们是将朕当作傻子了吗?” 他走下高高的台阶,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举剑一挥—— 鲜血溅上他的龙袍,他冷冷地看着方才还鲜活的头颅,滚过两圈之后,被官帽阻拦着静静躺在原地,鲜血从切口一缕缕往外流淌,混着尘土凝固。 画面又转。 还是那座金銮殿,他坐如松柏,声音朗然如剑啸,浩浩然响彻整个殿宇。 “袁卿何在?”他问。 大殿之中站出一个魁梧的壮年男子:“臣在。” “朕委你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赐你尚方宝剑,督师蓟辽,命你即刻驱兵南下,治理辽祸,你可接旨?” “臣接旨。隆恩在上,臣定不辱命。” …… 金銮殿上时光荏苒,他面颊上青涩褪尽,神色凌厉再不见笑。他大伐阉党,例行节俭,平反冤昭。他日日夜夜忙碌在御书房中,不到二十年纪,头上青丝已经斑白半数,他带上九五至尊的毓冕,坐在重重帷幕之后,众臣看不清他总是皱着的眉头,也看不见清他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的细纹。 他高高在上,孤家寡人,困在万里江山的方寸之间。 几人跟着他的记忆,穿梭在金銮殿和御书房,皇宫中各处议事的高台,却再没见过任何皇帝该有的享乐,他总是神色匆匆,抚不平的眉头,他最奢侈的放纵,是独自倚靠阑干之上,对着皓月苍峦一声长叹。 在那一瞬间,他挺拔的脊梁一松,沉重的两肩终于卸下来一点。 “看起来是个好皇帝啊……”孙悟空纳闷道,“这真是那个北静王吗?” 北静王要真从前是个皇帝,怎么着也该是鱼肉百姓暴虐无道的那一种吧? 土地叹一口气,道:“哎,他的事情有一点复杂……” 正说着话,画面又转回了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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