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党干部虽然凶狠残忍,在守诺方面,倒也还算诚实守信。 绘羽满意地想着。 “走吧,我们去父亲那边。” 哥哥拉着她,快步穿过人群,来到花架下的一个圆桌旁。 “爸爸,玉子姨,日安。”人还没站定,见到亲人时的笑意已经先从心底浮荡起来。 “我们绘羽来啦,”继母和蔼地笑眯起眉眼,“刚从横滨那边赶过来吧?今天是周末,来的路上有堵车么?” 绘羽笑着摆手:“今天我特意提早了一些时间过来的,正好和出城的人错开,一路上倒也没有太堵。” 她向两位长辈问了声好,闲聊了几句,余光往旁边一瞟,却发现父亲身边还端坐着另一个人。 等到她向侧面转过身,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即刻僵住了。 ——不,她现在要收回刚才的想法。 黑手党.干.部一点也不诚实。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诈骗犯,骗子,用心险恶的奸徒。 “好巧,中也君也在这里啊。” 哥哥显然一点没有察觉出自家妹妹激烈的情绪起伏。他开朗地和中原中也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揽过她的肩,竟然把她往中原中也身边一带。 “中也君应该还没见过我妹妹吧,正好,今天借这个机会同你介绍一下,”哥哥大剌剌道,“这是我的小妹,绘羽,家里最调皮的一个孩子。” “绘羽,这位是中原中也先生,我的朋友,目前是森会社最重要的管理层。我们家和森会社近来也有诸多的合作。” “……绘羽,愣着干什么呢?不和中也君打一声招呼么?”
第34章 绘羽愣怔地定在原位, 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地合上眼,又睁开眼, 像一只被剥夺感官的聋哑人偶,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空间在这一刻迅速收紧, 变窄,小到无法容纳进其他, 只能凝聚出一个中心: 坐在父亲身边, 一身蓝色菱格纹西装的中原中也。散漫地背靠沙发椅,双腿交叠。他微抬下颏, 目光从软呢帽下探过来, 带着些许悠远深长的意味向她挑了挑眉。 “啊——” 拖得极其夸张的尾音。 “原来这就是拓真君经常跟我提起的,家里面那位最招人喜欢最活泼的妹妹,花山院绘羽小姐, 久仰。” 她的名字滚过他的唇齿间, 轻轻一咬,声调重到快要破碎。 “听拓真君说过很多次了,但一直只闻其名, 未曾见过面。” 他的身体偏向父亲, 眼神却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 “我记得花山院小姐现下也是在横滨?听拓真君说,是在什么学校当老师吗?是在中学么?还是在……嗯,哪所小学?”中原中也手背低着下颌,作冥思苦想状。 看, 黑.手.党多会骗人。 不愧是坑蒙拐骗起家, 手段奸猾的恶人,不光要蒙骗她, 还要蒙骗她的父母家人。 绘羽暗自咬住下唇。指尖下的裙摆被她紧紧掐出了一道褶皱。 “是横滨某所私立小学的老师呢,中也君。”父亲笑着,眼尾眯缝出几条皱纹。 中原中也疑惑道,“如果是想当老师的话,东京地区也有很多学校在招聘,为什么会想要到横滨来?” “因为绘羽的母亲和姐姐曾经在横滨当过医生,可能她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一点感情吧,”父亲回答道,“说起这个,我原本是不大放心,想着她一个女孩家,独身离家要跑来这么远。但是家里一不同意,这孩子就要跟我闹。” 接着又惆怅地叹息,“我实在是拗不过她,最后也只好顺了她的意,让她去当这个小学老师。” 大概在做父母的眼里,女儿不管多大,都是需要家人保护的小孩子,离开视线范围超过一天,心里便忍不住担心牵挂。即便路程只有近一个小时,也实打实地称得上是“路途遥远”了。 继母和蔼地拍了拍父亲的手,“哎,孩子嘛,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 “况且当老师也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无论是在哪,绘羽自己开心就是好事情。” 中原中也附和着接话:“夫人说得没错,教书育人,培养国家未来的栋梁,这是关系未来百年发展的大计,没有比这意义更深刻的职业了。” 他的唇线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落于她身上的目光灼灼迫人,“这么看来,花山院小姐还真是令人敬佩。” 然后,她看见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正了正翻领下的深蓝色领带,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每一步都离她更近一分。好像收网成功的狩猎者,因为猎物已经落进了网兜里,所以下一刻的捕杀并不显得着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悠悠闲闲地做准备。 绘羽克制不住地想要逃离,哪怕后退一方半寸。就如落入陷阱的猎物,丧命在屠刀下之前,总会试图做一些挣扎。 徒劳的,无谓的挣扎。 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半步,立刻被哥哥虚扶在她后背的手挡了回来。他似乎误解她是站不太稳,差点向后倒,于是宽大的手掌牢牢捉住她的腕骨,将她向前轻轻一推。 把她往中原中也身边推得更近。 熟悉的火药味,较为陌生的木质香调,两相混合在一起,又像那天在去往酒庄的轿车内一样,毫无征兆地绞上她的喉间。 “绘羽,”哥哥低声提醒,又语带关切,“怎么还在发愣?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事,我很好……抱歉,哥哥。”她摇了摇头,悄声致歉。 绘羽深吸一口气,及时调整状态。她尽力扯了扯嘴角,伪饰出礼貌热情又不会太无距离感的微笑,主动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中也先生,日安,”她道,“我也时常听我的朋友谈起你。早听闻森会社中原中也先生的风采,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花山院小姐抬举,我只不过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普通生意人罢了。” 中原中也谦逊地摘下礼貌,按在胸前。 “今天能够有机会见到花山院小姐一面,也是我的荣幸。” 他抬起左手,向她伸展过来。紧裹着皮质手套的修长指节捉住了她的手掌。四指拖在掌心下,拇指搭在她的手背。绘羽微笑着正欲用力和他行一个握手礼,手腕却被他掌控着,勾住她的手指,微一使劲地向前一带。 绘羽无法拒绝地又被拉向他一步。 近在咫尺的时刻,她几乎看得见中原中也嘴角飞快闪过的一抹笑。 他俯弯下脊背,向她彬彬有礼地躬身。 一瞬间,滚烫的鼻息炙痛了她敏感的神经。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手背。视线却没有随之一起低垂,而是自下而上地抬升起来,死死盯牢她,像是隐没在暗处,伏藏着身躯,随时准备狩猎的凶悍掠食者。 确切来说,他的嘴唇并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分毫,蜻蜓点水般落下的触碰,极为克制地吻住了搭在她手背上的拇指。 完全合乎规矩礼仪的绅士做派,没有越雷池一步,却无端令她胸骨发紧,腕间的脉搏针扎似又细又密的疼痛。 “绘羽小姐,幸会。”他说。 她几乎快绷不住这张面具,极力压下颤抖的声音,“中也先生,您太客气了。” 他松开手的一刹那,绘羽像是触碰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飞快地抽回手臂。 “……哦对了,花山院先生,”中原中也转向父亲,重新戴上那顶礼貌。“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今天除了给四宫家准备有婚仪贺礼之外,我还额外准备了一些礼物,打算送给先生、夫人,还有绘羽小姐。” 他向不远处一偏头,立时有西装革履的下属,捧着锦盒上前。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感谢花山院家在过去半年里对于森会社的鼎力支持,希望我们两家接下来继续相互协同配合,能有更为精诚紧密的合作。” 身为家主的父亲沉稳表态,顺顺当当道:“那是自然,但凡需要我们花山院家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能办到的我们绝不推诿。” 父亲又看向哥哥一眼,娴熟地对中原中也进行一番社交辞令,“更何况,犬子以后还有更多事务需要中也君以及森会社的帮助,日后还望您能不吝赐教,多多指点他。” “先生您太客气了,”中原中也游刃有余地回敬一个高帽,“拓真君年轻有为,许多事情上我还需要他的协助,才能顺利进行呢。” 中原中也又转向哥哥,十分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拓真,我这边人手不够,你的那一份我让人送去了你的办公室。恐怕你得等会回公司,才能亲眼看得到了。” 哥哥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不妨事,中也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旁的绘羽微蹙眉,满头的美人问号:好一段时间没见,你两怎么看起来关系更好了? 然而她还没来及琢磨寻思,送给她的那一份礼物,被一名黑衣人猝不及防地怼到她面前,差点吓她一跳。 绘羽下意识地用眼风扫过包装盒。 这包装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再定睛一看,认出了盒面上那几个烫金的品牌大字。 Gr○ff。 啊这…… 绘羽人傻了。 这不就是她前段时间才亲自退回去的教师节礼物吗?!
第35章 绘羽垂下眼眸, 注视着这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的礼物锦盒。眉间拧出浅淡的痕迹。 中原中也不是一受挫便轻易放弃的性格,她早该想到的。否则,他不会取得如今的地位。难怪他那时只问过原因, 就将事情轻轻放过。是谋划出了另一条更令她无法拒绝的途经,才要麻痹她的心防。 她心情复杂地望向父亲和继母。 中原中也此刻似乎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没有再看她一眼, 好像真是只见过一面并不相熟的人物。他陪着父亲和继母谈天说地,聊得投缘愉快。 父亲的礼物是几根又粗又壮的人参, 据中原中也介绍, 是产自华国的佳品,对身体保健大有裨益。而继母收到的则是一条真丝织锦披肩, 缎面光滑, 尾部缀有款摆的流苏。 “我听拓真君提起过,夫人您似乎很喜爱华国的真丝织品。” “正好,我最近认识一个专做丝制品生意的商人, 前几天他送给了我一条披肩, 说是纯手工织成的,这个品种的丝质稀少,一年也只产十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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