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不住了,脚底像长满铁钉,磨得敏感的脚心生疼发痒。她不住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眼前忽然飘出一点赭色和蓝色的混合物,带有金属扣的choker。鼻腔里全是呛人的枪火味。 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挤入进骨髓。 这是幻觉! 一个意外,令人讨厌的意外! 好可恶! 绘羽恨恨地想。 和一部分随波逐流,躺平抠脚的世家次子次女不一样,她从小对自己的生活有着清晰的规划,并且很幸运,她的生活轨迹的确在规划中按部就班地行进。 去哪里上学,读什么专业,几岁到几岁想干什么……包括她要给自己挑一个怎样的丈夫,那个人的性格得温吞柔和,别惹事来烦她。他的家族规模得多大,能给她家带来行之有效的资源。至于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种累赘玩意,她根本就不需要。 她早就给自己规划好了一切。 身为家族的一员,理当为家族的发展添砖加瓦。由此,她的一切都可以被利用,包括她的婚姻。 姐姐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但现在,她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打破这些规定,要让她的生活脱离掌控。她相当恼怒,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当明白这种暴躁是失去自我控制的一种表现时,她便更加愤恨。 ——“混账玩意!” 绘羽小小地骂了一声,不知道骂谁。 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能狂怒。 而且,她还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是谁骂过……她反应过来,越想越气,几乎快要被自己气晕过去。 怒气之下,人的感官比平常敏锐许多。 一阵细微的风声穿过耳旁。绘羽不加深思,全靠敏捷地下意识动作,回身张开手掌,迅速接住了破空而来的东西。 伸开掌心一看,竟是一枚硬币。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从不远处传来,引得绘羽忍不住抬头向声源方向望过去。 月光下,那个人双手抱胸斜倚着廊柱。还是那身蓝色菱格纹的西装,一丝不乱地勾出他利落的腰线。赭色发尾打着卷,堆积在肩头,烘托出他清俊硬挺的五官。 不知怎么的,绘羽没来由地更气了。但她没理由发作,又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垮着张脸,嘴上生硬地打一声招呼。 “晚上好,中也君。” “但是我觉得你可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啊,绘羽。”他戏谑地上扬起唇角,仿佛看见了什么很有趣的舞台戏。 “我很好,我非常好,”她闷闷地回击,“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中原中也将手揣进兜里,慢慢悠悠地走下台阶,踏着遗落一地的月光,一点一点入侵她的领域。 绘羽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下去,向他飞快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快步远离他,向着另一个方向小跑。 中原中也加快速度跟上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疑惑和委屈:“你今天怎么不愿意跟我说话?” 绘羽头一回忍不住地冷漠嗤笑:“我跟一个骗子没有什么好说的。” 中原中也:“嗯?我哪里骗了你?我怎么不知道?绘羽,你可不要冤枉我。” 绘羽毫不客气地点破:“你明明说过,你不会来辉夜婚礼的!” 中原中也仿佛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件事情啊……绘羽,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来,我只是说我不一定有空,也许是红叶大姐来。” “但是谁知道我今天的会谈延后了呢?我有了时间,我自然会来。” “你说,我这算是欺骗你吗?” 绘羽一时气结:“你……” 这是狡辩吗?这一定是在狡辩吧! 但中原中也说的也确是实情,现在仔细一回想,他从来也没把话说死过。只是她自己看见了他办公桌上的日历,所以想当然地脑补出了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最终结论——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是好气,还是好气! 绘羽盯住他摊开手,一脸猫猫无辜,猫猫委屈的神情。几次三番地想张口驳斥他——她并不想认输,也不想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可她冥思苦想,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击溃他的话,最后只得悻悻地闭嘴,靠板着不想理他的面孔,进行一些虚张声势的表演。 看她这样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中原中也放柔了声调,耐心地向她解释,“绘羽,我明白你顾及家里人的心情,不想将你我交往过密的事袒露出来。但是公共场合你总躲着我,也不是一个办法。” “难道你要躲我一辈子么?” 绘羽冷着脸,继续沉默。 “今天我们也算是在你父母哥哥面前正式认识了,有了这样一个契机,往后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必再有所顾忌,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 绘羽:…… 可恶。 可恶就可恶在,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她的步速逐渐放慢,留给了他追逐的空间。中原中也抓住这个机会,阔步从身后追赶上来,与她并肩同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带着湿漉漉的温软:“怎么了?还是在生气么?” 绘羽继续冷着脸,继续不说话。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甩脸子,摆脸色,黑.手.党干部从来没有得到过,也没有人敢给他此等“待遇”。但中原中也竟然一点也不气恼,反而愉悦地笑出声来,甚至颇为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哎呀,生气好,生气好啊,这样才显得真实。” 绘羽:??? 怎么回事啊?这人指不定是有点大病吧! “绘羽,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对我发脾气的样子,感觉……嗯,很迷人。” 中原中也食指点在下颌,上挑的桃花色眼角沾上一点玩味的笑意。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对,就是我的手下把你深夜绑到我办公室来,你毫不客气地挑衅我,你说你不想当我的老师,骂我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的那次。” “你是不是就对我一个人这么骂过?” 绘羽彻底无语凝噎:…… 破案了,中原中也当下,此刻,确实是脑子有点坏掉了。 她是真的麻了,神情复杂地转过脸:“中也,你今天又喝了多少啊?!你怕不是也喝醉了吧?”
第37章 中原中也歪着头看她。那顶礼帽因他的动作也下滑了几寸。他按住自己的帽子, 闪动着波斯猫一样的蓝色眼睛,冲她眨了眨眼。 “绘羽,你是在对我表示关心吗?真难得, ”他开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确是喝多了, 也喝醉了,我现在很难受。” “我找不到路了, 你可以像带你父亲一样, 带我去一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像一只撒娇猫猫,下一秒就想要扑过来蹭她的手掌。 ……啊, 中原中也怎么也上头了。 今晚四宫家后勤到底安排了什么品种的酒啊?怎么一喝就能放倒这么多人? “你喝糊涂了, 中也。” “你这种身份的人,在不清醒,不理智的情况下随便和人交谈, 是一种危险行为, ”绘羽仍然故意板着面孔,“我认为你现在应该一个人、独自、好好冷静一下,醒一醒酒。” “你自己在这里恢复一下理智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中原干部。我先走一步。” 她调转脚步, 朝向宴会大厅。 “等一下绘羽,你不要走。”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这里还有人呢,你别扒拉我。” 他急促的喊声从背后追过来。她听见陡然加快的脚步声,皮鞋敲在地板上“砰砰”直响。她的心脏无法克制地在胸骨间狂跳。绘羽伸手按在领口, 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试图抚慰自己烦乱的心情。 中原中也现在简直无法沟通,这是很不利的情况。她并不想听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但中原中也明显不想放过她, 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两个人逐渐踩着夜风你追我赶。 纵然她以前身任网球部部长,身体素质超过一般女性,然而面对打打杀杀家常便饭的男性,这点速度和爆发力还是不够看。 眼见还差几步,中原中也就要抓住她了。 千钧一发之际。 绘羽迸发出极强的潜力。衣摆勘勘擦过他的指尖,她一个大跨步冲向前,拉开了宴会大厅的门。 再次回到衣香鬓影的场合,需要她重新带上面具,贴上一张对任何人都热情亲切的表情,与世家长辈同辈们送往迎来。 中原中也落后她一步,进入宴会大厅。仅仅这一步,便令他错失了良机。他和她被这混杂的人群冲散了。 嘈杂的交谈声刺入耳膜。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活动一下手指。喧闹的环境提醒他现在人多眼杂,不适宜再穷追猛打。于是他缓缓踱入会场,打发走了几个妄图和他攀谈的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坐下。 这是一个偏僻昏暗的所在,大厅灯光再炫亮也总有照不到的地方。这里便成了绝佳的窥探场所,又隐蔽又能掌控全场,在暗的他能看见所有在明的人。 “田沼君,我来还你的衣服。” “谢谢你刚才对我的照顾,我已经送我的父亲去休息了。” “不客气不客气……伯父他现在还好吗?” “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有点不清醒。我给他喂了点水,让他自己先睡一觉,等会醒来就没事了。” “好的好的,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好虚伪的男人。 那张笑得有些憨气的脸,在他眼里真是令人生厌。中原中也不屑地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捏住细长的杯柄,左右转动手腕。酒液在酒杯中摇晃。 这个男人,田沼诚,他当然记得。是绘羽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他第一次去接人的时候,就撞见他们两个肩并肩走在路上,有说有笑地聊天。想必在学校日日相对,这种场景一定不少。 日日相对日日相对日日相对…… 这个词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中原中也仰头,闷下一大口红酒。尖锐的眼神几欲化成一把有形利剑,直朝望的方向破空刺穿过去。 绘羽周围聚集了不少和她同龄的朋友。同样的家世背景,同样的教育环境,他们一定更有共同语言。所以她才显得这么开心,能够毫无隔阂地和他们聊许多他聊不上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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