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院小姐,冒昧打扰。” “请问我是否可以和你一起跳一支舞呢?” “……啊,当然了,承蒙您厚爱。” ——又有讨厌的臭虫黏了上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了不少人前赴后继地贴上她。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邀请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同意,男人很欣喜。他向着绘羽躬身,做了一个绅士的弯腰动作,绘羽便把自己的手纳进他的掌心。就算是交谊舞也比寻常的接触更亲密。搭肩搂腰,眼神交流,擦过发间的呼吸…… “咔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但他没注意看。 “先生,您的手……” 路过的侍者惊讶地提醒出声。中原中也这才回转目光,低下头。手中的酒杯已经碎了,是被他捏碎的。红色液体一点一滴从掌心滴落下来,分不清是酒液,还是他伤口的血液。 “先生,请您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拿医疗用品。” 侍者匆匆忙忙跑出宴会大厅,没过几分钟,又匆匆忙忙抱着一个医药箱,回到他身边,给他取出碘伏、镊子和绷带。 “请您暂时先处理一下,如果您有需要,我现在马上就为你联系医院。” “谢谢,我自己稍微消消毒就行,没必要兴师动众,”中原中也笑得毫不在意,“这点伤口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驾轻就熟地挑出细碎的玻璃片,上好碘伏,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扎上来。幸好伤口不深,面积也不大,很快止住了血。在扔掉沾满血液的棉球时,中原中也又朝绘羽的方向看去。 一支舞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绘羽低头微笑着,对男方屈膝款款行了一个礼。在她转身的时候,男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似乎是提醒她肩头的系带解开了。 绘羽将系带打成了一个利落的蝴蝶结,向男人道谢。 她说话时,不是整个身体都面对男人,而是身体朝前,向后仰起头。这个高度和距离恰到好处。在她身后的男方正低着头看她,仿佛稍微一弯腰,就能亲吻她的额头。 男人的耳朵猝然红得发胀。当她已经走远的时候,他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嘁,这也太经不起撩拨了。 中原中也轻蔑地冷哼一声,拿出了新的酒杯,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了红酒。 · 宴会临近散场,参与人员三三两两地走出宴会大厅。在门前的空地间,零散地聚集了一小堆人群,各自作最后的话别。 绘羽站在远离中心的花架下,独自敲着手机打字。 中原中也的视线整晚都没有离开她,所以很快找到她的所在。 “绘羽。” 他不动声色地步入她的范围,问道:“今晚你是留在东京,还是要回横滨去?” 现下他已经理智不少,发现自己之前在湖边太冒进,所以才会逼得她这么急切地想摆脱他。既然尝试不成功,那还是退回原来的策略好了。 幸好绘羽没有揪着他刚才的行为,对他有任何为难,只当他是喝醉了说胡话。 “我要回横滨去,不留东京,”绘羽头也不抬地回答,“明天学校还有点事,我得赶回去处理。” 中原中也进一步询问:“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绘羽随口道:“没有,我的车返厂去维修了,现在还没有修好。” 中原中也:“那正好,我……” “正好田沼君也要回横滨,我坐他的顺风车回去,”绘羽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截断,“田沼君已经来了,我先过去和他会合。失陪了,中原干部。” 提着裙摆一溜烟飞奔而去。 中原中也在原地怔愣几秒,而后,靠在支撑着花架的木桩上。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燃烟头。星点的火光中,他的眉目愈发锐利。光影明灭,分割出他阴沉的眼神。 他散漫地吐出一团烟雾。 缭绕的烟雾中,他看见大门口,田沼翼夫妇和绘羽寒暄了几句,又嘱咐田沼诚务必要安全地把绘羽送到家,各自道一声路上小心,田沼诚和绘羽向大门口另一个方向走去。 中原中也向旁边招了一招手。 一直在外间等候的副官虎次郎立刻上前。 “等下你让人跟着那辆车,”他用烟头在虚空点出一个方位,“等花山院小姐下车后,你把那位先生请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想和那位先生聊聊。” · 田沼诚一直觉得返程路上有些不对劲。 先前和绘羽在车上聊天,还分不出心思察觉。等把绘羽安全送到家,他掉头开回主干道时,才发现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一直被他忽略了。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侧视镜一眼。 ——他被人跟踪了。 还不止一辆。 在这一瞬间,田沼诚想了很多。从最近的言行举止,到家里的社交来往,发现没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也没有露富炫耀的行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人盯上呢? 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那几辆车离他越来越近。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他一狠心,把油门踩到底,紧握住方向盘一路向前狂飙。 前方十字路口。 突然从左侧冲出一辆黑色轿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田沼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踩下刹车避免相撞。轮胎在地上磨出尖锐的鸣叫,他在座位上还没坐稳,车门忽然被拉开,他被人粗暴地从车内拖了出来。 田沼诚大叫了一声:“喂,你们到底是谁啊!光天化日挡别人的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团团包围他的那群黑衣人中,走出一个领头的男人,向他扬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田沼诚觉得,那人想刀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 “抱歉,田沼君,我的手下办事太过粗鲁,冒犯到您的话,还请您多担待。”那个男人缓缓道,“是这样的田沼君,我们是port mafia的人,我的上司今晚有几句话想和您说,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port mafia…… 这个声名震动,代表着血腥和暴力的名号一出,田沼诚直接站不稳,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被身旁的黑衣人架着胳膊薅了起来,才使他没在这么一群人面前丢脸。 他强撑着愤怒的表情,色厉内荏:“什么mafia不mafia的,我不认识,快放开我,不然我报……唔……” 嘴里马上被堵了一团布条。 为首的男人假惺惺道:“抱歉了田沼君,您实在是太过吵闹,等会把其他人招来,那就不太好了。” “我们上司就说几句话而已,耽误不了您睡觉的时间,您放心。” 他退向侧面,假模假式地礼貌一抬手。上扬的尾音带着戏谑和残忍。 “田沼君,请吧。”
第38章 四宫辉夜和白银御行夫妇举行完婚礼, 没过几天,便马不停蹄地飞往国外度蜜月。辉夜在飞机上问绘羽想要什么伴手礼的时候,绘羽正在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苦哈哈地改着中原中也的作业。 “都行,都可以,我不挑。” “好, 那我给你随便买一个,”辉夜愉快回复, “你要是敢嫌弃我选的不好看, 那我就要去向你父亲那里告你的状。” “好的,没问题, 你选什么我都溺爱, 谢四宫大小姐惦记呢。” 绘羽一边痛苦地润色中原中也的讲稿,一边打出了随便三连。凭她和辉夜的关系,并不需要其他七七八八的客套。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中原中也这几天难得恢复了些正常, 没有再在她面前干一些“花里胡哨”的事,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婚宴上的插曲仅被她当作一个意外。 中原中也不提,绘羽也不多说一个字。权当自己是运气不行, 好巧不巧正撞见了喝醉的中原中也, 被他抓着搁那净说胡话——反正她听说中原中也酒量不是太好,估计一喝上头就爱逮着人发疯。 中原中也变得正常,绘羽额外消耗的时间随之减少。上午的课程仅两小时结束,恰巧临近饭点, 她随意吃了顿便饭, 下午上课之前紧赶慢赶地去了学校。 正是午休时间。 校园内很安静,绘羽一路走过几个办公室, 里面基本没有人。学校的老师们几乎住在附近,午休都选择回家休息。 绘羽轻轻推开自己那间办公室的大门。 意料之外的,办公室内的同事没有走完,确切地说,竟然还留下了一个人——田沼诚。 他的办公桌上搁置了一个大纸箱,里面已经装满了一半的物品。而田沼诚本人,正低着头,飞快地收拾着办公桌上剩余的文具。 大门开合的声响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在见到她进来的一刹那,脸色青白不定,面部表情瞬间扭曲,别扭得像是光天化日撞到了从坟头爬出来的鬼魂。 绘羽感到奇怪:“田沼君,您这是怎么了?”她扭头朝背后看了一眼,“我背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垂下眼睫,用额间的碎发挡住自己的神情。 “没……没事……”他嗫喏道,“是我看错了。” 今天田沼怎么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 绘羽皱眉,放慢脚步走近他。 “你,你不要过来!”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突然应激的动物,在她靠近的间隙,惊跳着远离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倒把她吓了一跳。 “田沼君,您……” 真是莫名其妙。 “哦,哦……抱歉抱歉,花山院小姐,”他又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办公桌的小杂物拢成一堆,慌张解释,“因为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害怕被人碰坏了,所以才希望你不要靠近……冒犯到你实在对不起。” 这胆怯闪烁的眼神,吞吞吐吐的语气,牵强的言辞。她可一点不相信这个理由。今天的田沼诚遇到她,跟遇见要吃人的妖怪一样,唯恐躲她不及。 但还有另一个更奇怪的地方。 “田沼君,您为什么大中午的,想起来收拾自己的工位?”她问,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您是要辞职了么?” 办公室有老师辞职不干什么的,这风声她没有听说过呀。 “嗯……嗯,是的……其实也不算是辞职,”他含含糊糊地回答,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前几天向校长申请了调任。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横滨,去神奈川的分校了。留给我交接的时间太急,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原来是家里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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