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哦了一声,并没有要换屋子的打算。 秦正清身边的书童急了:“我说你这人,你自己不怕,那小孩儿也怕啊。我们家公子好心让你去换屋子,你怎么不去换?” 赵凛摸摸闺女软软的额发,问:“牙牙怕吗?” 赵宝丫摇头:“我才不怕呢,我们的房子又大又宽敞,不换。”鬼还没有她阿奶可怕。 赵凛朝目瞪口呆的主仆道:“秦兄还是先从栅栏上下来吧。” 书童连忙伸手去拉自家公子,可那栅栏卡得刚刚好,袍子都拉破了腿都拉不出来。赵凛见状,把小宝丫放下,单手拉住秦正清衣领,道一声得罪了。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秦正清、书童:“……” 这人力气好大,即便真闹鬼也能一拳打死一个吧。 看来是他们多管闲事了。 秦正清下摆破了,匆匆道了谢,返回自己屋子。 赵凛站在院子里,环顾整个鬼屋: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闹鬼?那让它闹好了,正好掩饰宝丫的身份。 他低头又问了一遍:“丫丫真不怕?” 赵宝丫摇头:严格说来,她也算是个小鬼,不知道屋子里的大鬼长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也是和她一个地方来的? 她猫眼儿滴溜溜的转,拉拉赵凛的衣袖,满是期待的问:“阿爹,我们来抓‘鬼’吧。” 赵凛:“……” 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 当天夜里,父女两个各吃了几个包子,吹了蜡烛,躲在床角默不作声的等‘鬼‘来。 一直等到子夜,赵宝丫昏昏欲睡。 疾风哐当一声,把门吹开,烛火摇晃两声灭了。 外头无月,冷风呼啸,赵宝丫精神了,揪住她阿爹的衣袖,眼睛睁得滚圆,在漆黑的屋子里圈巡。 赵凛黑暗里凝神细听,有黑影从门口冲了进来,还不等他反应窗户又被砸开,紧接着是淅淅索索的咄咄声,咄咄声过后又是一阵类似于婴儿的啼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赵凛用力一拉手上的两条丝线,门窗砰砰砰全关上了。那‘鬼’似是知道被困住,发出更为尖利的哭叫声,然后哐当一声扑在窗框上。落地后又扑棱棱到处乱撞,黑暗里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一簇火苗亮起,摇摇晃晃照亮了整个屋子。父女两个就看到两只彩色像鸡又像鸟的东西,惊恐的在屋子里乱窜,看到他们两个,又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叫声已经可以用凄厉来形容了。 屋子里一时彩羽乱飞,混乱不堪。 赵宝丫挠头:“阿爹,这是鸡还是鸟啊?” 赵凛摇头:“不认识,发出哭声的怪东西,总之不是鬼。” 两只怪东西还在发癫尖叫。 赵宝丫捂住小耳朵:“阿爹,它们为什么一只叫啊?” 赵凛大手重叠的盖在闺女耳朵上,蹙眉:“它们被我们吓到了吧。” 当晚,几乎半个宿舍区都听见了这渗人的惨叫声,尤其是秦正清俩主仆,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都可以预见明日隔壁那父女俩横尸屋外的惨状了。 看来,力气再大也是白搭。 有人害怕有人担忧,也有人幸灾乐祸。 次日,马承平几人早早的起来,等候在鬼屋不远处。在他们的预想里,赵凛和那个小书童应该已经吓疯了或者晕了。然而,鬼屋的门居然开了,赵凛带着那四岁大的小书童一步三摇晃的走出来,和呆愣的秦正清主仆打了招呼,打着哈切往大饭堂走。 只不过黑眼圈重了一点,脸色差了一点。 也不怪赵凛脸色差,任谁被两只怪鸟吵了一夜,又扫了个把时辰的鸟毛,还撑着眼皮做了一宿的毽子都得崩溃。 赵宝丫委实没想到她只提了一句那羽毛真好看,要是做成毽子会更好看,她爹真会熬夜做了一宿毽子。见她爹困得睁不开眼,小团子越发愧疚。等到了饭堂,她让阿爹坐在座位上等,自己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的跑去排队打早食。 前头排队的书生或是书童瞧见这个小不点,都忍不住频频回头。这娃儿瞧着不到他们腿高,脸颊软嘟嘟,白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见他们看过来,一双猫眼儿弯成了月牙儿,看着就讨人喜欢。 枯燥的书院,乍然见这么个糯米团子,若不是他爹招了陆学掌的嫉恨,众人都恨不得冲上去逗两句才好。 小团子看不见前面还有多少人,不断的跳脚朝前看。赵凛瞧着好笑,一直紧绷的额角终于放开,起身朝闺女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同样白底青布长衫的学生挡住了去路。 对方矮他半个头,高眉高鼻薄唇,冷脸冷眼打量着他,神情倨傲带着两份刻薄:“你就是赵凛?”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不怀好意的书生,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赵凛哑然:这不就像他初初做工时,干得太多被人嫉恨,找上门来打架吗? 原来这些满口诗书礼仪的读书人也会像是他们武夫一样拉帮结派,欺负人? 之前分宿舍的事,也是面前人干的? 赵凛思索这没有说话,陆坤将他的沉默视为挑衅,伸手朝他的肩膀拍去:“问你话呢……” 他手刚碰到赵凛的衣料,对方就扑通一声倒地不起,眉眼惨白惨白的,活像被捅了一刀。 “……” 众学子回神,纷纷惊呼:“陆学掌打人了!” “新来的赵凛被他一拳打倒了!” “啊,不会死了吧————” 根本没用力的陆坤:“……” 那死字尖锐又拖得老长,吓得马承平几人纷纷后退。原本挤在前面打饭的赵宝丫一听,顿时急了。饭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嗷嗷大哭,边哭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到仰倒在地的赵凛身上嚎:“阿爹,你别死啊。丫丫不能没有阿爹,阿爹啊……” 小团子哭得可凶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砸,一双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众学子看向陆坤的目光难免带了几分谴责,陆坤面色胀红,着急辩驳:“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再说了,我就轻轻碰了一下,根本没用力。” 小宝丫抬头,泪眼朦胧的嚎:“我阿爹柔——弱,不能碰!” 小团子哭得打嗝,一句话转了几个弯,顿时整个饭堂都回荡着‘柔弱柔弱柔弱’两个字。 她说她人高马大的爹柔弱! 陆坤咻的扭头过去看赵庆文,用眼神询问:你不是赵凛是个武夫? 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庆文很无辜:神踏马的柔弱! 身高八尺、常年扛刀的糙汉子怎么就柔弱了?
第19章 19 饭堂里闹哄哄的,很快就惊动了周监院。 周监院听着众学子七嘴八舌的说辞,板着脸看向陆坤,问:“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你真动手打他了?” 陆坤连忙否认:“周监院,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我……” 周监院:“你真动手了?” 周坤百口莫辩,气得胸口起伏:委实没想到这个赵凛如此奸诈!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赵凛扶着闺女虚虚的站起来了。苍白着脸解释道:“周监院,真不关陆学掌的事,他身为书院学掌,理应关照每一位新进的学生。方才也是瞧着我脸色不好,问了两句。我身子之前受过伤,加之昨夜吓到了,才晕倒的。” 周监院狐疑,看向陆坤:“是这样吗?” 百口莫辩的陆坤已经不管是谁递过来的杆了,顺着就往上爬。 他点头如捣蒜:“对,就是这样,身为学掌我只是关心他两句,赵同学身体是当真‘柔弱’。” 两方都对上了,周监院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又看向赵凛道:“你若是不舒服,今日就先休息,明日再去听课,周先生那我会帮你告假。” 赵凛白着脸摇头:“不用,一寸光阴一寸金,况且第一日就告假,是对先生的不尊重。” 周监院不住的点头,看赵凛的眼里带了点赞许:这学生不错,尊师重道,识大体。 饭堂里大部分人都和周监院一个想法:这新来的同窗看着是个好相处的,陆学掌故意为难他,他还如此帮忙说话。 还有就是,不到一刻钟,整个书院都知道新来的赵凛‘柔弱’。 周监院走后,赵凛朝陆坤虚虚点头,脸上真诚又自然:“陆学掌,刚来就害你被误会,甚是抱歉,今后还麻烦多关照。” 陆坤的眼神从憋屈到愤恨再到此刻的郁闷:对方又是替他解围,又是友好打招呼,又拿‘身为学掌理应帮助新来的学生’这种话来堵他。让他怎么摆脸色、找不痛快! 他觉得被算计了,对赵凛的示好不屑一顾,匆匆应了一声,径自出了饭堂。赵庆文和马承平几个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马承平急急追问:“陆学掌,我们就这么算了?不找他麻烦了?”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问得烦了,陆坤回头怒瞪他们道:“休要胡说,我是学掌,找什么麻烦?”他眼中闪过怨毒,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找他麻烦别来同我说。” 马承平被梗住,立在原地摸不清头脑,问旁边的赵庆文:“陆学掌这是什么意思?真不动赵凛那小子了?” 赵庆文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哪能啊,那赵凛拿话堵陆学掌,让他不好动手。马兄暗中动手,陆学掌说不定会高兴。” 马承平:“真的?” 赵庆文点头:“定然是,没瞧见陆学掌那么生气嘛。” 其余人附和,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明的动不了,我们在其他方面为难他就是了。” 马承平了悟。 赵凛看着走远的一众人,无声的扯了一下嘴角。弯腰擦擦闺女的眼泪,安抚道:“阿爹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赵宝丫一听她爹饿了,又哒哒的跑去打早食。 于是这日早上,书院的所有人不仅知道新进的赵凛人高马大却柔弱不堪,还知道了这父子两个特别能吃,一顿能吃两大海碗粥外加十个大馒头。 柔弱的饭桶还是第一次见。 一次就见俩! 吃过饭后,赵凛去了学区读书,赵宝丫跟着一众书童回了宿舍区。经过方才的事不少人找他说话,说着说着就问起昨晚上可有看到什么? 赵凛老神在在道:“倒是没瞧见什么,就是听见吓人的叫声。但我相信读书人自有正气护佑,不做亏心事自然什么都不怕。” 众学子:赵凛为人正直,值得来往。 坐在他旁边的秦正清:所以赵兄昨晚不是靠一身力气撑过来的,而是靠一身正气? 赵凛这边算是融入了圈子,赵宝丫那边还在担心他爹被欺负。走在前后的众书童时不时就看她两眼,只觉得这软糯糯的团子太可爱了。那么小个人,思考问题的时候脸都皱成包子了,表情还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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