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轻放手中朱笔,坐在宝座上略略抬眉,冷眼看向跪趴着的老永清伯,并未叫他起身。 无论是沈家老大投靠恪王,还是沈家老二贿赂言官,沈至清都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无辜模样。可沈至清做了三十多年的永清伯,两个儿子动静这样大,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家之主当真就全然不知? 如今捅了篓子倒是认错得飞快。 沈家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当真以为他和先帝一样,会顾念那些可笑的帝王声誉任他们胡作非为? 沈至清老泪纵横了半晌,嗓子都嚎干了,却还不见唐昀有所反应,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深知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好糊弄。 他咬了咬牙,只得将怀中抱着的东西郑重呈上,“陛下请看。” 上等的红绸掀开来,唐昀看到那物件,顿时眸光一凝。 …… 月色疏朗,唐昀披星戴月地来了关雎宫。 “陛下不是说今日歇在前头了?”顾青昭疑惑着给他脱了外袍挂上。 “嗐,别提了。”他心烦意乱得很,才坐下,不见那个软乎乎叫他父皇的身影,遂轻声问了一嘴,“泽儿睡下了?” 顾青昭挂好衣裳坐过来,笑道:“白日里和他大哥哥玩得狠了些,才回来洗漱了就困得直打哈欠。” 唐昀浅笑,“幼子顽劣,苦了你了。” 顾青昭莞尔,“瞧着陛下方才进门来脸色都不好,可是为着前朝的事?” “你也听说了?”唐昀一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可能叫顾青昭难受,就气得想叫千牛卫追上去把那即将流放的汪实杖毙算了,“那个汪实,嘴里没一句实话,当真可恨!你放心,此人我已下令严惩,京中之人也不敢肆意抹黑。” “既是胡言乱语的话,我又何必在意呢?倒是陛下一心提拔,如今却叫臣子伤了心。” 只怕汪实上奏的时候,唐昀也半天未缓过劲。 “哼,昔年父皇重言官,是给他们三分薄面,倒是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了。”唐昀怒气难消,“日后言官考课,也该多设几个关卡了。” 汪实不知晓,他这一举动,竟无意中叫日后言官们的晋升和考课愈发艰难起来。 大邕朝堂上的言官只差没把他恨死,汪实即便到了流放之地,也只能过些凄惨日子了。 这是后话。 眼下顾青昭正就秀女的事情问唐昀,“眼下秀女们已经在储秀宫毓秀宫学习规矩了,陛下可有要先定下来的秀女?”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唐昀侧了侧身,眸光漆黑一片,显见心情不好,“今日永清伯拿了昔年的丹书铁券来,要我允准她孙女儿入宫为妃。” “丹书铁券?”顾青昭眉心微蹙。 丹书铁券乃是大邕开国君主赐给开国重臣们的特权信物。可以算做是免死金牌,也可以算作是大邕皇室给重臣们的一个承诺。 大邕开朝至今也有两百多年,期间已陆陆续续收回大数铁券。如今还在民间的,没剩多少了。 永清伯府,正好有一块。 之前沈大爷被罚没的时候,她那祖父都死死捂着,如今倒是肯拿出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贿赂言官是大罪,如今的陛下可不像先帝那般优柔寡断,这样的事放在先帝朝,或许就跟之前沈大爷那事一样被轻拿轻放了,可在本朝,是绝无可能的。 若她那外祖父不来这么一手,保不齐伯府的位置都得没了,沈家这百年的基业也得毁在沈二爷的手里。 “大邕开朝之初颁发的丹书铁券如今流落在外的没剩几块了,永清伯倒是心狠。想让我放过伯府,又想赌一个前程。”唐昀也被沈至清恶心到了。 “陛下能趁此机会收回丹书铁券吗?”顾青昭问。 唐昀颔首,可脸色却不大好。 若是要收回,就得答应沈家的无礼要求,可不答应吧,这样重要的东西继续流落在外,于皇室并非好事。 “既然如此,陛下眼下还踌躇着,是为着言官的事情?” “言官之事,有汪实这一回,足以叫我肃清朝堂。可永清伯如此胆大包天,还想踩着顾家上去,实在叫我厌恶。”沈家与顾家的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正因如此,他才更厌恶沈至清这般做法。“昔年沈家老大跟随恪王,先帝顾念旧恩,只流放沈家大房,降了爵位罢了。如今不过几年,沈家胆敢如此,便得做好削爵的打算。” 削了伯府爵位,也不是不可以趁机将丹书铁券拿回来。 左不过,跟之前抄家以得铁券的君主一样,名声难听些罢了。 他不在乎。 “我不敢叫陛下因此放纵沈家,可相比沈家削爵与否,陛下的名声更为要紧。” 她何尝不想沈家得到应有的惩戒,可绝不是在此时,“陛下也说了,除了永清伯府府的铁券外,更有流落在外的。陛下若趁此机会许以利诱,叫其他家族看到陛下之仁心,大邕皇室之重诺。保不准收回的,就不止这一块铁券了。” 虽说铁券是实在贵重的东西,可之前大邕皇室收回铁券,都是在抄没了谋逆造反的家族之后。真到了那个紧要时候,铁券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顶多叫世人多添一声叹息:昔年忠臣凭证还在,可后代子孙们却不争气。 是以,与其存放着丹书铁券落灰,叫自己家族头上日日悬着一柄利剑,倒不如直接奉还给皇室,搏了忠君的名儿,还能趁此机会捞些好处。 这样权衡利弊的法子,唐昀如何想不到,只是…… “话虽如此,可这次轻绕了沈家,未免对你和顾家不公。” 顾青昭莞尔,“陛下之前惩治汪实,已然是为顾家正名了。” 夜色中,唐昀重重叹气,揽了她入怀。 翌日,新任永清伯夫人吕氏到了关雎宫求见。
第222章 永清伯府来人,白嫔发威 她是寻的李太后的门路来的,顾青昭不能不见。 正殿里,吕氏一袭伯夫人礼衣,端坐在右侧首位,暗暗打量着花梨木雕花宝座上的顾青昭。 明明是长辈,可吕氏仆一见她周身的气度,已然落了怯。 “青昭啊……”她想打感情牌来着。 沈临骤然蹙眉,“放肆!淑妃娘娘的名讳,岂容夫人随意而呼!” 吕氏惊了一下,随即脸色十分不好起来,她不敢对顾青昭重话,可一个奴仆,竟敢在她堂堂伯夫人跟前大呼小叫?! “你是何人?我是沈家长辈,我与你家主子说话,哪里轮得着你插嘴!” “倒是忘了给永清伯夫人介绍了,沈临乃是我关雎宫掌殿女官,官居正五品。在伺候本宫之前,乃是御前奉茶女官,御前侍奉多年,得过先帝赞赏,便是如今陛下也敬三分的。”顾青昭浅浅笑着,眉眼微勾,“她的话,便也是本宫的话。” 吕氏倒没料到顾青昭身边一个侍女也这样大的来头,震惊之余,也诸多怨气,皮笑肉不笑刻薄道:“如今昔日的顾大姑娘成了淑妃娘娘了,架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 “伯夫人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才是。”顾青昭抚了抚鬓角,“国礼在前家礼在后,本宫先是陛下的淑妃,三皇子的生母。后才是顾家大姑娘。再说了……” 她收了手,微抬茶盏之时,眸光微眯,视线里便添了两分凌厉,“当年我母亲在伯府受尽冷眼、兄长被迫前往渝州之时,不见什么沈家长辈开口维护,这几日朝臣歪曲事实、我顾家受尽贬损之际,也不见沈家长辈出来澄清事实,还我顾家清白。” “本宫以为,顾家和伯府早已断绝往来,怎么到了如今,倒是平白多出了一位长辈来?” 她冷冷笑着,手中茶盏重重一置,惊得吕氏面色一白,只听她淡淡道:“却不知,是哪门子的长辈?” 吕氏虽然见识过婆母和妯娌的盛气凌人,可她初年只是不可能袭爵的沈家二房夫人,他自己的夫君不是个长进的,她自个儿在伯府也没什么地位,很是硬气不起来。如今自个儿做了伯夫人,虽自以为高人一等,可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 顾青昭这一声冷呵,叫她心中如有擂鼓,方才的气势也都顷刻间消散。 吕氏这才惊觉,当年那个心高气傲却没什么远见的顾家大姑娘。如今当真是手握后宫大权的淑妃娘娘了! 她缓了许久,一脸的受惊之色才压了些下去,她忙陪笑着道:“那汪实所言,伯府是当真不晓得,否则怎会不出言阻止呢?沈家说到底都是娘娘您的嫡亲外祖家,老夫人虽去世了,可老伯爷还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能不算长辈,怎会不维护顾家呢,娘娘您说是吧?” “这说辞倒是新鲜,”顾青昭右手轻轻磨搓着茶盏的边缘,微微垂眉,“从前在闺阁中,只听沈家人三令五申警告,不许顾家人打着永清侯府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如今夫人倒口口声声说沈家与顾家有多深的情分了。” 真是叫人觉得好笑,又悲哀。 上辈子的她何其不希望得到侯府亲人的喜爱呢? 可侯府瓜葛着承化伯府来坑害她,又让顾家一步步走向凋零。她,她父兄,母亲,妹妹,哪一个没遭受侯府迫害? 是,这辈子侯府是没机会对她们顾家下手了。 可她就要原谅吗? “夫人今日若是来与本宫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恕本宫不送。”她寒着脸道。 “不是不是。”吕氏忙道:“今日臣妇来……乃是为着娇儿。”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她?昔年娘娘来了伯府,还与娇儿一同玩耍呢,娇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表妹不是?如今娇儿也过了初选了呢,听说娘娘掌着选秀的事情。若是娇儿得蒙圣恩成功入选,于娘娘也是助力不是?” 这般不要脸的话叫关雎宫的众人听来,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吕氏,只差没给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若是白嫔在此,没跳起来给她两下都是轻的。 顾青昭听了只觉荒唐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氏见她笑,高兴得不能自已,“娘娘这是答应了?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这三年来娘娘都无所出,娇儿素来身子骨好,定是能为陛下再诞下一位皇儿来!” “放肆!”这回呵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一袭鲜衣的白嫔大步而来,一进门便沉眼挖了一眼吕氏,“娘娘身体康健,岂是你能妄言?!且不说你家姑娘还未入选呢,即便他日侥幸入选,如此秉性,只怕还未蒙恩,已然触犯宫规遭了鞭笞了。” “你才放肆!”吕氏瞪大双眼,拍案而起,“你是何人!敢诅咒我娇儿?!你……啊!” “啪。” “不是诅咒,是警告!”白嫔欺身向前,反手又是一巴掌,“第一巴掌,是惩你出言无状,言辞恶心;这第二巴掌,是打你不敬嫔妃,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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