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体贴还不好呀。”唐昀笑着安慰她,“他这是心里疼你呢,怕你担心。所以呀——” 他一边扶她躺下,一边给她掖着被角,“好好养身子,早些好起来。知道吗?” 她努力点头,道:“陛下也该歇息了。” 听到她的关心,唐昀忍不住扬眉,“好。” 这些日子她一刻没醒,他就提心吊胆的,莫说歇息了,就连上朝时都难免忧心走神。眼下见她这样回转了精气神,这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其实也不只是唐昀,关雎宫上下的人知晓自家主子醒了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夜幕低垂,绯紫轻脚进了内室,见顾青昭睡得安稳,并无异常,心下微松,嘱咐了守在一旁的红韶几句,才又放轻了脚步出门来。 外头蔡海等人一众人正眼巴巴地瞅着,等她出来了便忙迎上来。 这么些天来,绯紫总算脸上有个笑了,“主子当真是如蒋医师所说,眼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会再反复高热。” 闻言,众人霎时间就欣喜开来。 蔡海老脸上直笑出褶子来,“主子安好,我们也就都放心了。” 绯紫见了心中也很是熨帖,“这些天你们忙里忙外的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好生休养一晚。眼下这里有我和红韶守着,外头就由蔡中监再守一夜,明儿一早,其他人再来换。” 蔡海颔首应声,很支持这安排,“我没问题。” 其他人也没有不服从的。 夜里又下了些雪,纷纷扬扬的如绒毛一般飘舞下来,偶有几片挨近了窗,便被窗内溢出的烛光映照得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起来。 室内烛火大亮,靠窗的左侧,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伏在案前,手里拿着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右侧则端坐了一宫装丽人,右手撑颔,眉眼低垂。看似神思宁静,可眸光里隐约露出的愁意,已然昭示了她极不平静的内心。 外头风雪未停,孩童诵读《千字文》之声久久缭绕…… 不知过了多久,宫装丽人的思绪被耳边侍女的声音唤了回来。 “娘娘。”冬夏的不安几乎全都写在了脸上。 齐渺骤然回神,才知道自己竟是太过入神了。 她放下右手,微微侧目,“怎么了?” 冬夏示意她看另一边。 原来是儿子唐翊正巴巴望着她,“母妃,我念完了。” 齐渺目光中稍有疑色,一边将他手中的书册抽过来,一边不太相信地问,“一字不落?” 唐翊眼里的光刹那间便消散了泰半,他垂眉,“有一句念漏了。” 齐渺顿时狠狠蹙眉,撂下手中的书册,“哪句?”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他仍旧低垂着头,失落又黯然得紧。 “光看着书册念你都能读漏了?”齐贵妃不敢相信,忙翻开书册里他提到的地方,细看一二,更是觉得不可理喻,“此处我明明教过你许多遍,怎么还会念漏念错?” 他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兀自咬着唇瘪着嘴。 “我都没严厉地要求你,只是叫你看着念,理会其中意思罢了,你这都做不好吗?”齐渺越想越觉得生气,“你三弟弟前些日子在国子监,已经能将此册大半背诵完整了,他才五岁不到,你可比他大了近两岁,更比他更早进国子监!” “儿子知道错了。” 齐渺将书册扔过去,“继续读,读到熟练为止!” “娘娘!”冬夏极不赞同地开口,“三殿下虽然会背千字文,可其中深意却不一定领会。二殿下比起大殿下和其他年岁更大些的宗室子来,已然很是出色了。眼下已近人定之时,该叫二殿下休息了。他还那样小,您这是何必呢?” “他已经七岁了,哪里小了?他是皇子,必得居安思危,难道只比别人好一些就知足了吗?” “可是娘娘……” “冬夏姑姑,母妃说得对,是我太不用功了。”唐翊抬起小脸,看向对面那人,“是儿子叫母妃失望了。” 齐渺内心的坚定险些被这温柔击溃,她叹气,在他目光中起身坐到他身边,软声道:“你是大邕的二皇子,身上留着大邕皇室和齐氏一族的血液,你父皇和你外祖父、舅父们在你这个年岁时候,已然是人群里最出类拔萃的了。母妃只是希望你能更好一些。” 唐翊颔首,“儿子知道,母妃放心,儿子不会辜负您的。” “这才是母妃的好儿子。”齐渺对儿子的识大体感到很欣慰,“继续读吧,这一次再不念错,就可以休息了。” 亥时正,殿外雪下渐密。 冬夏送唐翊出正殿,正要撑伞一路送他回东配殿,他就先驻足开口了,“姑姑不必送我了,你回去照顾母妃吧。我有小方子陪着就行。”
第316章 冬夏规劝 冬夏撑伞的动作僵在那里,看唐翊的目光渐有怜意。 她想了想,还是道:“如今关雎宫顾贵妃病着,后宫大小事务都是娘娘在操持,难免心神不宁,有时候因此严苛了些。二殿下莫要怪娘娘。她其实很爱您的。” “我知道。”唐翊缓缓勾唇,总是冷着的小脸一笑开来,漂亮得不像话,“我知道母妃是疼爱我,我更不会埋怨母妃的。” 闻言,冬夏更是心疼不已,“平日里若是功课太多熬不住了,一定要和娘娘说,不要自己憋着。您还小,身子要紧。” “谢谢冬夏姑姑。”他笑意更深了些,可过了一会子又缓缓落下去,“其实方才我那句是故意念漏的。” “为何?”冬夏惊讶。 他垂眉,掩下眸子里的失落,“我原本是想叫母妃多与我说说话的。” 哪怕是责骂也好…… “可是母妃没有发觉。” 冬夏这一刻怔忡在那里,竟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方才娘娘并未立刻说出他的错漏,而是在他念完之后才问,显见他念书之时,她并没有认真听的,可偏偏二殿下又埋了这么个心思在里头…… 她哑然半晌,努力想着好话,斟酌着开口对他说:“娘娘许是一时听岔了。” 这话听着真,可只有她知道,她家二殿下心思有聪敏,怎会不知道是掩饰的。 他却没恼也不生气,很是懂事地说道:“我知道,母妃很忙。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许多时候并不能顾及到我。” “殿下……” “姑姑放心,我知道母妃劳累,也不愿母妃为难。我会好好勤勉于读书,不叫母妃丢脸的。”他冲着她笑,“日后这样的傻事不会有了,我也不想母妃担心。” 他吩咐小方子撑了伞,临走前,还不忘对她说:“姑姑快回去吧,你出来太久母妃见不到怕是要问的。姑姑记得替我提醒母妃早些休憩,那些账本子什么的,明日再看吧。” 冬夏失魂落魄一般回了内殿里伺候,齐贵妃见了狐疑,“你这是怎么了?”旋即想到她是出去送唐翊回来才这样的,又忍不住心惊问道:“可是翊儿他有什么事情?” 冬夏忙不迭摇头,“娘娘放心,殿下很好。奴婢只是……有些心疼殿下。” 齐渺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左手端了桌案上新换的茶盏,微微饮了一口,沉声道:“你可是觉得,我对翊儿太过严苛?” 冬夏并未否认,只是忍不住问:“娘娘可还记得太后娘娘和您说过的话?” 齐渺眸光微微暗了下去,“莫要执念争储之事?”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姨母说的话,我自然记得。” “倘若未来储君和储君之母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我自然是没话说。可若作为储君之母,德行不修,储君本人,连寻常皇子都比不过,那还算什么呢?”她冷笑,“姨母自己个儿也免不了被蒙骗,我如今不过是未雨绸缪。” 冬夏霎时间心凉了半截。 娘娘她,终究还是将沈嫔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饶是顶着要被责骂的风险,她也不得不劝,“主子,那沈嫔的话,听不得。您细想想,顾贵妃为李婕妤出招想法子,或许也是为了太后娘娘……” “行了。”她打断了冬夏的话,不愿再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凡事我自有判断。我还有本账册没看完,你去给我寻来。” “娘娘……” 齐渺突然看过来,目光中情绪复杂,“冬夏,你是我的陪嫁大丫头,更是与我一同长大胜过嫡亲姐妹般亲厚的,合该最清楚我的心意才对。” “我不想因为旁人与你争吵或是惩罚你什么。”她垂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去寻账册吧。” 冬夏木然地往书架边走去,脑子里却闪过一个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念头。 或许,自家主子并非愚钝到受人利用。 沈嫔的话,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掩盖她不听太后嘱咐,不必心有愧疚的借口。 她只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放弃那个位置…… 趁着给齐渺拿账册的功夫,冬夏脑中数万思绪闪过,等到将那本账册摆到主子跟前时,她才定了决心。 “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要做什么,奴婢无有不跟从的。只是奴婢托大恳求娘娘两件事,还望娘娘能够慎重思虑。” 齐渺接过那账册,兀自边翻看着,边道:“你说。” “二殿下年岁尚小,正是需要母妃关怀的时候。奴婢将娘娘的辛劳看在眼里,却也心疼二殿下日日孤寂。除了功课,娘娘也要多关心关心殿下,别叫他小小年纪伤了心。” 听到此处,齐渺手中刚要翻页的手顿住了。 她抬头,本意是想反驳,可话到临口,却又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每日周转于六尚二十四司,自以为闲暇时候已然对儿子很是上心。可如今突然细想,竟发觉自己陪着翊儿的时间,当真是少。 饶是顾青昭,孕中尚且还时时领着唐泽出门散步…… 她手下翻了页,闷声:“嗯。” 冬夏心下微松,说起第二件事时,正色无比,“不管娘娘想要绸缪什么,奴婢只希望娘娘能够无愧于心……”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莫要因为一时气盛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齐渺听懂了,抬眼,笃定道:“我绝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冬夏绷着的脸缓缓松展,露出一个笑来,“奴婢相信您。” 齐氏和荣氏两族的姑娘,本该是活得坚毅而明媚,张扬且自信的。 她只盼着,自己守着长大的姑娘,永远笑颜常在。 齐渺也莞尔,多年的主仆情谊,自是不必再多说什么的。 她正要翻开账册再看,下一刻那账册却被抽走了。 她愕然抬首,就见冬夏抓着那账册笑:“二殿下嘱咐奴婢,要提醒您早些歇息。” 冬夏此时不肯将账册还给她了,“奴婢知晓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并不太急,主子明儿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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