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渺降位之时,沈娇也跟着被贬黜为了庶人。至于后续如何处置,唐昀说全看顾青昭的心思。 对于这个女人,关雎宫上下就没有不厌恶的。 “要见我?”顾青昭想了想,“也是,自出事以来都快小半个月了,京城该处置的人都处置完了,她却还活着。” 方七道:“依主子的嘱咐,沈氏族人结果如何,一得了消息便都说给她听了。其余之外,她说什么话都不理会。” 闻言,顾青昭沉吟着,笑了,眸光里裹挟了深冬寒夜的幽冷,深邃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这样不知末日何时来临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千倍。” 长夜里寂静,只听人声,却并不闻应和。 雨落敲击窗户的声响,她听了三年。 偶尔午夜梦回,她还记着那时躺在木板床上,那个青衣侍女与她说过的话。 一字一句,深深烙入骨髓。 “快到年关了,我也该见见她了。” 咸芳宫算是大邕后妃十三宫里,除王婕妤所居之挽月宫外最偏远的一个了。 此前因沈娇封嫔迁居,很是华丽了一阵。 自她降位美人后,已然冷清了泰半,到了如今,已不止荒凉二字足以概括了。 咸芳宫之前服侍的人,皆调去别处了。 大门已经被封得紧闭,里头除了把守东配殿的几个卫兵外,别无旁人。 整座宫殿,陷入一片死寂。 大邕后宫没有传统意义上冷宫的说法。但自咸芳宫大门入内,俨然便成隔绝外头繁华的冷宫了。 顾青昭缓缓走到东配殿门前,便已然听到里头沈娇的谩骂之声。可除此之外,其余的声音却不曾有了。 卫兵们连忙上来,“皇后娘娘。” “里面如何了?” 卫兵脸色不大好,“她一直不停嘴,因怕她再伤人捆了以后,骂得却更厉害了。” 顾青昭早知道她会这样,也并不意外。 外头交谈的声音许是叫里头的人听见了,她骂声略一停顿之后,更是暴怒起来。 “顾青昭!贱人!” “贱人!活该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你母亲死了,顾玄病故,顾青礼也被贬官,还有你那妹妹,活该成寡妇!哈哈哈!顾青昭,你活该!”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实在叫人恶心,卫兵眉头紧紧蹙起,面带忧色地去看顾青昭:“皇后娘娘,此人已然疯了……” 可顾青昭神色未异,甚至眸光也并未有半分波澜。 只是温声叫他打开房门,自己缓步走进了里间。 里间,沈娇的谩骂声停了。 卫兵端了一个干净的红木椅进来,上头垫了绒垫。 顾青昭缓缓坐了,又屏退了所有人,这才看向她。 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动弹不得,可眼里的恨意和嫉妒,却并不因此被束缚半分。 她看着这样荣华尊贵的顾青昭,因恨而导致两眼腥红得厉害。 “顾青昭,你终于来了。”她突兀地笑起来,面部扭曲而狰狞,“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顾青昭很觉好笑,“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打伤了侍女,不就是为了要见我吗?” 沈娇目光森然,嘴边却勾起大笑的弧度来,嗓音因喑哑而变得难听,“顾青昭,在我这里你何必装得淡然呢?你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对吗?” “从去年渝州地动起,再到如今,你很慌张吧?” 沈娇兴奋不已,眼里似有火光闪烁般,“你不知道我为何能和你一样知晓渝州地动之景象。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知晓相州洪灾,更不知道恪王旧部乃至天雷击顶之厄日。你一向喜欢诸事尽归把握,可这些事情想不明白,终究叫你夜不能寐了吧?” 顾青昭闻言勾唇,目光轻蔑,“沈娇,没人告诉过你,你太过自负了吗?” 沈娇看清了她眼底的不屑,顿时激动起来,“顾青昭,你怎么还是这样,叫人厌恶!” “怎么,戳中你心底的阴私了么?”顾青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说的这些,齐渺尽告知于我了。” 闻言沈娇先是不敢置信震怒,后又突然摇头大笑起来,“顾青昭,齐渺被你害惨了,她怎么可能告诉你!” “齐渺不是被你害的吗?”她冷了眸子,“你一早接近她,利用她家世权力之便,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娇却并不以为然,嗤笑:“那又如何?是她蠢,明明有那么好的家世和身份却不知道利用。” 说到此处,她满腔的不甘和怨恨喷涌而出,“若我有她的家世和位份,后位和宫权,早就是我的了!” 顾青昭听着她这豪言,忍不住笑开来。 “沈娇,你背靠永清伯府,入宫即是嫔位。起点并不比齐渺差多少了,可不过三年,你就穷途末路,还搭上了一个伯府。以你的脑子,即便有更好的家世和身份,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坐拥后宫了吗?”
第413章 重生的代价,初雪至 “自然可以!”沈娇胀红了眼,笃定道:“若非齐渺太过怯懦,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说到此处,她死死盯着顾青昭,笑得越发癫狂而悲凉,“顾青昭,其实你早该死了的。” “你本该死在长治二十年的深秋!” “你一个小官之女,无能又愚蠢,活该困死在承化伯府!” 沈娇眼珠瞪得似要凸起,五官扭曲,狰狞得像个女鬼。 若是景安元年之前,沈娇说这番话还能触动她一二。 可是如今,她已然能从容地面对那些事情。 顾青昭噙着笑看沈娇,眉宇间尽是冰冷,“沈娇,你以为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唯有你一个吗?” 原本还在叫嚣怒吼着的沈娇刹那间像被定身的傀儡一般,僵硬在那里。 她呆滞无比,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昭。 “你也是?”她眼里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惊恐,“不可能!” 她嘶吼:“你怎么可能也回来了!” 理智告诉她,这么些年她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得到了答案,可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她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嘴里喃喃,心下惶惶,“不可能!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顾青昭起身,缓缓踱步到沈娇跟前,轻启红唇,一字一句:“火场的滋味如何?” 沈娇的眸子刹那间涣散开来。 里头隐约有火光在跳动…… 那年深秋,她嫁给姜深为妻。 彼时承化伯府因功得用,比之侯府也不遑多让。 她嫁过去时,十里红妆,惹世人艳羡。 红烛罗绮,宾朋满座,世人都赞她出身好,又嫁了好夫君。 可就在她新婚当晚,伯府后院起火,彼时是深秋,天干风急,火势蔓延得厉害,刹那间便将伯府吞没殆尽。 火烧肌肤的滋味,一寸一裂,她至今都还记得! 她原以为那只是梦境,可自入宫后,梦境一次比一次真实,让她无法质疑那就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情。 前世死后她魂魄游离在世间,亲眼见大邕盛世崛起。 可这也让她更恨。 恨顾青昭心狠手辣残害承化伯府满门,也恨自己没能早些醒悟过来参选入宫,却让顾青昭占得先机得了盛宠。 可眼下,除了恨,更多的是愤怒。 “所以在册封礼之前,你就知道了?”沈娇咬牙切齿。 她一面很不愿相信,一面又实在想知道,顾青昭什么时候发现她重生身份的,又究竟是不是和她一样,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一早就入参选秀入王府,就是因为盯准唐昀必定会成为帝王吗? “不。”她否认,“准确来说,去年渝州地动之时我便有了怀疑,可却一直不能证实。直到广集殿,四皇子出事,牵扯出恪王旧部之人。我才确信,你就是那个沈娇。” “可我十分好奇,你是怎么从承化伯府的火场里活下来的?” 顾青昭冷笑,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脸色的变化。 沈娇面容瞬间僵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噩梦一般。 随即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故意笑道:“你没想到吧顾青昭,我和姜深他们都活了下来。你死后,我将你的尸身运去了京外,你母亲是被活活吓死的!” 顾青昭勾唇,眼里寒光四溢,“编故事的能力真好。你越这样说,我越能够确信,姜深和你,都没逃出来。如此,我便安心了。” 若非前世临终之时姜芸的侍女来过,她只怕真会被沈娇的话怔住。 “你不信?”沈娇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不信啊,你母亲是真死了!你父亲也死了,她们都死了!” “顾青昭,你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顾青昭看着她这癫狂模样,只觉得可笑。 她望着沈娇,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来:“其实沈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生才只是个梦呢?” 她嗓音轻缓,落在沈娇耳畔,似远似近,虚虚又实实在在,极不真切。 “你从未入宫当过嫔主,你父亲也从未当过伯爷,你至死也只是永清伯的堂侄女,你好不容易嫁得好男儿,可大婚之夜你死在了承化伯府的火场里。如今的你,只是一介游魂罢了。” 听到「游魂」二字时,沈娇瞳孔骤然紧缩。 窗外风吹树叶声「莎莎」作响,窗棂被风吹而开合的难听「吱呀」声萦绕耳畔,每一微小的动静,都似敲击在她的心头。 沈娇本就涣散的神识几乎分裂四散开来。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一个劲儿地问自己: 死后游荡世间许多年,如今竟然还是一缕残魂吗?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遭遇才是梦境,后来好不容易认清两世皆是现实。可如今,她又陷入了朦胧混乱中,不得真假,分不清虚实。 “是梦?竟然是梦吗?”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惧,“火……火,怎么着火了……到处都是火……”她惊慌得想拍走身上的火星,可她的手被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吞没,嫁衣被尽数点燃…… 沈娇疯了。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结果,便是如此。 顾青昭看着她,眼里无悲亦无喜。 若是当年在东宫之时,她也没有醒过来,和沈娇的结局或许也不会差太多。 重生带来的代价是记忆的追随和侵蚀。 那些或痛苦或令人悲切的过往,像流犯额边的烙印,永远消抹不去。 有着前世记忆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有人沉溺于过去,执着于仇恨或情爱。 而有人,斩断过往,奔赴新程。 出咸芳宫的时候,京城下了初雪。 大邕六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笼罩了整个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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