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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生彰显了作为和钱打交道的专业素养。 一叠钱折成拱形扣在手上，另一只手从大拇指往右一划，剩下四个指头依次往左划。 满屋子都是唰唰唰的数钱声，只见他的手指像拨弄琴弦似的，快得只看见残影，一张一张钞票飞速往下翻。 宋毅不会他那种花里胡哨的技能，老老实实用最常见的单指点钞法核对钱数。 妥善收好票据，要了报纸把钱包好放进手提包里。 拎在手上的时候感觉沉甸甸的，这是全村的盼头，不能有任何闪失。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蹲在外面的两个汉子起身迎上去，脸上明显带着激动。 “队长，事办完啦？” “嗯，走，一起去吃饭。一会我们还有点别的事，到时候你们坐汽车回去吧，队里报销。哦，这事别跟其他社员嚷嚷，影响不好。” “真的啊？好好好！” 跟叶大哥一起来的汉子笑得特别开心。 国营饭店吃饭呢！ 回去还坐车！ 不用自己掏钱！ 根本没想到！ 只有何金生暗暗抽抽嘴角，哪来的报销，刘会计那个铁公鸡压根不可能答应这事！ 不用想也知道是私人掏腰包。 现在也不想扫兴，等他们走了，还是哥俩平摊一下吧。 宋毅心里高兴，这是他当队长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让社员得到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收益。 社员跟过来卸货搬货，出了大力气，请顿饭和安排坐车回去，也是应该的。 小钱没必要计较。 四个男人走到院子里，往楼梯那边一瞧，齐齐愣了一下。 “嚯~叶老富，那个....是你媳妇吧？” 人还是那个人，衣服还是那身衣服，整个人却感觉不一样了。 何金生笑嘻嘻地推了叶大哥一把，“没看出来哈，叶嫂子拾掇拾掇，清清爽爽的，还挺不错。” 林玉珠拉着五娣走到叶大哥面前，“一会我们要去照相馆，叶大哥两口子也一起拍张双人照留念吧？看，打扮得好不好看？” 她轻轻推了一把五娣，笑盈盈地走到宋毅旁边，“比平时好看吧？” 宋毅敷衍地看了一眼，“还行。走，去吃饭。” 几人故意把叶家两口子落在背后，有说有笑往外走。 五娣一直低垂着脑袋，紧张地抓着花布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平时让她张嘴骂人，那是一点也没不自在的。 关键刚才给玉珠妹子一通打扮，夹眉毛和嘴唇边上的细胡子，疼得她眼泪汪汪。 等把小镜子举过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惊呆了。 这个....是....是她吗？ 还挺好看.... 男人不出声，她扭捏了一会，脾气上来了，抬头气呼呼地瞪他，“到底行不行啊，你给句话啊倒是！” 熟悉的骂声把叶大哥关于媳妇的温柔幻想中拉回神来，窘迫地清了清嗓子，“行。” 他就说他媳妇哪是什么温柔婉约派的，呼呼喝喝才是熟悉的她嘛.... 刚才低头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有那么几分不一样的美。 “走吧，队长请吃饭。”他往前扬了扬下巴，率先迈步向前走。 五娣又惊又喜，“真的啊？哎呀，我还带了红薯呢。真好，这下省了一顿！” 她家可拿不出粮票去国营饭店吃饭，来的时候都计划好了，多带几个红薯，回来路上饿了就吃。 没想到她男人也要去县城，之前还想着把红薯都让给他。 钱是不能乱花的，就带了那点钱来，这回来县城，主要是想买一双凉鞋。 县城比较大，城南和城北各有一家国营饭店。 宋毅领着人直接去离百货商店最近的城南国营饭店。 兜里的钱不多，他也没摆阔，点了一盆最实惠的小芋仔焖鸭肉，剩下的都是一些豆腐蔬菜之类的。 何金生仰头扫了一遍窗口上的菜单，“同志，再给加一个蒸鸡蛋羹吧。” 前面大厅的长条桌坐不下这么多人，服务员给安排到里面小厅的圆桌。 趁着大伙都去洗手，林玉珠悄悄拉住宋毅的手提包，眼尾一扬，笑意不明。 宋毅难得紧张地滚了滚喉结，“那个....媳妇…我事先没征求你同意。他们来一趟，总不能....” “总不能让他们为了省钱饿着肚子走回去是吧？”林玉珠忍俊不禁，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逗你一下，怕成这样~” 宋毅明显松了一口气，扬起嘴角，“感谢媳妇理解和支持。” 能不慌么？ 他的钱也就刚够请一顿饭和坐车。 本来说好给媳妇花的，结果给人家花完了… “谁要听你耍官腔啦～走啦，洗手准备吃饭，我都饿了～”林玉珠软软地撒娇拖着他往后面走。 等两人洗手回来，一桌人已经高兴地聊开了。 “哎，这茶我得多喝一壶，得把本钱喝回来。” 五娣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又倒满一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 何金生看乐了，“叶嫂子，别喝那么多茶，喝饱了可没肚子吃饭。那茶又不是什么好茶，喝不回本的。” “咦？真的啊？那，那算了。”五娣摸摸肚子，看着自家男人慢条斯理喝茶的样子，悻悻地放下杯子。 人家那才叫喝茶… 她那叫牛喝水。 有的东西，它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经意间展现出来，还是让她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夏明珍难得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气氛好得不得了，给雯雯买汽水的时候看见旁边的啤酒箱，又掏了钱让服务员上了四瓶啤酒。 “哎？怎么还上啤酒呐？” 一起吃饭的汉子眼睛都亮了。 光听说过，喝可没喝过。 服务员一边开瓶盖一边回话：“是这位女同志买的。” 一双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夏明珍腼腆地笑笑，“难得一起吃饭，男人们不是总喜欢喝两杯的吗？” “金生！你这媳妇娶得好！那我今天就沾光了哈！我还没喝过呢！” “你这么会说话，来，咱们先喝一个！” 两个男人高兴地碰杯。 汉子一口啤酒咽下去，表情很复杂，但又觉得新奇。 宋毅面有难色，他又想起和肖东明喝啤酒的那个心理阴影了… 林玉珠悄悄把他的酒杯挪到面前，低头抿了一口，“还不错，原汁原味。” 宋毅眉毛一扬，不信邪地把酒杯拿回来喝了一口，皱着眉头仔细品了品。 莫名其妙觉得这酒被小媳妇一夸，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第252章 照相馆 饭菜上齐，实诚的菜量占了半张圆桌。 几个男人酒没喝完，不着急吃饭，喝酒聊天时不时夹一筷子菜下酒。 宋毅一边说着话，很自然地从盆里夹了一块鸭翅膀放进林玉珠碗里。 对面的汉子看得一愣一愣的，队长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可以啊.... 但凡有一块鸭翅膀敢露头，最后一定会进林玉珠的碗里。 都知道队长疼媳妇，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感觉队长威严的形象碎了一地。 何金生只挑了几块鸭腿肉给雯雯，把蒸鸡蛋羹挪到她面前。 叶家两口子和一起来的汉子都是有孩子的人，不会伸筷子去抢鸭腿肉。 一点红薯没掺的白米饭，做得油亮的菜，一顿饭吃得热闹。 五娣听说是队里报销饭钱，敞开了肚子埋头苦吃，一个人的饭量顶两个叶大哥。 她看叶大哥斯斯文文夹菜的样子，心疼得直抽抽。 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只觉得养眼，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连夹豆芽都是一小撮，好不容易蹭一回公家的饱饭，就不能使点劲么！ 偏偏他又不喜欢别人往他碗里堆菜，可把她给愁死了。 五娣看着蒸鸡蛋羹的碗壁和碗底还粘着鸡蛋，果断把小木桶里最后一点饭仔细刮下来，倒进蒸蛋碗里，仔仔细细推着饭粒把那一点薄薄的鸡蛋刮下来。 米饭拌蒸蛋碗是孩子们在家吃饭抢着干的事，一定要拌得溜溜光才甘心。 除了夏明珍母女，剩下的都是些干惯了活的劳力，菜吃到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从国营饭店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一起来的汉子指指斜对面的百货商店，“我去那边转转，到时候去车站等车。” “行，我们事挺多的，先走了。”宋毅领着几人往照相馆方向走。 百货商店附近比较热闹，各种国营门店分散在周围。 照相馆也是国营的，这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相业务，照相价格由省统一管理。 根据照相馆的技术和设备条件，分为甲、乙、丙级，实行分级定价。 只有省会城市中的3个照相馆列入甲级，其余城市和农村的照相馆分别执行乙级或丙级收费标准。 海鸥照相馆离城南国营饭店只隔了一条街，据说从民国时期就存在了。 两层小楼带后院，照相师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手臂上戴着方格纹袖套。 他气宇轩昂地站在那，对进来的几人颔首微笑。 “你好，几位是来照相的吗？单人还是合照？” 绅士儒雅大背头的鬓角掺杂着一些银发。 时间在他脸上格外开恩，岁月给他俊美带点风流意味的五官增添了成熟内敛的稳重。 宋毅打量了一圈店内，指着挂在墙上的其中一副双人合照，“我们就照那种的吧。” 店里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最显眼位置的都是长得好看的。 一来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二来也侧面展示了照相水平。 景师傅很有经验，马上明白过来。 “哦，是来裁结婚证顺便留影纪念的是吧？可以可以。” 他笑容亲和点点头，打量了几眼一身补丁旧衣的叶大哥。 眼神里多了些感慨，温和地问：“今天也是来照相的吧？” 叶大哥抿了抿嘴角，心里忽然有点难堪，不自在地点点头。 “是，跟我媳妇。你那里，有没有像样点的衣服。” “有，我们店里有备一些。” 景师傅瞧了一眼站在旁边满脸好奇四处张望的五娣，走过去对她笑笑。 “你好，你爱人说想用我们店里的衣服。像他们这样的衬衫裤子也有，中山装和红装也有，现在夏天，连衣裙也是有的。” 五娣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么先进的吗？” 还给准备衣服呢？ 这也太贴心了！ 她往门外街道上瞧了瞧，犹豫地抠着手指，“连....连衣裙有我穿的号码不....” “有，你穿中号，颜色和花型你自己去挑喜欢的就行，黑白相片的效果都差不多。”景师傅耐心地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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