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了,她回房间拿了药酒和梳子出来,把方淑慧领到凳子上坐好。 心说这药酒拿回来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们,就这样,走了?”方淑慧指指墙边那筐猪草,满脸担忧地看着林玉珠。 刚才她在堂屋搓麻绳,刘家几个人冲进来,一个往后院跑,一个抓了她的领子扬手就扇她耳光。 听不见他们在骂什么,从脸上表情能看出来很生气,凶恶得像要吃人一样。 她不是第一次挨打,已经习惯了。 早年在祖宅那边,打得还要厉害,丢石头,拿棍子的更是常见。 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个女儿会冲进来和他们对打,还打赢了。 她站在角落看得心惊肉跳,心里又暖得不行,五味杂陈。 “没事,有我们呢,他们以后不敢再打你。”林玉珠笑着安抚完,绕到她身后拆开她盘在脑后的发髻,拨开头发检查有没有受伤。 看到有好几小块头皮光秃秃的不长头发,她的鼻子蓦的一酸,这是被硬生生扯掉的。 梳齿轻轻刮在头皮上,每梳一下都是缓慢轻柔的,方淑慧又舒服又心酸。 女儿小时候,她给她们梳头扎辫子。 现在给她梳头的,却不是她的女儿了。 “水来了!”林玉兰端了水盆放在地上,拧了毛巾一边给方淑慧擦脸一边愤愤不平碎碎念。 “哼,要不是黑脸汪来得快,我非得把那几个杂碎打出屎来!矮冬瓜还让人给她下跪磕头,她以为她是什么黑道大小姐不成?穷横穷横的,我看她一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我在我舅武馆长大,打她跟玩一样。” 她撇撇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倒了一点药酒在手心搓热了按在方淑慧额头上慢慢揉着。 “收着点,不然把人打进大队医疗站还挺麻烦的。”林玉珠淡淡说着,麻利地给方淑慧挽了一个髻,拿木簪子固定好。 打坏了要赔钱,家里连十块都凑不出来,打架也是要成本的。 第15章 糟心 “哎呀,你、你怎么哭啦....”林玉兰看方淑慧吧嗒吧嗒无声掉泪慌了手脚,连忙抓了毛巾过来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我不小心把药酒抹到眼皮上辣着了?” 方淑慧眼泪朦胧看着眼前的林玉兰,这个女儿和她的画儿不同。 爱说话,爱笑,眼睛亮亮的,古灵精怪。 写字潦草,是个急性子。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一看就知道没吃过苦,不会做家务却很皮实。 吃不惯粗粮,拧着眉头撅嘴跟她姐姐抱怨,却还是照样一口一口往下咽。 她抬手捏捏她的脸蛋,含泪带笑的眼睛写满欣慰。 会打架也好,起码不会像以前一样缩着脖子任人打骂吐口水,性子孤僻得很。 “我....咳....算了。”林玉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垂下眼睛,扁扁嘴小声抱怨,“除了家里人,敢捏我脸的怕是活腻了....” 下午又下起了细雨,钟声响过,林家三人收拾了东西出门上工。 一路上被人用各种眼神和不同的语气逗着,林玉兰觉得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 虎着脸跟在林玉珠后面,时不时扯一下她的蓑衣表达不满。 林玉珠懒得哄她,村里人一天到晚干活没什么乐子。今天上午的事在村里必然是爆炸新闻,被人关注是必然的。 她们分工的水田离村子有点远,那一片地势比较高,呈梯形,大小不一。 挨着山脚,周围是杂树林子和荒地。 路上不时有人站起身打招呼,林玉珠扯了林玉兰一一回应。 林玉兰不会说这里的土话,谁冲她笑着说话,她就扯扯嘴角点点头。 宋华英抬起手臂在袖子上蹭了一下额头,笑呵呵地看着挽起裤腿下田的娘仨。 “来啦?你们没来的时候他们聊得热火得很,个个心里怨气出了不少呐~” 林玉珠抿嘴笑笑,“能让大家欢喜欢喜,挨批评也值了。” 能分到这边来的都是出身不好的家庭,平时大家也不敢走太近,省得再扣上什么别的帽子。 宋华英在宋家的时候是光荣的无产阶级,还是大队妇女主任。 嫁给陈奉良之后算作陈家妇,身份直接变了,头衔也被撸了。 水田里的嫩绿秧苗长得很密,林玉珠往上面散了一些稻草方便顺手拿来捆秧苗。 “拔秧苗的时候,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靠根部位置,其他三根手指顺带刨一下根,这样不会伤苗还…”林玉珠无语地把那个快字咽回喉咙里。 “呃…”林玉兰尴尬地拎着一大把从泥里薅起来的稻秧,“有什么不对么…” “一棵一棵拔…要分秧的…这么一大坨,栽秧的要骂娘…” 要不是手上有泥,林玉珠想扶额。 无奈只好慢慢示范手把手教她。 宋华英那块田就在她们下首,她疑惑地看了一会,走到边上压低了声音,“玉兰妹子怎么了,做惯了活怎么看着手生?” 林玉珠知道这事藏不住,苦着脸回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醒过来就不怎么记事了,连我娘都认不出来。有时候嘴里叽里咕噜说出来的话,我都听不懂。” “哎呀,真是造孽,要不带去大队给看看。啧,大队赤脚医生怕是不行,得去镇上卫生院。”宋华英满脸担忧地看着绷着脸很认真拔秧的林玉兰,那手势一看就知道不会。 好好的一个大闺女,脑子要是浸坏了,往后可不好过。 “她这么慢,跟绣花一样,半天也不够一担,这样干活挣不到工分的啊。” 宋华英已经自动把林玉兰归类为听话的傻子,无意识地抠着手上的泥想了一会。 “要不,让她挣小孩的工分吧,挑秧担子一天五个工分总比没有强。” “好,晚上分工的时候我找队长说,今天先把活干完。” 宋华英刚转身,一声爆吼吓得她一哆嗦。 “啊~什么鬼咬我腿!”林玉兰吼完拔腿抬起来一看,吓得大吼:“卧槽!水蛭!” 林玉珠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低声呵斥:“别拔!” 宋华英转身看了一眼,怜悯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记事了,也不知道喊的是哪里话,半洋半土的,像是普通话。 水田里有几条蚂蟥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摘了就是,用得着吓成那样么.... “尼玛,这水蛭咬人怎么不疼的啊,要不是觉得痒,我都不知道腿上有三条水蛭....吐了,太恶心了....”林玉兰哭丧着脸小声碎碎念。 想起方淑慧刚才时不时抬腿摘个什么往外抛,这才反应过来是在摘水蛭。 “因为它的唾液含有镇定作用的水蛭素,还有抗凝血素。”林玉珠不停拍打伤口周围,一条吸饱了血的水蛭掉下来,她捞起往岸上抛。 杀死水蛭得高温或者暴晒,或是用盐,丢掉只是眼不见为净。 林玉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会咬人的虫子和蛇。 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水。 “除非给我一双长筒雨靴,不然打死我也不下去,太特么糟心了....”林玉兰蹲在田埂上幽怨地捏着一棵秧苗在水里划来划去。 林玉珠洗好了秧,拿了一根稻草麻利捆上,瞥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没有。友谊牌橡胶雨靴正在疯狂赚外汇,内销只是很少一部分业务,咱们这种交通不发达的穷山沟更没有市场。你想穿,等进到80年代的。” 宋二斗挑着一副空担子远远的看见林玉兰蹲在田埂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心里惊奇万分。 全生产队谁不知道她嘴硬脾气犟死要强,怎么她也开始磨洋工了? “嚯~”宋二斗惊呆了,“就一扎啊....” 属于林玉兰的筐子只有孤零零一扎秧苗,林玉珠的筐子已经码好了,水田里还有一堆。 “你是不打算过了吗....”宋二斗把秧苗筐子挂上钩绳,换上空筐,满脸复杂地看着林玉兰,“要不你还是买包老鼠药吃吧....” “二斗,等下。”林玉珠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身子。 宋二斗扭过身子见她笑眯眯招手,挑了担子走近了些,“怎么啦?” “我妹子今天下午跟你换工行不,不亏你的,给你补两毛钱。”林玉珠说得很小声,“她昨天有点浸坏了脑子,怕祸祸秧苗,不敢让她干这活。” 工分她不在乎,主要是今天她们姐妹闹得挺大,宋毅又拉了偏架,一会刘工分来找茬算账,总不能让他抓到小兰在摆烂吧。 五分半工分搭两毛换六分半工分,宋二斗觉得很划算,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林玉珠把林玉兰拉到一边细细交代完,便让她跟着宋二斗去认路。 宋华英的男人得了批准出去做工,一天能挣一块三,交一块钱给生产队抵扣十公分全工,还能剩三毛。 而其他工分有富余的社员在年底分钱的时候,十公分只能折算七毛钱。 她给宋二斗搭两毛是因为要他在刘工分面前顶住炮火。 第16章 自留地 不出林玉珠所料,林玉兰果然遭到了刘工分迫击炮式的定点炮轰。 他抱着工分薄唾沫横飞追着林玉兰一顿狂轰滥炸,林玉兰挑着筐在田埂上健步如飞,嘴里叼着一颗青溜溜的野毛桃酸得直眯眼。 “安排给你的工不做,你抢着挑什么担!我不会给你评六分的,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一分也不给你!听到没有,你他娘的聋了是不是!” 刘工分追了一路,累得直喘气,心里揣着一把火,发黄的眼珠子凸得吓人。 闺女儿子中午回来,个个灰头土脸,一问才知道是去林家打架打输了。 刚准备带人再打上门去,还没走出家门,遇上专门过来的宋毅,被明里暗里警告了一顿。 村里谁不知道林家那几个是宋家族罩着的? 别说第三生产队了,村里第一第二生产队也多得是他们的本家。 姓宋的要是联合起来搞事闹去公社,他不是没有小辫子给别人揪。 这口怨气,他不吞也得吞。 宋二斗噗的一下把桃核吐得老远,脸上笑嘿嘿,“是我跟她换的,我小叔同意了,怎么啦?” 林玉兰卸下空担子,挑了一担满的挤开刘工分马不停蹄地又走了。 田埂不宽,刘工分摇摇晃晃跳进田里,踩了一鞋一裤子的泥,气得伸长了脖子冲着林玉兰的背影一顿猛喷。 这一片没人附和他,都在默默干活。 大伙都知道,拍马屁压根不顶用,不能给他实质性的好处,还不如装作没看见。 刘工分骂了好一会,骂累了,也没个人递碗水给他润嗓子。 看着手脚麻利拔秧洗秧的宋二斗,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跟她换,那你今天只能记五分半!” 宋二斗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从兜里掏了一颗青毛桃在衣服上随便擦了几下,三两口啃完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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