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风云诡谲,吴镇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总觉得,她做得到。 “宁王殿下所求,臣万死不辞。” 卫潇潇微微笑了:“将军还记得,我提着勒克卓的头狂奔六十里而来的那晚吗?在听了我的建议之后,将军也是这般神情。将军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选择了信任,我感激不尽。如果没有那日,便没有今日的宁王。” 她又抿了唇角,变得严肃:“将军的信任必不会付之东流,安和记下了。” 南门行宫原是先前皇帝设了避暑用的,从普普通通的一个清凉水榭,扩大到成有园林山石的行宫。行宫对面就是西南角门,不过还是离京城正南门最近,故一直被叫南门行宫。 卫潇潇此番要去的正是清凉水榭。 清凉水榭建在小湖中央,四周全是水,只中间有一道细细的桥。湖是活水,从护城河引进来,穿行于整个行宫,冬季里行宫的宫人还需要凿冰存进宫底地窖,以备夏日使用。夏天清风一吹,放着冰块,呆在水榭上尤其凉爽,清凉水榭实在名副其实。 不知道是不是用兵久了,卫潇潇看到这水榭想的不是多么精致而奢靡,而是,此地应该很适合伏击。夜已经深了,漆黑一片中只看到桥长而蜿蜒,周围没有任何遮挡,唯有水波荡漾的湖面,埋在暗处的弓箭手很容易就能射中桥上的人。 卫潇潇只觉得今日恐怕亦是鸿门宴了。 她飞身而上,胸口的鸽子和她呆久了,见她点地跳跃也乖乖窝在怀里不动,仿佛一个玩偶。 等她踏进清凉水榭时,桌旁已经端坐了一个人,正是楚云阔。 “许久未见,安和公主,哦不对,宁王别来无恙?” 楚云阔摇着扇子,却不是当初和亲前和卫潇潇客栈相见的那一把了。 卫潇潇扫了一眼他身后暗处站着的侍从,垂头,古井无波道:“参加陛下。” “宁王还是如此风姿绰约,只是将军铠甲遮盖了宁王绝色。” 楚云阔面带笑意为卫潇潇倒了杯酒:“宁王不必客气。” “我如今是圣上胞妹,还望陛下自重。” 卫潇潇面色不变地在楚云阔侧面坐下,并没有动那杯酒。 楚云阔眼睛里翻腾起戾气:“你是朕的胞妹,那便同样是上官越的胞妹了。亲哥死在眼前的心情怎么样?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 即便是知道他故意提起,卫潇潇的手还是悄悄握成了拳头:“我的心情想来没有陛下复杂,喜欢的人即便是自杀也不愿回京,面对死讯半点表示也无,不过是平凡的冷血废物。” “锦瑟!”楚云阔不知道是被“平凡”还是“废物”戳中,拍案而起,“你又算什么东西?当日在画舫上就该让你因为刺客死了!” 卫潇潇微笑着,眼睛里却淬着火:“要救我的是顾霜染,与陛下有何干系?陛下少给我戴忘恩负义的高帽,真正救我关心我的只有顾霜染,你于我有何恩?” 不等楚云阔开口,卫潇潇的唇角弧度拉的更大:“哦对了,忘了陛下还不知道吧,那日的刺客,就是上官越。” 楚云阔讥讽地说:“原来你们那时候就勾结在一起,真叫朕恶心。” “同心同德也算恶心?那曾经说好心系天下百姓,如今却变卦贪恋权利的人,岂不是令人作呕?”卫潇潇言辞犀利,恨不得用言语把楚云阔碎尸万段。 “朕贪恋权利?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楚云阔双眼微红,“如果不是上官越,朕怎么会出兵!他不过是因为生母才收获父皇的喜爱,又有羌国支持,凭什么有的人可以生下来什么都有?” 可能他觉得顾霜染必死无疑,便恨不得把心里的所有话都倾诉出口:“朕幼年孤苦,不受父皇待见,又无母族帮衬,好容易得到父皇的一点认可,五皇子又仗着嫡子身份胡作非为。朕怎么可能让五皇子这样的人即位?天下不是乱了套吗?” “而上官越,宰相府里锦衣玉食地长大,哪里懂百姓疾苦!羌国人来势汹汹,他登上皇位,恐怕是连大周都要拱手送人了!那时候朕又能以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看着楚云阔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洗脑,卫潇潇只觉得可恨又可悲。 她笔下的楚云阔幼年不幸,却在与顾霜染共同办案中逐渐领悟民生和爱,真正同自己卑微的出身和悲惨的童年握手言和。 没有了顾霜染治愈的男人如今状如疯兽,细细罗列自己的不幸,妄图弥补自己的罪孽。 “还有顾霜染!”楚云阔的眼睛终于是通红的,说的久了声音也哑下来,“她明知道朕不过气她背叛,却宁愿自尽死在江浙!朕派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都去了,都告诉朕确实是自尽!朕甚至不能替她报仇出一口气……” 可怜顾霜染死前还在想用她的死换取楚云阔对此地知府的不满,可楚云阔却自私到连这一点死后的情分也不愿给。想到最终还是因时疫死去的临安知府,卫潇潇心里很为顾霜染不值。 那厢楚云阔还在絮絮叨叨和顾霜染的点滴,卫潇潇实在对楚云阔的状似深情实则冷漠忍无可忍。 “你知道吗,”卫潇潇想到男人的劣根性,不由得浅浅笑了,“顾霜染死前给我写了封信,她说她并不是因为你而死。” 楚云阔倏地停住了,转过头盯着她。 卫潇潇继续说:“她想用自己的生命,为江浙的百姓带来一线生机。她还说……楚云阔已经变了,如果早知道他是这个样子,她不如在京中,另、觅、良、人。” “你胡说!你胡说!!!!” 楚云阔眼里蔓延上阴沉,脸颊不住地抽动:“原本朕还想饶你一命,是你自寻死路。” 他头也不回:“杀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卫潇潇一脚踢中楚云阔胸口,大周最尊贵的皇帝如什么脏物一般被踢飞倒地,而卫潇潇的匕首直冲着阴影里那人而来。 猛得,她顿住了脚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瞳孔紧缩。 阴影里的侍从迎着卫潇潇跑来,却在路过倒地的皇帝的时候,附身一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瞬时涌了出来。 楚云阔惊恐至极:“什……什么……” 那侍从左手撕下黑色面罩,右手猛得一抽,刀从楚云阔身体里飞出来,跟随着蔓延满地的鲜血。 楚云阔瞪大了双眼:“是……是你……” 登时便没了气息。 侍从丢了刀,抬头对上卫潇潇的视线。 “信中交谈多日,还是初次见面。” 是丽太妃。 …… “真正的侍从呢?”卫潇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丽太妃把摘下的面罩慢条斯理地叠好放进胸口衣襟内:“我的亲信而已。” 卫潇潇点点头:“既然你杀了他,想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丽太妃摇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慢慢变得僵硬:“我的一切,还要仰仗一个人。” 卫潇潇心下泛起疑虑,朝中还有另外的势力? 丽太妃却不看她,转头向门外走去:“诏书在寝宫,希望一切可以顺利。” 卫潇潇出言制止:“我不建议你从这里离开。” 她说的隐晦,却相信丽太妃能够听懂。 丽太妃却像没听见一样,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谢谢你。” 卫潇潇心下正觉得不对,就见丽太妃拉开清凉水榭的大门就向外走去。 落步到桥上的一瞬间,万箭齐发,丽太妃如同一个靶子,身上长满了箭矢。 她直挺挺地落入水里,就像回到了黑暗中去。 “扑通”的落水声惊醒了卫潇潇,她猛得埋头在水榭里翻找起来。 她还以为丽太妃没有听懂,却没想到没懂对方的人是她自己。 怪不得要提醒她诏书在寝宫,卫潇潇手里动作没停,脑子却纷乱至极。 就在她碰到方才丽太妃藏身的阴影中的瓶子时,屋里传来了“咔哒”一声响。 她曾经在昌平行宫里写过,有一暗道直通宫内,真正穿到剧本里来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昌平行宫,只有南门行宫。 南门行宫也有暗道?丽太妃确实不可能单独留着自己在这里,外面守卫多的惊人,她总该留有后路。 卫潇潇眼神一凝,又轻轻的掰动了一下那瓶子。 旁边的墙缓缓打开,留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隙。 卫潇潇回头看了看楚云阔双目圆睁的尸体,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水面,便探进了黑暗。 一炷香的时间,皇宫西门杂乱的枯井中,探出一个头来。 卫潇潇见周围无人,一个飞蹬跃到地面上。怀里的鸽子因为刚刚逼仄的环境和呛人的空气躁动了一会儿,卫潇潇轻轻摸着它的羽毛聊做安慰。 “只有你陪着我了。”卫潇潇小声和鸽子说着话,闪身落在宫墙上,几个起落便悄悄潜入了步寿宫。 偌大的步寿宫空无一人,静的落针可闻,卫潇潇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错误地理解了丽太妃的立场。 做的这么干脆吗……她早就想好了活不过今日吧…… 卫潇潇脚步不停,在她的寝宫里翻找片刻,终于在她床下的暗格里找到了诏书。 她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扯下一小条纸,写了几个字,塞到鸽子腿旁边的小筒里。 “去吧,别被人瞧见。”她轻轻一送,鸽子就飞了起来,绕着她转了一圈,才转头向宫外飞去。 只求能安全地送到。 饶是心理素质已经在战场上磨炼得极为强悍,卫潇潇的额头上还是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又飞身上屋顶,刚在屋顶上猫好,就听见底下的宫人大喊:“有刺客!” 另一个宫女吓了一跳:“哪有刺客?” “就在刚刚上房顶了!快叫人来啊!” “真……真的吗……” 这两人越说越害怕,转头往步寿宫外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有刺客!有刺客!” 宫里马上就要大乱了,她得赶紧。 卫潇潇摸了摸怀里安好的诏书,向已故的刘皇后宫中疾驰而去。 “皇上怎么还没出来?”阴影里,一个弓箭手扭头低低地和同伴耳语。 同伴也啧了一声:“就是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皇上的事,轮得到你插嘴?”旁边的队长听到他们说的话,回头斥责了一句,同时自己心底也泛起淡淡疑惑。 距离他们射杀那黑衣侍从已经过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怎么皇上还不出来? 他终究怕出事,却又不想自己怀了皇上的好事,就指着刚刚说话的其中一个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弓箭手不服气地猫着身子踏上了桥,走到清凉水榭门前。 他轻轻地推开门,突然瞪大了双眼,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拼命地摆动四肢往外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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