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死。 此时总算逮着机会,蛮蛮幸灾乐祸道:“仙尊说,魔君冷血弑杀,当年仙神两界几大世家派人刺杀,但凡是穿了红衣的女子最后都被他灭族了。” “只因为她们穿了红衣?” “谁知道呢?反正穿其他颜色的就没有被灭族,也就自己被打个魂飞魄散吧。” “……”那这魔君就不仅是残忍了,脑子多多少少也有些问题吧。 还有境尘,令黎忍不住好奇:“境尘如此设计我,难道他就不怕魔君杀了我之后,将他的交觞也灭了?” 蛮蛮斜了她一眼:“是仙尊让你穿红衣的吗?” 令黎:“……”那倒还真不是。 说来也是她自己的执念,只因她千年来开不出一朵花,便整日想着以形补形。扶桑花是红色的,她便也整日穿着红色的衣裳,想着说不定哪日她的诚意感动上天,就真的让她开花了。 蛮蛮怜悯地看着她:“你如今已入穷巷,躲是躲不掉的,若是不能让魔君喜欢你,你便死在他手上吧。” 令黎安静地看着枝头的比翼鸟,半晌,低头一笑:“是,你说的是。” 才怪! 令黎是不知道境尘原身是什么啦,但显然他和比翼鸟一样,都是不怎么聪明的种族。 她已经是木头了,他们竟然比木头更不会转弯儿! 她人形踩了魔君的逆鳞,那她就不会变成原身把自己种在土里吗? 魔君讨厌穿红衣的女子,那她一棵树既没有穿红衣,也看不出是个女子,魔君就是再疯,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去砍一棵树吧? 令黎:两个不太聪明的,还非要做出一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样子。 但令黎并不说破,她配合地做出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成功将比翼鸟哄到了魔域侍从手上,乖乖和其他礼物待在一块儿。 甩掉了拖后腿的,令黎一路避开魔域守卫,往荒凉的地方走。 既然是要把自己种上三日,那自然要找块人迹罕至的地,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忽然冒出了一棵树。 令黎走到一处院子。 与从极渊的冰冷辉煌不同,这里仿佛不在魔域。厚厚的积雪化了,生出绿色的青草地,一间竹子盖的小屋,院子里几棵葱翠的树。后面是竹林,前面是小溪。 像是以神力劈出的结界,但令黎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时并未触碰到任何结界。且这周遭一只活物也没有,从里到外透着毫无人气的荒凉。 那应当是已经废弃了。 残阳很快落尽,黑幕沉坠,院子里无声无息多出了一棵扶桑树,迎风舒舒服服地摇摆着枝条。 唔,躺着就是舒服。 * 令黎是被一阵磅礴的大风给刮醒的。 她正做着开花的美梦,梦里,她的枝条上开出了大朵大朵的扶桑花,瑰丽娇艳,她正笑得合不拢嘴,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它的花瓣吹得四散飘零,她手忙脚乱地去护。可是护住了这朵,护不住那朵,转眼她就被吹得光秃秃的,一朵花也不剩了。 她悲痛不已,伤心地哭醒过来。 睁眼,便见白日里荒凉没有人气的竹屋光芒大盛,刺眼的白光照进天幕,几乎将黑夜照成白昼,磅礴浑厚的灵力如巨浪一般汹涌而出。 令黎的扶桑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那汹涌的灵力像是要将她枝叶吹散,连根拔起。这般灵力下,换作别的木灵说不定能原地飞升,可是令黎早已自封灵脉,忽然给她这么多灵力,那感觉就像是干枯的木灵陡然间被扔进了浩浩汤汤的灵泽,虽然滋养,可是虚不受补啊! 令黎喘不过气,想化出人身逃跑,却发现这灵力将她补懵了,她一时竟连人形都化不出。 救命!她怎么这么倒霉! 令黎觉得自己今晚会死在这里,这次不是被天雷劈死,而是被灵力补死! 霎时,扶桑枝叶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露珠。 那是令黎悲伤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每次死亡都这么离谱! 万幸,在她被补死之前,那灵力巨浪终是停了下来。令黎像溺水被救上岸的人,大口大口地吸气。 露珠又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时她才注意到,竹屋四周的白光弱去大半,白光之上却多出了一个血色的阵法。 不,不是血色,就是血阵。 竹屋内有人在用自己的鲜血为阵,那血液里涌动着精纯又磅礴的灵力,在上空流动成一个血色旋涡,而那旋涡的正中,安静地燃着一盏橘色的魂灯。 禁术。 禁术逆天,施法者灵力有多强,反噬便有多强。回想方才那阵不受控制的灵力,怕是屋里的人启动阵法时已伤了元神,才会灵力溃散至此。 令黎还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禁术,好奇地研究了许久,却看得一头雾水。她有些无聊,又一时无法化形离开,最后连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 第二日醒来,阵法已经结束。 阳光洒在竹屋上,屋后的竹林郁郁葱葱,院前的溪水潺潺。 令黎试了试,经过一夜修补,她的元气恢复,已经能化出人形。 她看了眼那静悄悄的竹屋,有点好奇里面的人还有没有命活。 令黎小心翼翼将自己一路挪到窗边,透过半开的轩窗,看到昨夜那盏魂灯正安静地燃着。白日明亮的天光之下,魂灯橘色的光芒看起来不怎么起眼。 不远处,一名男子倒在地上。 男子一身青衣,满头银色发丝披散,面容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剑眉入鬓,如墨染,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处淌出大片血迹,像雪地里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他躺在那里,仿佛一个破碎的少年,不知生死,美得惊心动魄。 一阵风吹来,扶桑树叶簌簌作响,桌上那盏魂灯也轻轻晃了晃火苗。 他一动不动。 怕是不行了。 令黎悲悯地看着他:“可惜了你这一身神力。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既让我撞见了,也是机缘。我便为你诵上一段往生咒,愿你来生好好遵循天道,不要再逆天而行了。” 令黎虔诚地诵起往生咒,诵到一半,却见地上的男子忽然动了动。令黎一惊,连忙闭嘴。 她忐忑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诵的经文。 ——是往生咒,不是起死回生咒啊!
第3章 烧树 “君上。” 隔着门,玄度在外求见的时候,竺宴正坐在地上逗魂灯。 一条长腿曲着,一只手慵懒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拨弄着魂火。银发披散,身上青色的衣衫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冷白色纤薄的肌理。 闻声,他神情未动,胸口处的血迹刹那间消失。 玄度推门而进,在他身后恭恭敬敬行礼:“君上,时辰已至。” 竺宴起身。 他原本一头银发凌乱披着,青衫穿得也颇为潦草,待他回过身时,已经换了一身玄衣,满头发丝用玉冠束着,脸上原本破碎的苍白此时看起来就只剩了冷漠杀伐。 只有玄度知道他每年的昨夜有多凶险,很难说他今晨还能站起来,是因为血六百年还未耗尽,还是因为……那盏魂灯。 那盏魂灯烧着他一半元神,一旦他陨灭,魂灯也就灭了。 一旦魂灯灭了,她也就回不来了。 即使他们甚至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若是在,为何过去六百年了,连她一抹残魂都找不到?若是不在,这魂灯为何又能一直燃着?而且经过昨夜,似乎燃得更好了。 “今日这灯瞧着比往日精神了许多。” 竺宴头也未回:“她一向这么精神,即便是只剩下一盏灯了,也能燃得没心没肺。” 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天生的冷泠,那冷泠中又带了一丝讥讽。 有风从半开的轩窗吹进来,吹得地上的魂灯晃了晃。 玄度怕把魂灯给吹灭了,连忙上前去关窗。 竺宴回身看了一眼:“不必理她,灭了也是她的命。” 窗外的令黎:“……”他可能以为没人看见他刚醒来时候的样子吧。 她很想动动枝叶,往那魂灯扇阵风试试,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不理的,但想到这样她很可能会被发现以致原地去世,也就作罢。 那可是魔君。 说起来她其实有点后悔,早知他是魔君,她方才就不替他诵往生咒了,毕竟很难说往生咒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有可能真的有呢?只是从前那些人不足以激发出它这个功能,而竺宴……那毕竟是不做神君了还能再去做魔君的天地共主。 这样一想,往生咒能令他起死回生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惜那一声“君上”没早点让她听见,但凡早一点,她都不救他。如此等她回到交觞就不用厚着脸皮说:“拼了老命,无奈水平真的不行,失败了。”她大可挺起胸膛,骄傲地吹嘘一番:“拼尽全力、九死一生、血战三天三夜,终于手刃魔君。不用谢,拯救苍生是我应该做的!” 令黎心中颇为惋惜,小心翼翼地收着气息,打算等他们走了她再离开。 两人很快出门,令黎正在思考一会儿去哪里种树,却听竺宴边走边交代:“将这院中的树都烧了。” 令黎:“!”烧,烧什么?! 烧树这事儿玄度做了六百年,做得十分顺手,立刻道:“是,君上。” 竺宴头也未回,走出结界。 玄度回身,面朝着竹屋前的院子,指尖凝聚出一簇火苗。小小的火苗离手,立刻在空气中掠过一道霸道的火光。火光飞到上空,刹那间涨大,在天上形成一团火云,笼罩着下方的院子。 这是火神的本命真火,可将万物烧成飞灰。 令黎认出来了,一瞬间竟以为自己看错。 她知道魔君丧心病狂,但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一大早醒来忽然说要烧树,她们树究竟做错了什么?烧树就烧树,用得着动用火神的本命真火吗?火神是上古神族,那可是他的本命火啊!想当初她在交觞水畔被天雷劈到着火尚能等来境尘路过捡她回去,但若是她被这火给烧了,那估计就算此刻境尘在场,也只来得及过来捧起她一捧残灰。 眼见那团火云就要严丝合缝落下来,令黎立刻变回人形,往地上一滚。衣角堪堪躲过,还未碰到真火,已被灼出一阵蓝色的烟。 玄度见火海中忽然跑出一名女子,脸上一惊。 怎会这么快化形? 按说即使这院中活物昨夜吸了阵法溢出的灵力,也只能修出灵根,想要化成人形至少还得修炼百年。 难道……灵力不是从阵法溢出,而是直接从元神里溃散而出? 君上元神受伤了? 玄度这一分心,令黎已经快要跑到溪边。 她想跳到水里逃生。 火神怕水,但她是木头,她能在水里浮起来,不会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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