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凤道:“现在好多了,有自己房间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不想做就去楼下吃。” 汪玲听得心软软的,“金秀珠两口子都是好人。” 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钱玉凤很是认同这点,她婆婆以前还让她学学金秀珠多留点心眼子,别什么都往外说,多说好话,她还担心金秀珠心眼子多把自己坑了,现在看,金秀珠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子?人家就是好,不然谁喜欢管别人家的糟心事? 1970年1月28日,江明川一家四口踏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
第二十八章 金秀珠他们是早上四点出发的,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乌漆麻黑的,江明川将女儿用布兜裹住背在身后,然后一手拎一个大包。 金秀珠则牵着贺岩的手,她手上拎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吃的和水壶。贺岩也将自己的书包背上,是他攒的零钱和从家里带的零食。虽然还没到首都,但他已经承诺两个小伙伴了,回来给他们买礼物。 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上一次出远门是跟着爸爸来部队,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次则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妈妈说要带他去看□□,去吃烤鸭,还会去爬长城……好多好多,等他回来就跟两个小伙伴分享。 先坐船去县城,然后转公交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到省会,中间还要转好几趟。 江明川先买的是坐票,后面是两张卧票。 一家四口艰难的挤上火车,现在是过年期间,人特别多,有学生有知青有回老家探亲的…… 江明川背着女儿走在前面,贺岩在中间,他怕妈妈被人挤丢了,死死抓住金秀珠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吃得好,力气大的惊人,还给金秀珠挤出一条道来。 找到位置后,金秀珠坐一个,儿子女儿坐一个,江明川在旁边站着护住他们,防止旁人挤过来。 江明川看着人头攒动的车厢,对他们母子三个道:“先熬一熬,中午就到省会了,下午卧票会好一点。” 贺岩乖乖点头,他好奇扭着头四处看,两腿悠闲的晃着,因为有爸爸妈妈在,他一点都没有出远门的紧张和不安。 付燕燕没忍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眉眼里的愉快和轻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人重合起来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开心,无忧无虑,也没什么心眼。 贺岩察觉到妹妹看自己,也扭过头对着她,还摸了摸脸,“怎么了?” 付燕燕垂下眼睛,“渴了。” 贺岩也没多想,将头扭向另一边,“妈妈,妹妹渴了。” 金秀珠一听,就从包里翻出军绿色水壶递了过去,付燕燕接过去喝了,喝完贺岩也拿过来喝了两口,他将水壶还给金秀珠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三块糖,一块递给妹妹,一块给妈妈,还有一块撕开包装塞进自己嘴里,糖一入嘴,就甜得他幸福地眯起眼睛。 付燕燕没吃,低下头将糖拿在手里把玩。 贺岩跟上一辈子完全不一样了,这趟出门也不一样,上辈子他们一家没有去过首都。 上辈子“金秀珠”很自卑,一开始很讨好江爸爸的养父母们,总是写信寄东西过去,后来大概是知道江爸爸养父母对江爸爸不怎么好,就熄了心思,不过之后总喜欢在吵架的时候拿这事嘲讽江爸爸,说他不讨人喜欢,没本事,父母都嫌弃他。 江爸爸也提过带全家回首都过年,有一次“金秀珠”同意了,她还给自己做衣服买蛤蜊油,但在出门的时候碰到几个军嫂,几人看到她穿着新衣服捂着嘴说了两句,她就跟疯了一样回到家大发脾气,拿着剪刀将新衣服全都剪碎了。 那时候付燕燕不懂,只觉得“金秀珠”很吓人,连贺岩都吓得白了唇,爸爸让他们回房间,他自己去劝,两人果不其然又吵了起来。 现在想想,上辈子他们一家四□□得都很压抑窒息。 上午十一点半到达省会,然后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顿热乎的饺子,下午两点半又挤上火车,江明川买了下面和中间的床铺,他和儿子睡底下,金秀珠和女儿睡中间,大包放在下铺床底。还没到晚上,一家四口都坐在下铺,两个孩子脱了鞋,用被子裹住下半身,然后翻花绳玩。 金秀珠拿着书在看,江明川打完水回来,将水壶放到旁边桌子上,坐在了金秀珠旁边。 金秀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翻书的动作一顿,扭过头压低声音问江明川,“我好像听谁说起过,说你亲妈家里以前似乎很富裕?” 江明川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脸上露出怀念神情,“嗯,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庄园里,我外婆没的早,没见过,只见过外公,我妈是他最小的孩子,其他孩子都死了,他只希望我妈妈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却没想到我妈也投入伟大事业中了。” “我外公去世后,我妈就把家里所有的资产捐了出去,只留下两栋小洋房,一栋是我外婆留给她的,后来她给了我,就在首都,回头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很漂亮,另一栋在s省,那是留给妹妹的。” “那两年她带着我东躲西藏,后来她就不让我喊她妈妈了,再后来,我就很少看见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抱着妹妹,她告诉我爸爸死了,还说那是我亲妹妹,以后会交给她养父母抚养,但我不能忘记她。” 那两本房本也是妈妈那时候交给他的,让他一定要牢牢守好,必要时可以保他和妹妹一世无忧。 他已经不记得妈妈的面容和神情了,但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妈妈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舍不得让你们吃苦。 金秀珠问:“房本呢?我怎么没见过?” 江明川脸上有些尴尬,“我的那个在我养母那里,妹妹的被我藏了起来。” 小时候他怕被人偷了,去了养父母家后就分开藏了起来,他的那本被弟弟发现了,哭着闹着要,养母看到直接拿走了,他去要,养母说帮他保管。 金秀珠:“……” 算了,已经不想说他什么了,反正她一定要回来。 转而好奇又问道:“妹妹她?” 江明川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妹妹她考上了大学,现在还在读书,等我们回来就去看看她吧?” 说完看向金秀珠,询问她的意思。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点头,“好呀。” 只有坐在身后的付燕燕玩花绳的手一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江姑姑过得并不好,收养她的那对夫妻后来生了自己的孩子,只比江姑姑小三岁,江姑姑大学毕业后分配了一个好工作,而那个妹妹却没考上大学,以死相逼让姐姐去下乡,自己则顶了姐姐的工作,还告诉她是抱养的,让她还养育之恩。 江爸爸每次去探望江姑姑,那对夫妻都说不想让他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发现,还是江姑姑自己在乡下偷偷写信给他求救,江爸爸才知道她在乡下被丈夫家暴,江爸爸就是死在了去找江姑姑的路上,而江姑姑也死于难产。 这也是上辈子贺岩在“金秀珠”病床前说的,他找到江爸爸时,人被车压的稀烂,应该是为了灭口,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终案子被定为意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难受,上辈子那个江姑姑该有多绝望。 这辈子,她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整整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火车到达首都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下车前,金秀珠特意拿出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给女儿重新梳了个头。 江明川从火车上下来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情十分复杂。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完全就是好奇了,江明川带着他们去了公交站台,说:“今天除夕,公交车会早点停运,咱们快走。” 金秀珠也不懂,只好拎着包跟在他身后。 走到火车站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儿,然后坐上17路公交,随着车子的行驶,越来越多的风景映入眼帘,宽阔干净的街道,一座座高大整齐的建筑,看得金秀珠惊奇不已。 果然是首都,比她看过的市区繁华多了,尤其是路上,好多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开小汽车的。 半路上还转了一趟公交,等到了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天都黑了。 江明川的养父母住在军区大院里,门口的两个警卫员都是新面孔,不认识江明川,将人拦住了,江明川说:“我们是后勤主任潘盛林的亲属,我是他养子江明川,麻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两个警卫员听到这话,其中一个道:“那你们等一会儿。” 转身就往大院里跑去。 另一个道:“你们跟我来做一个登记。” 江明川放下手里的包,跟着他走进旁边的小亭子里,写下名字和身份证。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远处过来了,路灯昏暗,模糊照清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落后半步的就是刚才跑去叫人的年轻警卫员。 中年男人头发斑白,额头皱纹明显,五官略显普通,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憨憨的。 近了后,他匆忙上前几步,伸手拍着江明川胳膊,模样十分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刚才还和你妈说到你呢,以为你今年又不回来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心里酸酸涨涨的,声音有些哽咽,喊了一声,“爸。” “哎。” 男人高兴应着,似乎才看到金秀珠,忙道:“这就是儿媳妇和两个孩子吧?不错不错,快回家吃饭,今天你妈做了不少好吃的。” 伸手接过江明川右手的包,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无奈道:“你这孩子,出去心就跟飞了一样,都没看到你写什么信回来,你看看你弟弟,那是恨不得天天回家呀,你当初要是像他那样留在首都多好,爸妈想你了就能看到你,听爸的,以后有机会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呆在一起……” 絮絮叨叨,像个想念儿子的慈父一样。 江明川低头听着,没反驳也没同意。 只有金秀珠听着怪怪的,这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恐怕会忍不住多想,觉得江明川不孝。 而且这江明川的养父说的再好听,也只见他一个人出来接,真要是想念,就不该是这样。 挑了挑眉,然后兴致勃勃的移开视线观察起周围。 一路七拐八绕的,最后来到后面的一栋两层小房子前,房子里灯火通明,江明川养父朝里面喊了一声,“倩云,儿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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