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奶奶摇头:“走不了。” 她十六岁被村霸抢进了山,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也记不清楚究竟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她几乎一辈子都扎根在这里,走?她能走去哪?这里是她唯一的栖息之地。 顾音声音难得温和:“我观你面相,十六岁嫁人,十九岁丧夫,之后再嫁,二十岁生子,共有两女三子,三子分别死于八岁,十五岁,和十八岁,在你次子死之前,你第二任丈夫也死了,至此之后就没有再嫁。” “听起来也太惨了吧。” 顾音刚说完话,就听到了黄小胖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再打瞌睡了,正暗搓搓的偷听这边的动静,还不忘小声发表感想。 花奶奶八十几了,耳朵早就变得不太好使了,平时外人跟她说话都得吼着说,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声音不算大,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传递到了她的耳朵里面,让她明白她说的意思。 花奶奶眼珠子滚了滚,皱巴巴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她惊不惊讶顾音说的那些,她自己都快想不起来的事情,只从喉咙发出不算好听的声音:“该。” 黄小胖离得太远没听清楚,但并不妨碍顾音把这个短促的音调听到了耳朵里。 顾音沉吟,继续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你女儿的下落?” 花奶奶听清楚顾音说的什么后,目无焦距的眼神终于有了反应,她这才想起,刚才这女娃娃似乎并没有提到她那个小小年纪,就被丈夫抱出山拿去卖掉换钱的两个女儿。 花奶奶干燥到起皮的嘴唇抖了好几下,声音含糊:“还、还活着?” 顾音点头:“从你子女宫看,你两个女儿都还活着,如果你想知道她们的具体情况,最好给我看一下她们的生辰八字。”据她以前学的历史来看,那个年代应该很少人有机会接触到照片,所以只能借助八字了。 花奶奶那双苍老的眼睛隐约看到了泪光,听到顾音要八字,她有些焦急的开口:“等等……” 丢下这句话,她就用不算利索的腿脚回家去了,约莫过了半个钟头,花奶奶才再次出现,这次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碎花布裹成的包袱,这一路上如同珍宝似的捂在怀里,见到了顾音,她才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这会儿顾音已经从院子这边的墙头,到了墙外,她谨慎地打开小碎花布,里面东西不多,两双虎头鞋,两个木头打的长命锁,看起来很粗糙,应该不是专业的木工做的,还有两张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的赫然就是她要的生辰八字。 只是时间久远,字迹模糊了不少,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一眼过去还真不怎么能看清楚。 顾音辨别了一下,用最直白的话语告诉这个眼里充满渴望的老人:“你两女都健在,且身体康健,生活谈不上富庶,但也不贫苦,和大多数人一样中规中矩,只是大女儿婚姻坎坷最终以离婚收场,不过好在儿孙孝顺,二女儿命中无子女,但过得也很好。” 这个眼神如干涸枯木般的老人,在此刻热泪盈眶,她抓住顾音的手:“谢……谢。” 这双长年劳作的手很是粗糙,和顾音那双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意识到二者的差别,花奶奶变得无措又惊慌,想收起手,虽然她知道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是粗粝的沟壑和指甲缝里也难免会有一些没洗干净的污泥,这个姑娘白白净净的,哪里是她这样的人能碰的。 顾音并不在意这些,将花奶奶退缩的手反握在手里,轻声细语的告诉她:“你此前并无作恶,所以那棵树对你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离山之后不会遭受厄运,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送你下山,会安顿好你。” 花奶奶还是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顾音也不强求,于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朱慧吗?” 这个名字让花奶奶沉默了几秒。 顾音:“她死了对吗?”既然那几个老人说朱慧生前和花奶奶走得近,那花奶奶应该很了解朱慧,就该还知道她不可能跟男人跑下山。 花奶奶再次点头。 顾音顺口问:“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尸体在哪?” 花奶奶抓紧手里的小碎花包袱,瞧着眼前这个用一双黑亮眼睛盯着她看的少女,那双眼睛没有太多情绪,却如无云的湛蓝天空一般澄净透亮,仿若能包容她的一切不堪。 她垂下脑袋,抓紧手里视若珍宝的小碎花包袱,又说了一次:“快走,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顾音站在原地,目送花奶奶明明走不了多快,却还是透出几丝匆忙的身影。 暗中观察的黄小胖走过来:“师父,根据我的直觉,这人肯定藏着什么事。” 顾音淡淡扫过去:“我有眼睛。” 知道说了句废话的黄小胖摸了摸鼻子,又嘿嘿笑:“师父,我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让周蓉说出朱慧的尸体在哪。” 顾音用眼神示意他说说看。 黄小胖:“做贼心虚的人肯定都怕半夜鬼敲门,不如我们找人装鬼吓吓她,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顾音沉吟,倒也不是不行,在这个地方她用不了任何和阴气有关的东西,更不敢贸然驱动魂珠里的阴气,而且就算没有功德光这个前提,她利用鬼吓人也会随机扣寿命,但如果仅仅只是人去扮演的话,那就无关紧要了。 她问:“谁来扮?” 黄小胖不假思索:“那肯定是小红来,她和朱慧是母女,自然长得像。” 顾音摇头:“不行,身形不像。” 既然要扮,就要扮的像一点,根据她看到的画面来看,朱慧的身形…… 顾音叹了口气:“我来吧。” 黄小胖等的就是这句话!其实他也觉得顾音来扮更合适,她的身形瘦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很适合在大晚上披着头发出去吓人,只是他没敢说,怕师父觉得他是个逆徒。 想到朱慧死前穿的那件衣服,顾音和黄小胖描述一下,让她去问问李招娣有没有相似的衣服可以替代。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顾音他们吃完晚餐没多久,周蓉几人终于知道回家了。 看到了堂屋里的黄小胖和顾音,周蓉的表情很不自然,一方面眼馋黄小胖的钱,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顾虑他们好像太在乎朱慧的事情了。 仅仅是因为“算到”李招娣的亲生母亲死了才来的?还是这只是骗那个蠢丫头的借口,实际上是朱慧的亲戚找来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朱慧的亲戚,周蓉可就不敢留下他们了。 追根溯源,老李家都是朱慧家的仇人,这对兄妹如果真的是来报复他们的,又真的让他们找到了证据怎么办? 周蓉在外面溜达了这么久,越想越深,终于感到慌了,很怕真的被这对兄妹看出异常,特别是那个看起来最漂亮,但也是最让人害怕的少女,她那两颗眼珠子一看过来,周蓉就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秘密。 周蓉狠狠心:“我和我家那口子商量了一下,既然村长让你们下山,你们明天就下山吧。” 黄小胖没想到她出去一圈后回来就要赶人,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她心里有鬼。 今天的计划说不定能成。 黄小胖稳住心态,继续做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欠揍富家子弟:“你求老子住几天我还不想住,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在这种鬼地方住下去。” 可能是想到没办法从黄小胖身上搞钱了,周蓉的心情很差,顿时也不装了:“谁求着你住,不爱住现在可以滚!” 周蓉早就看这个死胖子不爽了,有钱了不起啊,她开始冲着李招娣的屋子里面骂骂咧咧。 “死丫头一回来就知道躲在屋子里,找了个姘头就真的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也不怕别人玩玩你,玩腻了就把你给丢了,明天拿了你的东西给我滚,家里没钱养你,不然你就跑去嫁给小慧那个傻子哥哥去!” “这大姐吃了火l药吧?”黄小胖没想到周蓉变脸变得这么快,又开始担忧今天的计划会不会成功了,毕竟这招只对心理防线脆弱的人有用,不信鬼神,意志坚定,以及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人大概率都不会上当。 不管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不试就没机会了。 不过……黄小胖摸了一下下巴,沉思,周蓉刚才是不是也让小红收拾包袱滚?他听错了?她竟然肯愿意放这个养女走? 入了夜,整个村子都变得静悄悄起来。 顾音穿上了李招娣给她找的衣服,就是李招娣以前穿的衣服,只不过她穿的时候并不合身,松松垮垮的,反倒是顾音这个高个子穿着正好。 看着这一言难尽,犹如活在上个世纪,且土掉渣的装扮,黄小胖咂舌:“果然脸长得好看才是王道。” 他师父的颜值真的逆天了,这种衣服都能驾驭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 顾音将头发披散下来,黄小胖拿出准备好的番茄酱,还好他带了这玩意,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装作血,总不能真的拿真血吧?就算只是鸡鸭的血,黄小胖也觉得玷污了他家师父。 顾音倒是不介意用真血还是假血,挤出番茄酱,尝了一下,还挺好吃。 她的三餐基本都是固定口味,清淡得不能再清淡,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加工过后的番茄酱,甜滋滋的。 一切准备完毕,黄小胖看向外面的天色:“要是吹点风就更好了。” 说什么来什么,居然真的吹起了风。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李招娣终于开口:“这里到了晚上都会吹大风,可能是村子周围有树遮挡,村子里的风其实不算大,走到外面的风才算大。” 晚上? 顾音抬眸看向屋外的天色,现在这个点是子时,如果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就是23点到次日的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在玄学里是阴阳交替时间。 据说子时不能卜卦看相,因为正处于阴阳交替,变数最大,容易失算。 所以民间曾有句话说“神仙难断夜子时”,就是说子时出生的人,就算神仙来了也难算。 不过这对顾音来说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时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对于阴气一事,顾音一向都很敏锐。 “师父该你上场了。” 根据黄小胖观察,周蓉那间屋子的灯已经熄灭了快三个小时了,如果被猛然惊醒,脑袋肯定不清楚,更容易吓到,然后在惊慌失措中把什么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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