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算了,少跟他们废话……弟兄们,给我上!】 ...... 神智甫一清明,疑问便一个接一个浮现脑海。 早晨时、阿史那金那欲言又止的提醒犹在耳边,塔娜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祥预感。等不到阿伊应声,索性一把掀开盖头—— “阿伊!!” 然而,就在她掀起盖头的瞬间。 身上突然压上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她被扑倒在床。 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竟也无从挣脱,唯有愕然瞪大双眼,看着阿伊从身后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 “阿伊?” “求您饶恕阿伊……阿伊不会伤害您!” 一边将她五花大绑,女人两眼失神,嘴里却仍在喃喃自语:“可您必须留在这里。” “辽西人贪得无厌,死有余辜,英恪大人已与魏人结盟,今夜放火烧城……如今,已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您相信我……英恪大人说过,无论外头发生什么,您都不能离开。您知道的,英恪大人绝不会伤害您……” “那阿史那金呢,”塔娜突然问,“你觉得阿史那金会害我么?” 与自幼放马牧羊、一身力气的阿伊相比,她显然“毫无胜算”,很快,便被绑成个实心粽子。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直勾勾盯着跪在身前、眼神飘忽的阿伊。 末了,低声道:“你说过,所有人都会为神女舍生忘死。你叫了我这么久的‘公主’,外头那些人,每一个都叫我‘神女’,可到头来,你们真的相信我是神女么?” 如果我真的是神女,是随便一挥手便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神灵,是草原与赤地子民顶礼膜拜的希望与未来。 那为什么现在,你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英恪,而置我于手无寸铁的险境? “公主,不,神、神女……” 到头来,你们相信的究竟是虚无缥缈的神意,还是我能换来、别人也能抢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吃不完的粮食,丰硕的田地? 塔娜看着阿伊含泪的眼睛,忽觉一阵无力。 阿伊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慌忙从地上捡起红盖头,将她头脸蒙上。 “阿伊会守着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只要、只要您呆在这里……” 呆在这里,是人质,还是最后的筹码? 塔娜心中忽涌起几分仿佛不属于她的嘲弄心情。 却无力再说出口,只能任人摆布、仰躺于喜床。 眼前一片黑暗。唯独那幽香依旧锲而不舍钻入口鼻,终于,她的神智亦不受控制地昏沉下去—— ......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在简陋的小院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有好几次、她都险些看清了女人的长相,可那女人每每低着头,喋喋不休地和肚子“说话”,于是,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的,便只剩一只不怎么挺拔的鼻子,一截因怀孕而略显丰盈的下巴……当然,横看竖看,总归是看不出几分姿色来的。 东街的张婶,西市的豆腐娘,家里洒扫的赵娘子,若是怀了孕,想必都是这副模样。塔娜想。 只不过——张婶,豆腐娘,赵娘子,这些都是谁? 仿佛生锈卡顿的齿轮,记忆僵滞地无法运转。 塔娜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忽觉眼前一花。 回过神来,竟是有人径直从自己身体里“穿过”、走向那女人。 【晚娘,你回来了,小竹子呢?】而女人听见脚步声,亦笑着抬起脸。 没等人接话,又轻车熟路地从那“晚娘”挽着的竹篮里捞起一只红果,顿了顿,一脸严肃地低声道:【我昨日念叨说嘴馋,想吃他从前在宫里做的那‘猪脚面线’,他会不会真给我弄去了?这可是佛门净地……】 【娘娘。】名为“晚娘”的青衣女子闻言,嘴角抽抽——不知怎的,塔娜觉得这个“晚娘”倒比神神叨叨的女人还要更面熟些,仿佛在哪见过,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女人一脸好奇,【他真去了么?】 【……他怕您再念叨,一大早便跑去山里挑水砍柴,这会儿,早把把厨房里的水缸都打满,柴堆得老高……】 【原来我说话还有这作用!】 【……】 【对了,狗蛋人呢?该不会也跑去挑水砍柴了吧?】 【……娘娘……说了多少遍,不要叫陛下狗蛋……】 【那我还叫翠花呢。】 【……】 翠花? 塔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走近、上下重新打量了女人两眼,心道若是旁人叫这么个名字,的确老土到没边,可放在眼前的女人身上……竟然、竟然还觉得怪接地气的。 谁让她长得那样平凡,从鼻子到嘴巴,再从眉毛到耳朵,简直没有半点能让人记住的优点—— 诶……这个形容,怎么也这么耳熟? 她的头又疼起来。 等再回过神,女人已经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 石桌上,搁着晚娘摘回来的红果子,女人一颗接一颗地吃,吃得不亦乐乎,两只腮帮子都被塞满,犹若一只屯粮的松鼠。 【好吃么?】而那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的开口道。 【好吃啊。】 【那怎么不给我留几颗。】 【因为你又闹失踪,活该。】 女人说着,毫不留情地把篮子里最后两颗红果吃光,连嘴也来不及擦,又仿佛忽的想起什么,扭头问:【叫你想孩子名字,想好了么?要是想不好,不如就叫大壮或者小花吧,我觉得挺好的。】 【你的品味还真是一如往常粗劣。怎么不叫他大黄?】 【大黄也挺好的,多谢,狗蛋。】 塔娜:“……” 你们和肚子里的孩子什么仇什么怨? 单听两人说话,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反而更像互生恼恨的怨侣。 塔娜觉得逗趣,又不由好奇,忍住头疼凑近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男人生得着实不一般。 不,岂止是不一般。 一身布衣亦难掩其辉,与旁边姿色平平的女子相比,简直是叫这简陋的小院都“蓬荜生辉”般亮堂起来。 于是,也越发显得这停不下来的斗嘴分外诡异。 【叫无忧吧,】男人说,【未来做个平平凡凡,胸无大志的普通人。不求人前显贵,但求一生无忧。】 【不,我偏要他做个一点也不平凡、一点不普通的人。无忧无忧……无忧不就无虑了么?太没意思。】 【那叫顺天,】男人说,【顺应天意,因势而为,若是女孩儿,便叫顺意。】 【那也不行。】 “翠花”笑道:【若是顺天,他便没法出生了。做爹娘的带头说谎话,岂不把他也教成个谎话精么?】 他说一句话,她便顶一句嘴。 男人终于气恼,彻底冷下脸来。 【那我们如今龟缩在庙里,求天求地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求天顺意?】 【那是因为天能救你。】 【……】 【天能救你,我便跪天,】她说,【祖潮生,如今我拿自己的命和天赌,你不该死。天下人,我曾救得;你,难道我便救不得……?你究竟在怕什么?我见过天,天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男人的脸色一瞬苍白。 “翠花”却不知是为吓他还是故意作对,忽的一手指天,一字一顿道: 【没听清楚么?我说,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闭嘴。】 【怎么,还是没听懂?那我再说一遍——】 【让你闭嘴!】 天边雷声大作,乌云滚滚。 瓢泼大雨,一瞬倾盆而下。 男人又气又怒,毫不犹豫脱了外衫罩在她头上,将人抱起便往屋中走。 眼见得两人都被淋成落汤鸡,屋内的小竹子同晚娘连忙迎将上来。男人却只将“翠花”往晚娘怀里一塞,扭头夺门而出。 小竹子当即便要去追,可还没跑出门,却被“翠花”开口叫住。 【别去,】她说,【他若真要走,谁也拦不住。】 【娘娘……】 【我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女人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犹如被大雨冲刷过后、油彩褪色的人偶。 塔娜看在眼里,却忽觉全身发凉。不知怎的,她一瞬读懂了这笑容背后的隐意: 一心求生的人,尚有钻营取巧的志气。 可,一心求死的人,要如何去拦才好? ...... 【把我的命,换了给她吧。】 不过一息功夫,眼前的“风景”忽的骤变。 塔娜环顾四周,惊觉自己此刻所立之处何其眼熟——那日天佛禅寺,后山小院,简陋的竹屋。 原来未曾彻底破败前,便是这般光景。 女人躺在床上,面朝里睡着,一身湿透的男人坐在床边。 僵持许久,“翠花”终是默不作声地坐起身来,替他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不要。】 一边动作,她甚至在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命是能这么换的么?若是想换就能换,难不成我能替天作主;如果我能做主,那,我要你们都活着……如果非要选,我也选你,陛下。】 【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男人忽道,【怎么也学起痴男怨女那一套?】 【你教的。】 【……谁让你什么都学?】男人嗤笑一声,满脸无谓地撇了撇嘴。 手上的动作却与嘲弄的表情不符,轻而又轻地覆上她的脸,【死就这么可怕么?阿史那珠,既然天都不可怕,死有什么可怕。你若是害怕见到我死后难看的样子,不要看就是了。】 他……叫她什么? 塔娜如遭雷击,仿佛一瞬自梦中抽离,视线空落落地定在女人脸上。 可两人都不曾转过脸来看她一眼——在这梦里,她只是个无从插手的过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束手无策。 【我为她取好名字了。】男人说。 【……】 【叫撷芳怎么样?】 塔娜不明白,为什么“撷芳”这两个字从男人嘴里说出来,阿史那珠竟忽的笑起,笑得那般快意。 她看见的,只有男人头也不回、冒雨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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