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这回,怔住无言的反倒成了魏炁。 屋中一时沉寂下去,等了又等,也没听他再出声——甚至连细问经过也不曾。最后,反倒是塔娜先按捺不住。 “你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她问,“你究竟想做什么。英恪把你放了出来,你便联合他放火烧城,你想要绿洲城?还是你想……” 你想…… 目光落在手中玉瓢上,她一时欲言又止。 还没等想出来个什么合适的字眼替代,魏弃却毫不掩饰地接过话茬道:“想要你。” “……” “你答应过我,生同衾,死同穴,死生都在一处,如今却要与别人饮合卺酒,”魏炁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瓢,“所以我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干脆与英恪联手,待事成之后,娶你的便是我……这个解释如何?”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描淡写,不见半分心虚,倒叫塔娜哑口无言。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将将挤出一句:“放火夺城,草菅人命,”她说,“就这么令你快意?” 身旁窗扇大开,依稀可见远方火光冲天。 此处尸横遍地,城中断壁残垣。 塔娜甚至无需以双眼去看,心中也已分明——令魏骁焦头烂额到、连再派一批人来确认情况也无法的情况,还能再坏到什么程度? 她只后悔,后悔今日本可以告诉魏骁阿史那金说的话,本可以在一切发生前提醒他小心。 可她无法解释自己的私心,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应当偏向魏骁却不知不觉偏向另一方的“私心”。 于是……一切变成了现在这样。 “你以为杀了阿骁,我便会嫁给你?” “突厥人见利忘义,他们昔日能把阿史那珠嫁给末帝,如今,自然也能把你嫁给我。” “哪怕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 “你现在找来,又打算怎么处置我?”塔娜的声音蓦地冷了,“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等着为我的丈夫收尸,还是你要现在就代替他跟我成亲,让这里几十个亡魂,不,绿洲城里千千万万个亡魂,看着你和我?” 魏炁没有说话,却忽的端起她手,就着她手中玉瓢、将本该由她喝下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塔娜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两只价值连城的玉瓢已被他掷碎在地。 魏炁捏过她的脸,将一口酒渡进她嘴里,她防备不及,顿时被呛得惊天动地、咳嗽不止,脑海中,恍惚闪过几段破碎支离的画面:冰冷刺骨的湖水,粼粼光影,同样唇齿相贴的男女。 她一瞬头疼欲裂,下意识挣扎,试图将他从身前推开,却只换来愈发不管不顾乃至粗暴的吻。 没有了刺鼻的酒香,舌尖倒尝到鲜血的味道。 魏炁几乎将她整个人抵在窗边。 再退一步、上身便要悬空,她被失重的感觉逼得不得不向前,被迫承受这并不欢愉的吻。 他却变本加厉,捉住她勉力撑着窗框的手。塔娜惊叫一声,险些当场软倒在地——又被他一把捞回怀中,心口狂跳,不住低声喘息。 一来一去,仿佛情人间耳鬓厮磨的游戏一般。 “你——!” 她回过神来,终于恼羞成怒。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气红了眼,索性胡言乱语道:“我告诉你,我其实是个天生孤煞命!你要娶我?你要娶我就得小心横死,阿骁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我舍不得死。” 塔娜:“……” 原来你个煞星还舍不得死? 放心,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她心中恨恨,怒气上头,嘴上亦绝不饶人:“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话虽如此,却不知是否激将法用得过了头。 他非但没把她松开,反而抱得愈紧。她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甚至还夹杂着某种仿佛腐烂的气息,不禁皱眉。 “你放……” “不若,你我同去。”魏炁忽的喃喃道。 分明高大的是他,可此时此刻,几乎蜷进她怀中的也是他。他的手捉住她的,渐渐探向头顶。而塔娜依旧浑然不觉,只被他的话震得僵在原地。 分明是那样眷恋,乃至依恋的拥抱。 嘴上说的却是:“如此我便舍得了,”他的声音极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依你所言,皆在一处……做一对阴间夫妻,可好?” ——阴你个头啊啊啊啊啊!!! 塔娜忍不住一哆嗦,正要说话,忽觉右手好似摸到什么,当即悚然抬头。 …… 入目所见,却只有他那不知何时早已爬满红斑的双眼。 甚至,不止双眼。 他的脸上,脖颈往下,全都是密密麻麻如血梅般艳色红痕,皮肤变得接近透明,她甚至能清楚看到皮肤下浮动的脉络——那绝不是一个“人”能有的模样。 她被吓得忘了思考,下意识便顺着他的手,将一根银针从他颅中抽出,随即跌坐在地。 呼吸久久不能平复,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方才鼓起勇气低头,看向手中染血的银针。 “你的脑袋里……怎么会有一根针?” 魏炁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说是啊,怎么会有一根针。 眼眶之中,却仿佛不再有属于人的底色,渐渐被无法聚焦的猩红覆盖。 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那条如百足虫般可怖的疤痕,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可那竟不像“痊愈”,更像是旧的躯壳渐渐被吞噬,那些游走于他周身的刺眼的血痕,正在一点一点吞噬他残败的身体。 塔娜看着,心中的恐惧不知为何渐渐淡去。 只剩一片说不上缘由的空落——仿佛心中被谁挖走一块,那豁口往外透风。她看向手中那枚银针。 “这枚银针,”魏炁却忽道,“令我没有一日不痛,如今,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你是辽西神女,得天地庇佑,”双眸之中,最后一丝清明亦被吞噬,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却恍惚还有一丝笑意,伸出手来,悄然覆住她的手心,“也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取下这枚针的人。答应我,一切结束之后,回上京去吧。” “兰若还在等你。他……很想你。” “九年来,一直很想你。” 兰若? 塔娜低下头去,看着那银针在掌心化为齑粉,下意识想攥紧。 可无论她再努力,依旧只徒然握住细碎的粉末,流逝于指间。忽然,他推开她,头也不回地破窗而去。 * 几乎与此同时,王姬府。 因着魏骁下令将赵明月幽禁,府中四下皆由重兵把守,饶是这满城欢庆的大喜之日、亦不见例外——却也正因此,城中火势蔓延之际,竟是府上守兵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急奏上峰。随后,大批守兵被调走救火。 屋外脚步匆匆,搅得人心烦意乱。 赵明月斜倚床边,手指不住轻抚小腹,美艳如旧的面庞褪尽铅华,倒显出几分好相与的温柔底色来。 与她相比,一旁的魏治倒是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不住看向窗外,来回踱步个不停。直至被赵明月出声叫停,这才讪讪坐回了她身边。 “怎么还不来——”魏治小声抱怨。 既没说等的是谁,也没说等不来如何去找,言辞间颇为谨慎。 然而赵明月闻言,仍是一瞬抬头,“你……” 刚要开口。 却似嗅到某种难闻气味,她眉头紧蹙,不住环顾周遭。 “阿治,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味道?” 魏治皱着鼻子闻了半天,满脸疑惑地摇头。 两夫妻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出茫然意味。 末了,却仍是魏治脸上先挤出笑容,如宽慰一般、抬手轻抚她单薄背脊。 “许是你太紧张那小子,倒生出些恼人的幻觉来,”他说,“这样,若你实在担心、不如我装病骗他们将我放出去,也好看看外头,如今究竟什么情……”情况。 “不对!” 话音未落。 赵明月不知想起什么,脸上轰然变色。 忽的站起身来,满脸惊惧地尖声开口,“不要闻,是迷香——!”
第132章 怪物 “魏炁——!” 塔娜想也不想便要去追, 半边身子探出窗去,方觉自己的紧张过了头,怔怔停在原地。 几乎破了音的呼喊声, 在遍地横尸的青鸾阁中尤显刺耳,仿佛激起阵阵回响、久而不绝。 她望着那飞快隐入夜色的身影,脑海中一片空白, 恍惚间,只觉自己此刻所立之处与外头喊杀冲天、火光烧眼的世界已然分做两边。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是追上去, 还是躲起来, 是去找本该与自己饮合卺酒洞房花烛的丈夫, 还是去找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茫然逡巡四周的视线, 却忽被两声轻微的咳声吸引,塔娜表情微滞,不禁循声看去。 可这一看不打紧,看清窗台正下方那半死不活躺着的人是谁,她忍不住目瞪口呆。 “阿、阿史那金?!” 惊呼过后,连忙绕出屋外去找人。结果无论她怎么喊,这人始终双眼紧闭,怎么叫都叫不醒。塔娜一咬牙, 干脆上了手。 几个巴掌“哐哐”上脸,阿史那金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两道隐隐约约的巴掌印,吃痛之下, 挣扎着掀开眼皮。两人四目相对, 只一瞬诧异, 几乎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 “英恪那畜生人呢?!” 阿史那金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看着眼前一脸心虚的少女, 最初的愤怒过后,他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跳起环顾四周,看清眼前不堪入目的惨状,两眼瞬间气得通红。 “我看他是要反了……他要反了天了!” “见人就杀,杀那些辽西人也就算了,如今连自己人都敢动手!这和大魏那狗皇帝有什么区别?!父皇就不该信他!我迟早要杀了他!” 杀了他——他在说英恪? 塔娜听得心中发凉,平素反应迟钝的脑袋,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抢先会过意来。她指着遍地尸首,颤声问:“这些人,是英恪下手杀的?” “……”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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