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留自己一命的意思? 陆德生只觉浑身发软,瞬间坐倒在地。 却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又见这位殿下居高临下,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片刻,问:“你可想过,自己逃得过今夜,逃得过明日么?” 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 陆德生想,他那日的一念之差,如今却要叫他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若是重来一遍,自己难道又能硬下心肠拒绝么? ……终归是时也,命也。 他脸上表情晦暗,不知如何回答。 魏弃却转身从桌案上取过纸笔,片刻过后,将那宣纸折了两折,递到他手中。 “明日一早,”少年淡淡道,“你携此信,去找平西王赵莽。” “殿下这是……”陆德生微怔。 “无聊罢了,”魏弃却只顺手收了那古籍,便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既要收拾烂摊子,不如收拾彻底些——记得,明日把食盒还回去。” ...... 深夜。 沉沉原本在地宫打地铺,昨夜却被魏弃给“赶”了出来,如今独自一人睡在主殿,这会儿,正在梦里大快朵颐,却忽觉被窝一凉,而后,带着冷意的怀抱便从背后将她搂紧。 “殿下……?” 她睡眼朦胧,半睁开眼,确认眼前扰人清梦的确是魏弃无疑,又合上眼睛,小声咕哝道:“殿下、医士说你伤未好全,得去睡冰床……” 你倒好。 半夜不睡觉,竟然来做登徒子。 当然,这些话,她也就敢在心里说说,是绝不敢当着魏弃的面说出口的。 “这就去。”魏弃道。 可他说归说,还是赖在她被窝里呆了许久。 沉沉快要入梦,又听他说:“早膳,我要吃蛋饼。” “哦、哦……”她点点头。 心想做蛋饼还不简单? 魏弃该不会半夜睡不着,就是惦记那一口蛋饼吧? 沉沉只觉莫名好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魏弃问:“笑什么?” “没有笑……” 她半梦半醒,胆子也大起来,公然骗他道:“奴婢怎么敢笑殿下,殿下、快去睡吧……” 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魏弃闻言,不置可否。 却又垂下眼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一时觉得平平无奇,一时又觉得,看着颇为顺心。那感觉颇似门外狂风骤雨,而怀中温香软玉——古有君王不早朝,沉溺温柔乡,他一向觉得自己与那些荒唐事无缘,如今竟也莫名成了“同犯”。 奇哉怪哉。他想。 难道要把这张脸毁了,自己才能恢复如常? 思及此,他竟当真想象了一番怀中人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的想象中,没有了往日血肉模糊、凄声惨叫的画面,只有小宫女脸上被画了乌龟,一觉睡醒发现后,又气又怒、想跳脚又不敢的怂包模样。 这感觉……虽奇异,却并不惹人讨厌。 “谢沉沉。” 魏弃忽道:“明日,你把那封信送去息凤宫。” ……信? 沉沉眉心一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信,不觉猛地睁开眼睛: 放在自己这的,除了那封放妾书,还能有什么“信”? 她那日答应魏弃,等他伤好后再去送,如今,他却反而迫不及待地提起此事——尽管眼下他正拥着她,如寻常夫妻一般亲昵。可他也能毫无不舍地,轻松斩断他们这阴差阳错得来的孽缘。 果然。 哪里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养来有些趣味的玩意儿罢了。 沉沉默然良久。 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如释重负,又或怅然若失。 她只怔怔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末了,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30章 流言 翌日一早。 除因病免去晨昏定省的昭妃外, 众后妃一如往常齐聚息凤宫主殿,向皇后江氏请安。 正说着话,却忽听殿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 众妃之中, 数薛答应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岁,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 听那哭声凄惨, 少女难□□露不忍,扭过头去、小声问一旁的惠贵人:“惠姐姐,外头这是什么动静?” “宫人受罚罢了, ”惠贵人以手掩口, 低声道, “听说是照顾十皇子的宫女居心不良……竟妄想诱十皇子行那不轨之事。” 薛答应闻言, 一双杏眼顿时瞪得浑圆,“这……十、十皇子才多大?!” 却不想,她这一声没压住,在座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正同纯妃闲谈的皇后循声扭头、口中话音顿止。一时间,四方目光皆向这少不知事的小贵人身上聚焦。 薛答应毕竟年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慌忙下跪。 “无妨,”江氏回过神来, 却反倒冲她温和笑道,“薛答应,起来罢。是本宫治下不严, 叫诸位妹妹看笑话了。” 可话虽如此, 殿中气氛终究愈发微妙。 薛答应更是噤若寒蝉, 再不敢有半点言语。直到众人散去,她与同宫的惠贵人相携离开, 仍满脸惊魂未定,不住道:“方才、方才我竟这般失言,惠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生气了?我从没见过娘娘那般神色……” 惠贵人闻言,安慰似的轻拍她手背,道:“莫要多想。娘娘仁慈,怎会同你计较?” “可是……” “可是什么?我瞧着,倒像是娘娘本就心有不愉,便是你不说那话,也好不到哪去的,”惠贵人语重心长,“何况说都说了,后悔也无用。你只记得,以后在娘娘跟前,切勿再提及十皇子之事,谨言慎行就是了。” 说着,她眉心微蹙,望向前院那一滩尚未来得及清扫的血迹。 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身旁传来“哎哟”一声:侧头一看,原是薛答应走得太快,迎面撞上个廊下等候的宫女。 那宫女瞧着年纪不大,面容却出落得清秀可人,一身浅绿宫装,更衬得她娇小玲珑,颇为惹人怜爱。 但在美人如云的深宫之中,倒也不算出挑,仔细看,唯独一双眼睛生得格外剔透水灵—— 人亦着实机灵。 不等两人身后侍女冲上前来问罪,她眼珠儿一转,认出面前人身份,立刻颇有眼色地跪下赔罪。 “罢了罢了。” 薛答应缓过劲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示意那宫女起身。 一行人与小宫女擦肩而过。 惠贵人走了几步,却忽的回过头去。 正见皇后身边的兰芝姑姑不知何时出了殿来,与那小宫女相谈甚欢,聊了一会儿,笑着接过小宫女递来的一纸信函,转身离去。 那小宫女则继续在廊下等候,视线飘荡间,不巧与她四目相对,一瞬面露愕然,顿了顿,又立刻挤出个不太自然的笑脸来。 那双眼睛—— “惠姐姐?”身旁的薛答应一路叽叽喳喳,却半天没听她应声,终忍不住好奇道,“你看什么看得这般认真?” 惠贵人,亦即当今朝中礼部侍郎曹贵之女,曹烟柔,闻听此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 “没有……没有。”她低声道。 面上神情却肉眼可见地不自在起来。 “许是我记错了,”曹烟柔说,“当是我记错了,否则、否则不应该……”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 息凤宫主殿内。 江氏一改方才受众妃请安时的繁琐装束,改挽轻纱披帛,着绛紫色对襟折裥裙。 任由身后宫女为其揉按着太阳穴,她则兀自单手撑颊,闭目养神。那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脸上,却是几层妆粉亦掩不住的疲态。 兰芝甫一踏入殿中,便摆手屏退一众在旁伺候的宫人。 江氏被絮语声惊动,又觉太阳穴处不轻不重揉捏的力气一瞬撤去,不禁微微抬眼,面露不虞,道:“何事?” “回娘娘。” 兰芝知晓自家主子仍在为昨夜死士刺杀那太医失手一事烦心,不敢多言、只忙将手中信函呈递上前,“是朝华宫那位,方才遣人送了信来。” 提及朝华宫,江氏神情果然微微一变,当即坐直了身,亲手拆开信封。 折了两折的信纸在眼前展开,内容不过寥寥数行。 江氏却一看再看,直将每一个字都确认无误后,美貌端方的脸上,忽的现出一抹不可置信又难掩狂喜的笑容。 “他派来送信的人是谁?”江氏问,“那日跳下湖去救他的宫女?” “娘娘英明,正是此人。” 兰芝点头,又小声道:“眼下人还在外头候着呢。娘娘,可要宣她入内?” “不必。一个小小宫女,本宫亲自见了,反倒打草惊蛇。” 江氏说着,将手中信函折好,原样放入信封。 思忖片刻,却忽又叫住已走到殿门处的兰芝,“慢着。” “别让她空手回去,”染着绯色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香案,寇君羊爻二无衣似一丝亦耳整理上传,白日梦欢迎你江氏望向虚掩的殿门,半晌,幽幽道,“你且去库房,代本宫挑一柄玉如意赏给她,就说……” 说、说什么? 后头的话,一字一句,在兰芝听来都犹如天书。 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白日见鬼般愕然神情。 * 沉沉立在廊下,直等到腿酸,都没等到那兰芝姑姑再现身。 无奈,顶着息凤宫中往来宫人的目光,又不好真在长廊坐下,亦只能悄悄弯了膝盖松劲,来回换着身体重心加以缓解。 殊不知,那样子前头看着不明显,后边走过的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魏晟前来向皇后请安,一路行来,正好将她偷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失笑。 待走到近前,发现这小宫女竟是自家九弟宫中那位来路不明的“妾室”,神色却悄然微妙起来。 而沉沉对此毫不知情,只一脸茫然,随周围跪倒一片的宫人向他行礼。 眼见得那片蟒纹衣角从自己身前路过,又倏然停住,等了半天也没挪开。 末了,倒是等来一句:“是九弟让你来的?来做什么。” 沉沉闻声一愣,抬起头去,这才认出宫人们眼下齐声跪拜的“大皇子”,便是那日来朝华宫给魏弃送狸奴的蓝衣青年。 大皇子魏晟,温润如玉,既不似魏弃那般容色姝丽、难辨雌雄,眉眼间,亦少了魏骁那般遮掩不去的杀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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