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贺宛那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若是知晓了陈俞来看她,定是少不了要闹腾一番的。 毕竟小说中的主角总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两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男主去看望别的女子,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俞神色一顿,他自然也知道贺宛不会情愿他来琼静阁。 可这些时日,他为了给贺宛皇后之位,所承受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不说旁的,只说他为了堵住那些个朝臣的嘴,便已经应下往后储君之位的事。 那个孩子,只能是赵筠元的孩子。 可若是他日日不来琼静阁,这孩子又当从何而来? 若是赵筠元始终不曾生下那个能被立为储君的孩子,他恐怕终有一日会抵不住那些朝臣的压力,到那时,局势比之如今,定是要更糟糕的。 贺宛向来骄纵任性,许多事即便与她说个明白也是无益,她依旧不会权衡利弊,只会依着自己性子做事。 可赵筠元不同。 或者说,他们都不同。 陈俞与赵筠元都是能在遇上两难之事事理智分析利弊的人。 至少在遇上与贺宛相关的事情之前,是这样的。 所以此时,陈俞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道:“小满,朕已经向朝臣们言明,往后的储君只会是你与朕的孩子。” 赵筠元抬眼看向陈俞,“事到如今,圣上还要与臣妾生个孩子?” 如此荒诞的言论,若不是陈俞神色笃定,她甚至以为他只是与她开了个玩笑。 大约是想起了贺宛,陈俞神色也不免有些痛苦,“阿宛是北岐人,她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继任朕的位置的。” “所以圣上便要因此而与臣妾生孩子?”赵筠元嘲讽一笑,“若是如此,圣上与皇后娘娘所谓的爱情,好像也不过如此而已。” 陈俞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眉头不由皱起,可到底没发作,只是有几分不解道:“小满,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此事于你,并不吃亏。” 赵筠元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道:“臣妾不在乎吃亏与否,只是此事,臣妾不愿。” “你要知道。”陈俞强压着心头的不耐,与她继续解释道:“若是往后你的孩子成了储君,母凭子贵,你的身份自然也贵重许多,况且……便是朕百年之后,你身后,也能有个倚仗。” 说罢,见赵筠元不曾应答,陈俞只当她已经将自个所言听了进去,但今夜显然已经没了兴致,于是便起身道:“这其中利害,你且先好生想想,等你想明白了,朕再来看你。” 可他正欲走出内殿,赵筠元却突然开口道:“圣上此言,倒像是当真在为臣妾考虑,只是臣妾倒想问问,若是臣妾当真生下皇子,皇后却要将孩子抱去抚养,圣上会如何决断?” 陈俞脚步顿住,“朕自然……” “圣上自然是会将这孩子交予皇后抚养。”赵筠元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接着道:“即便一时不允,等皇后娘娘或是哀求或是逼迫,总之用些手段,彼时,圣上还能忍心不允吗?” 陈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默了半晌,才勉强道:“便是交予阿宛抚养,你也始终是那孩子的生身母亲。” “生身母亲?”赵筠元不由冷笑,“圣上当真以为那孩子若是由皇后娘娘抚养,往后还会记得臣妾这个生身母亲?”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最为关键处,显然也是未留余地。 陈俞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分明隐含着怒气,可最终他也只是轻叹一声,转身道:“此事,朕会想个两全之法。” 内殿的门关上,殿内归于寂静,只能听见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赵筠元依旧坐在那榻上,冷风从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户中吹进来,吹得她心里发凉。 她原以为不管陈俞再对她做出说明荒唐事来,她都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方才,陈俞堂而皇之的提出那件事的时候,赵筠元还是止不住的生了气。 他那话,表面上看来像是给她的恩赐,可实际上呢,倒像是借着她的肚子来为他们二人生一个能堵住悠悠之口的孩子。 这是将她当做什么了? 便是连她身上最后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都不放过么? 原来,这才是陈俞。 她从来不曾看懂过他。 *** 翌日,赵筠元到底是托人送了封信到徐静舟手中。 她思索了一整日,也寻不出其他能托付玉娇之人。 后边又想到这徐静舟当初为了救贺宛,竟能主动开口向陈俞讨要人,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让他简简单单帮个忙反而容易许多?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赵筠元也不再迟疑了。 她没多少时间再来谋算,若等到她脱离躯体之日,玉娇依旧陪在她身边,届时,玉娇落到贺宛手里,定是要受尽万般折磨的。 所以赵筠元避开玉娇悄悄将这封信递了出去。 那封信中,赵筠元言明经太医院太医诊治,大约是因为忧思过重,心绪郁结,如今早已是时日无多,而玉娇是身边贴身伺候之人,这些时日她与皇后一再争斗,皇后早已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若有一日她丢了性命,怕是无人能护住玉娇,所以希望他能帮忙。 倒也并非要他当真娶了玉娇,既然他并无此心意,自然不必强求,届时只需将玉娇接出宫待嫁,等自个去了,再与玉娇说明缘由,寻个法子替了她的身份便是。 总之,只要到了那时,便有千万种法子来了却此事。 这书信中虽然有假话,可却也掺杂了不少真心之言。 信递出去的一瞬,赵筠元心也不由的提了起来,如今,能指望之人,当真只有一个徐静舟了。 信递出去之后又过了一日,徐静舟入了宫,且见了玉娇。 玉娇原本是不愿意再见他的。 女儿家脸皮薄,既然都已经被人那样拒绝了一回,嘴上或许说着无关紧要,可当真要若无其事的与他再见,却是做不到的。 可又想到,徐静舟少有主动来寻她的时候。 今日突然过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去见了徐静舟。 徐静舟看完了信中内容,心下也已经明了自己到底应当如何做。 他心中记着赵筠元的一份恩情,如今赵筠元开了口,他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只是等见了玉娇,二人之前气氛不免有些尴尬,玉娇本欲开口问他寻自己来所谓何事,却不想那徐静舟一开口先是问了赵筠元,“不知娘娘近日来可好?” 玉娇虽不知徐静舟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下意识答道:“娘娘近日无恙,只是大约因为近些日子所发生之事颇多,春容姐姐又已经出宫去了,心下有几分不舍而总有些愁容吧。” 玉娇只见赵筠元时常愁容满面,以为赵筠元是因为不舍春容,却不知她原本就只是因为玉娇之事而发愁。 徐静舟听到这,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开口说了出来。 他道,那日拒绝玉娇不过是因为不曾认清过自己心意,如今已经知晓自己对玉娇情意,便也不想错过了她,于是今日前来,是想求她原谅。 其实徐静舟并非是个擅长撒谎之人,这一段简短的说辞,他早已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如今在玉娇跟前说出,其实也还是能寻出些错漏之处。 只是玉娇哪里能瞧出这些,她听完徐静舟这一番话,眸子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而徐静舟甚至不敢多看玉娇的眼睛一眼。 二人之事定了,赵筠元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石也终于能卸下。 只是依着她之前向陈俞要的恩典,眼下她还得去见陈俞一面。 若是寻常时候,那自然无关紧要,可那日陈俞来琼静阁,赵筠元却是因为那无理的要求忍不住与他争吵了一番。 眼下再要与他去提那赐婚之事,也不知他是否会生出为难的心思来…… 赵筠元犹豫了几番,又掰着手指算了算余下的日子,最终叹了口气,换了衣裳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到底是陈俞早已应下的恩典,再如何,想来他也不至于连一早答应的事都反悔吧。 赵筠元如此想着,迈进了宣明殿的殿门。 陈俞独自一人端坐于书案前,正垂眸看书,见赵筠元进来,他也未曾有放下手中那本书的意思,只缓声道:“你今日来,可是想明白了?” 赵筠元显然无心与他纠结此事,直言道:“臣妾此来,是为了向圣上所求的另一个恩典而来,也就是为了臣妾贴身宫人,玉娇的事情而来。” 陈俞似乎有些意外,可还是问道:“玉娇?朕记得你那恩典求的是她的婚事,怎么,她有心上人了?” “是。”赵筠元道:“是户部员外郎徐静舟徐大人,两人乃是两心相悦,已双双向臣妾表明了心意。” 陈俞翻过手中书页,道:“竟是徐静舟,你身边这个宫人倒是个有眼光的,他手头的差事办的不错,朕正要升他的官。” 赵筠元却摇头道:“朝政上的事臣妾不懂,只是见他们二人很是相配,念着既然当初向圣上求过恩典,便想让圣上为他们赐下婚事,也算是喜事一桩。” 陈俞点头应了个“嗯”。 可却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抬眼看向赵筠元,“今夜朕去琼静阁,明日,朕将圣旨给你。” 赵筠元明白陈俞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应道:“是。”
第四十二章 当夜, 赵筠元用过了晚膳,像往常一样让玉娇伺候着卸去了发髻上钗环。 玉娇显然心情不错。 从徐静舟与她道明心意开始,她面上的笑意便不曾淡下去过。 赵筠元见她如此, 心情也仿佛跟着好了不少。 只是, 二人的话还不曾说上几句,陈俞便到了。 玉娇并不曾多心, 见陈俞到了, 反而更是一脸喜色。 毕竟在她眼中,陈俞不过是被那贺宛迷惑, 偏宠于她而已,如今愿意再来琼静阁,便是说明他心中还是有赵筠元的。 如此,自然是喜事一桩。 皆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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