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就不好奇,为何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 想明白这些,赵筠元的心便也安定了下来。 陈意似乎也格外信任她,许多时候他在房中写字,也是唤她来侍奉笔墨的。 这日,赵筠元正在书房中帮陈意研墨,陈意在写字。 书房中极静,近乎落针可闻。 赵筠元酝酿了片刻,忽地开口道:“殿下,三月前,您为何突然病了?” 这句话已经在她心里藏了许久,倒不是她当真想从陈意口中得出一个答案来,毕竟那个答案她早已心知肚明,陈意说与不说,其实并未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实在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了。 为了完成攻略陈俞的任务,赵筠元在他身边耗费了近二十年,如今,她实在不想再为新的任务耗费那样漫长的时间了。 现实世界的一切最近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想,这或许是一种预兆,意味着她很快就能回去了。 而如今她开口问出来这句话,其实不过是一个引子,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陈意,陈俞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以及…… 他只是侥幸逃过一劫,之后,陈俞依旧不会放过他。 只要他活着,陈俞便不会让他安生。 以此,让陈意生出抢夺高位的念头,或者,坚定这个念头。 闻言,陈意笔尖一顿,轻声道:“是因为一个人。” 他说得含糊,赵筠元却自然而然地将他口中的那个人带入了陈俞,她迫不及待地接着道:“那人害殿下至此,殿下心底就没有怨恨?” 陈意抬眸看向赵筠元,“我甘之如饴。” 赵筠元愣住,她实在没想过陈意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在这一瞬,她已经克制不住地联想到了许多东西,只是陈意很快再度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陈意道:“或者,青竹以为,我当如何?” 赵筠元沉默了片刻,硬着头皮直言道:“殿下如今躲过一劫,可却并不意味着圣上不会再有动手的心思,圣上此人,最为阴狠,想来同殿下,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她记得,在先祖宗祠见到的陈意,对于那个位置,似乎也并非全然没有兴趣,如今他在陈俞手中受了这样多苦楚,难道当真打算一直这样忍耐下去? 只是,赵筠元也知如今她这样贸然开口,大约会让陈意心中起疑,可她等了这样久,总还是想要个答复。 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若是陈意当真起了疑心,她也能勉强解释过去,依着陈意的性子,想来不至于与她计较。 正当她焦心之时,陈意却答道:“好。” 他答应了。
第五十四章 赵筠元准备好的说辞已经到了嘴边, 可陈意却全然不曾有要质疑她的意思,只是因为她这三两句话,就应下了? 若不是陈意的语气笃定, 赵筠元还以为他是同自己开玩笑。 可这毕竟是争夺皇位, 是要赌上身家性命之事,即便他已经应下, 赵筠元还是再度向他确定, “殿下,奴婢的意思是您或许可以……与如今的圣上争一争那个位置。” “好。”他依旧应道, 片刻后,他大约意识到了自己的答复有些简单,于是又神色认真道:“我会将那个位置从他手中抢过来。” 一字一句,仿佛是对她做了某种承诺。 赵筠元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那, 殿下可否帮我寻一个人。” 陈意点头道:“要寻何人?” 赵筠元脑中浮现出那日入宫时在阮府的马车上瞧见的背影, 若是她不曾看错, 那人应当就是辛月, 是贺宛在北岐时的婢女, 亦是后来护着贺宛从北岐宫中逃出来的人。 贺宛当初为了博取赵筠元的同情, 曾与赵筠元提及过她逃出宫之后的事, 言语之中, 也曾提及过这个辛月,只是说到后边, 却并未讲明这辛月的结果如何。 彼时的赵筠元已经被当下发生的事儿扰乱了心神, 自然并未在意一个婢女的结局,她仿佛病急乱投医一般, 顺势踏入了贺宛的陷阱之中,如今想来,若是那辛月当真还在人世,从她口中,定然能知道许多事儿。 譬如当初贺宛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想到这,赵筠元开口道:“是一名北岐女子,名唤辛月,一月前我曾在上京见过她,不过只瞧见了她的背影,也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她,殿下若是方便可以帮忙在上京寻一寻,若能找到自然是最好。” “好。”陈意答应得分毫不曾迟疑。 可赵筠元却有些犹豫,“殿下如今,能遣人出宫去吗?” 虽然他有个广陵王的头衔,可却被幽禁于昌庆宫多时,更别说前些时日还生了重病,差点没有丢了性命,这样想来,想要遣个人出宫去,恐怕当真是件难事。 “自然。”陈意认真道:“我在朝中也还有些势力,譬如户部的孟尚书,孙侍郎以及兵部的李侍郎都是我的人。” 不知为何,赵筠元竟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自得来,一时之间没忍住,也不由得笑了,“那殿下当真是好本事。” 陈意的目光触及她弯弯的眉眼,仿佛有些慌乱的移开,“所以我一定能帮你将那人寻来。” 赵筠元笑着点头,“那我便等殿下的好消息了。” 说到这,她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忍不住问道:“方才殿下所说的孟尚书是孟齐孟大人吗?” 陈意颔首,“是他。” 赵筠元迟疑了片刻,有些担心道:“这孟齐大人好歹是孟家的人,也是孟皇后族中的人,如今怎会……” 陈俞怎么说也是孟皇后的孩子,孟家的人,无论如何都应当是站在他那边的。 陈意却说这孟齐已然偏向于他,这实在是件怪事。 “他的儿子死在了陈俞手中。”陈意解释道:“他向来是最疼爱那个儿子的,他那儿子若是当真犯下了什么罪过倒也算了,可却并非如此,杀子之仇,这让他如何不恨?” 陈意如此一说,赵筠元方才想起来,这孟齐的儿子不就是那个兵部员外郎孟松么? 而这孟松到底是如何丢了性命的,赵筠元却是再清楚不过,毕竟那时她是亲眼目睹孟松被陈俞手中长剑贯穿了身体,可孟齐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赵筠元记得,陈俞或许也知晓他因为一个贺宛如此行事,实在荒唐,所以也让那日瞧见了这般景象之人一个个都闭了嘴,想来那些人当中应当没有人敢说出去什么。 而孟齐方才知晓孟松死讯时,也曾起过疑心,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就是想知道自个这个儿子到底是如何丢了性命,可惜因着陈俞的命令,无人敢向他透露些什么。 后边便只听说这孟齐消沉了一段时间,连朝中的一些事务都甚少过问了,至于旁的,赵筠元却无从得知了。 而此时,陈意却好似对这些事极为了解,赵筠元忽地想到什么,试探道:“所以,此事是殿下透露给孟齐的?” 陈意点头承认,“是我同他说的。” 赵筠元见他神色自若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也许真正的陈意与她以为的那个陈意完全不同,这人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 她头一回觉得陈俞那套赶尽杀绝的做法,用在陈意身上,或许是没错的。 留着这样的一个人活着,任凭是谁,都无法安然得坐在那高位上吧。 从陈意的书房中出来之后,赵筠元方才意识到其实旁的事情都还说得过去,陈意毕竟是皇室中人,若是全然单纯反而奇怪,可为何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会那样轻易的相信自己? 她不过才三言两句,他应下与陈俞相争便也罢了,竟还生生将他在朝中的势力尽数告知,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怕赵筠元是谁人派来的眼线么? 想到这,赵筠元不由得轻轻摇头,显然,她得不到答案。 至少陈意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神色认真而笃定,就连那双眸子,也是极为清亮的,既然本来也并未有旁的选择,不如索性就相信他试试看吧。 赵筠元不知道的是,此时昌庆宫的书房中,清墨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埋怨道:“殿下这也太急性子了些,您这样做,怕是要将人吓坏了。” 陈意神色中也有些懊恼,“她问什么,我就忍不住答什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法拒绝得了她。” 清墨无言以对,默了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道:“只是,殿下真的确定青竹是从前的赵姑娘吗?死而复生之事实在骇人听闻,另外,青竹与赵姑娘,我瞧着也并不相似。” 陈意笃定的点了头,“一定是她,瞧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她。” 又道:“她的性子与从前也并未有什么差别,你会这样认为,不过是你不了解她罢了。” 清墨听他语气中竟是有几分骄傲,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好好,殿下的赵姑娘自然是殿下最为了解了。” 陈意垂眸将目光放到手中那本半开的书上,唇边却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 永祥殿。 殿外的宫人们都垂首而立,殿门紧闭着,可他们还是时不时能听见从里间传来瓷器被砸碎的声响,他们只能将头低得更低,尽可能地降低着存在感。 而里间,贺宛拉着陈俞的手跪在地上,微微泛红的眼里都是哀求,“圣上,您说过的,阿宛是您心之所向,是您最在意的人,您难道忘了吗?” 陈俞伸手想将她扶起,可贺宛却挣扎着依旧跪拜于地,“您若是不答应阿宛,阿宛便一直跪着,便是这双腿废了,也不起身。” “阿宛。”陈俞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朕是陈国的皇帝,不是寻常人,不是什么事都能顺应自己心意的。” 贺宛却满眼希冀道:“可是圣上,正因为您是陈国的皇帝,是天下的主人,才比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自由,才应当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啊。” 陈俞默然,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阿宛,你不懂。” “为什么啊。”贺宛有些崩溃地质问,“我们两个人在一块,不是就够了么,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我是陈国的皇后,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要选秀,为什么偏偏要让其他人拦在我们之间?” 陈俞低头看着依旧跪拜于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是一副极为惹人怜爱的模样。 从前,他从来是舍不得让贺宛这样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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