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战战兢兢道:“三郎君,我们这就去收拾这个醉鬼!” 尉迟敬德发酒疯挣脱了秦琼和程知节,张牙舞爪道:“谁敢动我!” 李世民不知道何时“瞬移”到了尉迟敬德的身后,一脚将尉迟敬德踹翻在地:“朕早就让你戒酒,谨言慎行!你非但不听,还耍酒疯耍到阿玄头上了?!” 他一如既往地护在李玄霸身前,浑身都炸了毛。 李玄霸也一如既往地从李世民身后探头,狐假虎威道:“我哥还在这里,居然有人敢对我动手,胆子真大。” 尉迟敬德从地上爬起来,冷汗一冒,酒醒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继续怪罪尉迟敬德,只让秦琼和程知节看好这个醉鬼,宴会继续。 秦琼半蹲着问尉迟敬德:“还喝吗?” 尉迟敬德自打了一个大嘴巴,从此戒酒,谨言慎行,富贵终老。 他临死前还在告诫子孙不要酗酒,“想当年我喝醉酒差点冒犯晋王殿下,被陛下亲手一顿胖揍。同僚嘲笑了我一辈子!一辈子!他们临死闭眼,我去探望他们时,他们还在提起此事!”。 后世人看到这一段历史记载,也发出了善意的嘲笑声。 “感谢尉迟敬德,给许多人带来了笑容。” “哈哈哈哈阿玄你太损了!” 李玄霸对李世民绘声绘色描述这件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并表示自己要把这个故事编进正在写的书里。李世民笑出了眼泪,不再追责尉迟敬德。 宴会落幕,李世民换好了常服,与李玄霸一同出门与民同乐。 今日特许无宵禁。虽不是元宵佳节,长安几条主要的大街上也挂起了百姓自发做的彩灯,映得长安城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街上各种发型各种肤色的大唐人比肩接踵,人声鼎沸。 太上皇年纪大了,喝醉酒后早早入睡;李智云也被灌酒灌得不省人事;窦慧明和长孙康宁目前更重视小太子,要陪着李乾入睡;宇文珠身为出嫁的孙女虽不需要守孝三年,在李玄霸的支持下谢绝宴请,不出外玩乐。 其余友人,他们自然是瞒着了。 兄弟二人难得身边没有其他亲朋好友,如年幼时那样单独出门游玩。 虽然百姓不一定认识他,李世民也买了个面具遮了一半的脸,并在李玄霸头上罩了个同款面具。 “拉紧我,别走丢了。” “二哥,我还能走丢?!” “那可说不定。” “哈?!” 李玄霸赢了灯谜,李世民专找射箭和投壶的摊子。 两人怀里的奖品多得堆不下,也懒得让护卫送马车上,便沿路见到顺眼的小孩就发一个。 很快,他们周围就簇拥了一群小孩,眼巴巴地等他们赢了奖品送人。 小贩也乐得他们带来的客流量,给奖励给得十分爽快,还愿意增加额外惊喜。 终于逛累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只留了几样最顺眼的东西送给家人,其余的都分给了路边的孩童。 孩童的父母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叉手弯腰道谢,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离开。 李世民带着笑意的眼底映出散去孩童们的身影:“阿玄,等乾儿再长大一些,我也要牵着他的手来逛灯会。”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侄儿侄女?” 李玄霸瞥眼。 李世民道:“走,我们去高一点的地方。” 他们回到宫门,没有回宫,而是爬上了宫墙。 兄弟二人像顽童似的,垂腿远眺长安城的灯火。 “阿玄,盛世来了吗?” “如来。” “哈?” “像是来了,但现在还不是盛世。盛世来不来,就要看二哥你的能力了。” “哈哈哈哈,那就是已经来了。” 李世民大笑。 笑着笑着,他长叹一口气:“高老师的棺木快到长安了。你说老师离去的时候,认可了我们的大唐吗?” 李玄霸道:“不认可,他们就不会选择如此耀眼的退场。” 李世民道:“那我就放心了。” 兄弟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是李玄霸先开口。 李玄霸道:“二哥,我在大唐留下了痕迹吗?” 李世民无语:“你说什么废话?” 李玄霸嘴角下撇。二哥居然用自己常骂他的话骂自己。 李世民偏头,疑惑道:“你居然会在意这个?我以为你不是很在乎史书的评价。” 李玄霸道:“我不在乎史书的评价,我只……” 他顿了顿,仰头看着月亮:“二哥,我只是想留下痕迹,证明我存在过。” 他时隔许久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风景已经记不太清了,前世自己的脸已经完全忘记,前世认识的人已经成了模糊的影子。 只有“感情”如影随形。 父母在意彼此,祖父母在意父母,有血缘的家人无人在意自己。 虽他也曾获得了许多善意,但他人有他人的生活,善意不是在意。自己半生飘零,孤苦伶仃,生老病死都像是随处可见的尘埃飘飘落落,明明存在,却毫无痕迹。 存活是生物的本能,想要继续活着不需要任何理由。身为有智慧的人类才会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有智慧的人类才会矫情地说“第二次死亡是被人遗忘”。如果“两次死亡”是人类的普遍共识,那么有的人第一次死亡还未到来,就已经迎接了第二次死亡。 如前世的他一样。 来到大唐,得知自己的寿命不过十六岁,李玄霸就想拼了命地找存在感,让他人、让史书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 或许他做事的出发点有一些听上去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最重要的本心,不过想找存在感而已。 如今他其实已经不需要怕被人遗忘了,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恐惧,便问了出来。 问出来后,李玄霸释然。能把这个问题从嘴上说出来,他确实不在意了。 李世民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我们是双生子,看着我这张脸,你不照镜子都该知道自己的存在感有多高!” 李玄霸:“……这是什么歪理?还有,你又胖了一圈,已经和我长得很不像了。” “屁!双生子怎么可能长得不像!”李世民狠狠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 李玄霸抱头防守,试图反击。 身后的护卫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陛下和晋王摔下去。 有机灵的侍卫偷偷去找宫人,去看太上皇后有没有睡下,赶紧来劝阻陛下和晋王危险的行为。 李玄霸察觉到侍卫们的动静:【他们要告状了。】 李世民:【啧。】 李世民从墙头跳下来,对弟弟伸出手。 李玄霸借着二哥的手,从墙头上滑下来。 兄弟二人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转身回宫。 “唉,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我都不想见到明日了。” “西突厥已经搞定,可以以巩固边疆统治为名打造边疆围场了。我争取明年让你去边塞围猎,我们住大帐篷。” “这个好。” “去泰山的路可以慢慢修了,过个五六年就去泰山封禅。” “我有动力迎接明天了!!” “我再看看哪里山清水秀路也好走,给你修个新的避暑行宫。不要隋朝的旧行宫,全新的行宫。” “嘿嘿,这个多不好意思,百姓的负担太重了。” “要不要?” “我相信阿玄,一定不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窦慧明来寻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时,李家二郎和三郎正勾肩搭背,说着半点和贤明之君没关系的昏庸享乐之语。 窦慧明先嘴角上弯,然后嘴角下撇,板着脸道:“过来!” 李世民先小跑几步来到母亲身边。李玄霸不紧不慢地跟上。 窦慧明伸出手,牵住她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 “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让娘亲省点心?你们还爬宫墙上去了?摔下来怎么办?” “从小到大都这样,高处很有趣吗?每次见不到你俩,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屋顶,你们俩是猴儿吗!” “三郎你别偷笑,我说的猴儿也有你!你身体一好转,就跟着你二兄调皮捣蛋!调皮过头又会立刻生病!你知道娘亲为你操了多少心?” “二郎!你笑什么!你就是罪魁祸首!能不能给你弟弟当个好榜样!” 李玄霸在心里嘀咕:【明明是二哥的错,为什么我要挨训?】 李世民道:“阿玄,张嘴说话。” 李玄霸:【我不!】 窦慧明的脸板不住了,忍俊不禁。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二郎也常这样。 三郎不爱开口,似乎只喜欢用双生子的心意相通向二郎传递信息。 二郎总会围着三郎跳来跳去,嘴里重复着“三郎,张嘴说话”。 三郎的脾气并不好,只是面上不显。被烦狠了,哪怕打不过,他也要和二郎打起来。 在外面和同龄孩子打架从未输过的二郎,总是和三郎打得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恍惚间,窦慧明仿佛看到有两个孩子围着她转来转去,嬉笑打闹。 他们越跑越远,渐渐不见了身影。 窦慧明驻足。 李世民关切道:“母亲,怎么了?累了?” 李玄霸道:“二哥,还不快蹲下背母亲走?” 李世民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蹲下了身体:“母亲,来。” 窦慧明回过神:“我没有,只是……” 李玄霸推搡:“母亲,快让二哥背。这是二哥刷孝名的好机会!” 李世民撇头:“说得好像我沽名钓誉似的。” “好了,起来,像什么样子。”窦慧明哭笑不得地把李世民从地上拉起来,“娘亲真的不累,只是想起了你们小时候。” 李世民和李玄霸重新牵着母亲的手。 “嗯?娘娘想我们小时候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啊。” 李世民当了皇帝,还是没忍住向母亲撒娇。 窦慧明看着二儿子在灯笼和月光的清辉下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三儿子一如既往沉静如渊的双目。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即使在黑夜也璀璨夺目,一个孩子即使在阳光下也仿佛披着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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