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报应。 …… 感慨后,曲伯又向潘垚保证,“阿妹放心,大人一定秉公判案,绝不容情。” 都成厉鬼了,要是不严惩,何以慰藉冤魂? 曲伯想着这些日子里,府城里的百姓惶惶又荒凉的模样,知道这事影响重大,便是这嫌疑犯一人是未婚夫婿,另一方是养父养母,大人也一定能处理好,定不会寒了那冤死之人的心。 “恩,那便麻烦曲伯了。”潘垚看了一眼灯面,那儿有美人临窗的图案,“大人断案的那一日,我会带着薛宁姐姐去瞧一瞧,断了这一份的孽缘。” 曲伯顺着潘垚的视线朝灯笼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乖乖,这不是薛家那丫头么! 他以前见过这姑娘几回,因着容貌实在是出众,这才记忆深刻。 原来,厉鬼竟然是被收在这灯笼里了吗? 曲伯还在诧异时,就见潘垚提着灯,和谢予安一道往前走去。 薛家大门前的石头路蜿蜒绵长,周围又少人家,只桑树细密,月夜下一片的幽绿之意,那灯只往前走了一段路,两人的身影朦胧了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曲伯瞧到这一幕,对待薛宁这事,心中更是慎重了。 …… 府衙巍峨,庄重中又透着肃穆,大门口是两座石头雕刻的石狮子,白石做阶,左边一面登闻鼓,里头正中央是明镜高悬的匾额。 只见黑底金字,字体端正肃穆。 太师椅后头是旭日东升的壁画,意味着日头照耀下,必定将鬼祟阴暗驱散。 “威武——” 随着登闻鼓被敲响,高堂下方站成两排的衙役将手中的棍棒点着地面,应和着鼓声的节奏,棍棒的声音压迫又细密。 高堂下,跪成一排的薛家夫妇和颜恒早就面色惨白,心口紧缩,眼睛惊恐地看着坐在高堂上的知州大人。 跪着都免不了两股颤颤。 “大人,大人饶命啊!”三人哭求,涕泪四下。 经过一夜的未眠和折腾,他们的衣裳歪扭了,头发胡乱的散着,这会儿瞧过去狼狈极了。 “堂下之人,报上姓名!”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 府衙外,听闻今日这案子和临建府最近这些日子闹鬼的事儿有关,许多人都坐不住了,搁下手中的活儿,纷纷来了府衙这一处看大人断案。 “听说了吗?那厉鬼真是薛家那丫头!为什么会成为厉鬼,那是被夫家害死的!啧啧,小年轻瞧不出来啊,心狠着呢,特特挑着成亲那一天换了人姑娘的药,这才害了人!” 这是家里有邻居在府衙做衙役的,借着人脉关系,瓜都是吃最新鲜热乎的。 “不是不是,我听说是被爹娘害了!那颜家小子我知道,他心慕薛家那姑娘,薛家姑娘没了,他日日在青楼画舫中买醉,怎么可能害了她?” “啊?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我在画舫里碰到了几回啊——” “嘘——”众人嘘了他几声,说了这话的人赶紧捂了自己的嘴,垂死挣扎,“别胡乱说话,我就、我就喝茶去了!什么都没干,别给我家媳妇乱说啊!” “好好,我们不乱说,我们就说你喝花茶去了!哈哈哈!”旁人哄他,闹得他悻悻低头,颇为没脸。 “嗤!”有妇人火眼金睛,将话头又扯了回来,“哪里有什么心慕,我瞧他就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要当真心慕,又怎么会在人姑娘尸骨未寒时候去青楼画舫中买醉了?分明是自个儿贪花好色,还要妆点得自己深情一片,人姑娘都成他拉扯大戏的妆面了……晦气!这样的男人最不要脸了!” “……”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好好听大人断案,听说这案子奇着呢,另一个事主儿是冤魂报案……冤魂哎,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桥段吗?” 听得一句冤魂,莫名地,明明是青天白日,大家伙儿却觉得自己后背一凉,两条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阵夏风吹来,炎炎六月天却带着凉意,阴森森又凉飕飕。 瞬间,大家会儿心揪了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倒是不好再讲话了。 ……好像,真有鬼? 潘垚站在人群中瞧到了这一幕,面上带上了分羞赧。 是有冤魂来了,是她带着过来瞧断案了。 罪过罪过,阴气重了点,吓着人了。 …… 知州大人也姓曲,和曲伯倒好似真有前世父子缘分一般,潘垚往高堂处瞧了瞧,只见他二十好几三十模样,蓄着须,面容白皙,五官不是太出众,却眉眼清正。 随着案件明朗,府衙外头的人听得是唏嘘不已。 命当以命来偿,再是旁人蛊惑,做下恶事的那一刻,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为那一条枉死的性命负责。 曲大人想了想,便做了决断。 “判——斩立决!” “好!”府衙外头,听得知州大人一声斩立决,百姓纷纷叫好! 一方面,大家是对这三人枉顾性命的恶行厌恶,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在后怕啊。 薛宁死得这样冤枉,这样惨,甚至还真成了厉鬼。 要不是听大人说了,有高人将这厉鬼带走,只怕,恶鬼无神志,当真报复起来,他们整个临建府城都没个安宁日了! 这可不单单是害了一个人。 养厉鬼以阴煞怨孽催生七情蚕,一个不慎,那是能赔了一个府城的事!大事! 事关自己的利害关系,大家伙更是气愤,想着自己差点也被牵连瓜累,后怕又生气,唾骂着薛家夫妇和颜恒的时候,还有人激动的表示,这几日游街示威的时候,他们一准要往人身扔大粪! “好,算我一个!了不得事后我们自己洗大街,我甘愿!” “也加我一个,非得出了这恶气不可!” 府衙里,自听到一句斩立决后,薛家夫妇和颜恒便跌坐在地,神魂都丢了。 潘垚低头,瞧着这时成了镯子的灯笼,感受到内里薛宁的释然,弯眼笑了笑。 “走吧,咱们去西山。” …… 西山是一处山势连绵的大山,山上草木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潘垚在这山间行走,能听到流水潺潺之声,还有鸟儿婉转的鸣叫。 山风吹过山谷,带来山谷呜咽的声音,落在了树梢头,又成了风簌簌沙沙的声响。 潘垚站在一处树下,眺望来时走过的山路,视野愈发的开阔,满心的疏朗开阔。 “府君,这真是个好地方呀。” 她眼睛眯了眯,有愉快的光彩从眼中闪过,不忘朝谢予安瞧去,问道。 “府君,你说,咱们将薛宁姐姐葬在哪里比较好呢?” 谢予安许久没有回答,潘垚也不泄气,拉着他便在这一片的山中探寻。 得亏了两人都是神魂,这才没有废了那一双腿。 其实,葬薛宁的地,潘垚已经瞧得差不多了。 观山瞧葬地,一看山色,青翠有生机为好,不可选那枯山,枯山有山形崩伤之兆。二看山形,圆润肥厚的山形自是比尖峰且怪石嶙峋的山来得好。 都说流水塑形,其实风也一样,尖峰之处的风凛冽刚正,不够转圜,少了迂回之意。 三则看土色,黄红最佳,不可选那石地,也不可选黑土之地,因为,黑土阴气过甚。 潘垚瞧好的那一处,能见流水潺潺,和风缓缓,晨时和暮色时分,山间能见雾气氤氲缠绕,那是山的生机。 这会儿,她拉着谢予安在山里来回走,便是想要闹他多给些反应,好早一些时候破了那血煞迷障。 在又饶了西山两趟时,谢予安在一处停了下来。 这一次,任由潘垚再怎么拉他,他都不走了。 谢予安垂眸。 累了。 潘垚瞧了瞧周围,眼睛一亮,“府君也觉得这地儿好?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一早也瞧好了这一处!嘿嘿,这个呀,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早? 谢予安:…… 潘垚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声,很轻,像夜风中,蝴蝶悄悄扇了扇翅膀。 她狐疑地朝谢予安瞧去,“刚刚是你叹气了?是不是在心嘀咕我?嫌爬山累人?” 又闹了谢予安片刻,潘垚哼了一声。 她拉着人爬山,都是为了他好! 要是在心里偷偷嘀咕她,那便是不知恩。 “成吧,不闹你了,我得赶在午时前将薛宁姐姐安顿好。” 潘垚丢了这话,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一处的草木都比旁的地方来得茂盛丰腴些,能见树木青葱,绿草丰泽,风一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那些青草也弯了弯腰,似在和风在打招呼一般。 这一处不止有山势,还有底下水脉汇聚,山川草木的柔气下凝,又应对着天上日月星宿升腾的刚气。 一阴一阳,相互交错。 薛宁葬于这一处,正好让这阴阳二气相汇,将她那满身的血煞和戾炁冲刷,化为混沌之炁。 “好了!”忙活完后,搁在一旁的灯笼面上便不再有美人临窗图。 潘垚弯腰在附近的小溪流上洗了洗手,流水潺潺,便是连神魂都能感受到山间的那股沁凉。 她左右瞧了瞧,瞧到了一株芭蕉,略略想了想,就将那一株芭蕉小心地挖了,种在薛宁上方的土地上。 她没有立碑。 在潘垚眼里,薛宁没死,只等血煞和戾气消去,百千年后,薛宁便能瞧到后世的好风光,自在又肆意地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这一株芭蕉的叶子宽大,炎炎夏日能遮阳,落雨时候,亦是可避雨。 “姐姐,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哦。” 潘垚瞧着芭蕉树,笑眯眯地摇了摇手。 她踩着山风,和谢予安一道往山下走去,开始新的路程。 一阵山风吹来,宽大的芭蕉叶摇晃,似乎也在说着分别。 ……
第252章 蝉儿一日一日地鸣叫, 不知疲倦一般,转眼间,前些日子好似还有些发青的荔枝, 不知不觉,长了刺的壳就染上了绯红。 这日, 潘垚正爬在高高的荔枝树上,一口一个的吃着荔枝。 左右是野外, 绿树下是青草葳蕤,她也没讲究,掰开荔枝吃了, 绯红的壳和黑核也往树下丢去, 草丛被黑核丢过,青草窸窸窣窣的动。 清风吹来,吹得人心头都一片的宁静。 “真好吃!” 荔枝香甜,莹润似玉一般的荔枝肉水嫩多汁,不知不觉, 潘垚便吃了个肚圆,手上也染了荔枝的香气。 汁水有些粘手, 她正待招一个水球出来,倏忽地,潘垚的视线落在手上不动了。 她皱了皱眉。 是错觉吗? 总觉得这手——好像透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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