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想便去做的。 房间安静了片刻,蜡烛无声地燃烧着, 他半张脸藏进阴影。 祁不砚注视着她身后。 贺岁安做足了心里建设, 转身看向祁不砚, 少年在灯光映照下, 唇红齿白,也在垂眸望着她。 她想说话,舌头却似打卷般, 又想对前一刻发生的事避而不谈。没做过什么的她反而眼神闪烁, 只说:“我又困了,先睡了。” 祁不砚手指还绕着贺岁安的长发:“贺岁安。” 他冷不丁唤了她一声。 贺岁安紧张。 她都装作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了,他为什么揪着不放。 “怎么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局面,指尖都是微微轻颤的, 后颈恍若还留存着湿润的气息,“我真的又困了。” 祁不砚食指沿着贺岁安发丝移动, 缓慢地碰到她后颈:“我亲了你此处,你没感觉么。” 怎么问她这个问题? 贺岁安仓促拉被子盖过头。 “啊?没……没感觉。”她陷入黑暗中, 违背良心道。 他低声:“当真没感觉?” 贺岁安:“当真。” 祁不砚在她身侧躺下,呼吸落在她发间:“可我有感觉, 贺岁安,我很喜欢与你亲密。” 贺岁安思绪纷乱,心跳如擂鼓,又不敢拿着背对着他了,干脆转过身,主动钻进他怀里,笨拙地用抱住他这种法子来束缚住他。 只听得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笑,落入贺岁安的耳中。 他依然喜欢她主动亲近他。 贺岁安将脑袋也埋了进去,像一闭眼就睡着了,抱住祁不砚腰腹的手因为她太过紧张,很用力,仿佛将他整个人嵌入体内般。 他被勒得疼了,却不说。 祁不砚也很喜欢贺岁安给予他的疼痛,能奇妙地化之为乐。 * 旭日东升,船稳行于水面。 早上的太阳无法照进船舱房间里的小窗,里面还是很暗的,若是不点蜡烛,跟夜晚的光线一样。 贺岁安还躺在祁不砚怀里,二人头发缠到了一起,她本来睡得好好的,做了一个被虫蛇包围的梦,双腿悬空一蹬,醒了。 对于一个怕虫蛇怕到极致的人来说,做这种梦很惊悚。 吓死人了。 她缓缓地松开搭在祁不砚腰腹的手,揉了下眼。 还有脚。 贺岁安把脚也搭到了祁不砚的身上,睡相极其的不雅,换作她,她是不喜欢别人睡觉搭手脚给自己的,会觉得很难受。 祁不砚不觉得难受? 还说习惯了和她同床而眠,贺岁安不知道他是如何习惯的。 她还时常担心他的手脚会不会被自己枕到发麻,贺岁安放轻动作下床,脑海里重现昨夜发生的一切,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祁不砚肯定不知道他那些举动意味着什么,贺岁安拿过放在床边的外衣,穿到身上,系好。 她摸了一下脑袋。 乱糟糟的。 长发与丝绦混乱地交织,打结了,贺岁安坐在房间的矮凳里,将发鬓的丝绦一条一条解下来,有时扯到头发,疼得她呲牙。 以后不能那么懒了,得把丝绦拆开再睡觉,因为睡觉的时间一长,这些丝绦就会乱,醒来还是得花时间拆掉,重新扎过头发的。 房里没镜子,贺岁安是随意摸索着解开丝绦的。 解完丝绦,又要扎回去了。 好麻烦。 贺岁安捏了捏酸疼的手腕,拿出檀木梳梳顺头发,再扒拉着自己长长一团头发,想挽起来,却怎么也固定不住,发丝总是滑落。 祁不砚不知何时起了,走过来。 她听到动静,歪头看去。 少年衣衫略乱,衣领没合好,露出半截月色的锁骨,他的头发倒是没怎么乱,此时柔顺地垂在腰间,衬得那截腰越发地窄。 贺岁安又瞄了两眼,祁不砚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人了,刚睡醒之时,他容颜更多了一抹柔和的味道,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似的。 他五指张开,拢住了她一袭青丝:“我帮你。” 贺岁安:“……好。” 她忐忑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祁不砚自然是不太会替女孩子挽发髻的,但他会编辫子,于是帮贺岁安编了一条斜垂在身前的墨辫,用几条丝绦穿过绑着。 他在她身后,贺岁安是看不见祁不砚神情的,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灵活地穿梭过自己的发丝。 很舒服。 还有点痒。 只是这个背对着祁不砚的姿势,又令她想起昨晚的事情了。 贺岁安立刻甩脑袋,抛出去。 她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在祁不砚手上,一甩脑袋就会扯动。 他掌心轻压着贺岁安脑后勺,尾指勾着一条荷花色丝绦,往发辫缠绕:“你在想什么?” 贺岁安:“……” 她心虚道:“没想什么。” 贺岁安是不可能主动提起昨晚之事的,而且……她不想了。 等编完辫子,祁不砚从中间腰间取出一只精致的银饰,系到贺岁安的辫子发梢处,叮叮响。 “可以了。” 他松开握住她长辫子的手。 贺岁安低头看垂在身前的漂亮发辫,指尖轻轻拨弄发梢的蝴蝶银饰,有几分喜欢,她抬眼看了一下祁不砚:“很好看。” 少年眉梢染着笑意,似乎是热衷于打扮他养的人,听到她说好看,又添了不少愉悦之感。 “你喜欢?”他问。 她如实回道:“我喜欢。” 祁不砚指尖划过贺岁安的长发辫:“我瞧着也喜欢。”他好像喜欢属于贺岁安的所有东西。 有点神奇。 他们没继续在狭窄房间里待着,出了船舱外面。 大抵是其他船客也觉得船舱房间太闷了,纷纷出来透气,甲板上密密麻麻一群人,通过衣着,很容易辨认船工和普通船客。 有船工在船上贩卖食物,喊价比岸上贵几文钱,想吃热食的船客也买了,还供不应求呢。 贺岁安百无聊赖趴到扶栏上。 她没什么胃口。 祁不砚眺望着水面,露出来的蝴蝶手链被晨风吹得叮当响。 贺岁安又看见了昨晚的“发酒疯”的男子,他今日看起来倒是正常很多了,只是脸色依然不是那么好,站在他夫人身边。 他夫人长身玉立,紫色面纱与长裙裙裾被风吹得微微拂起,半张姣好的面容露出来没多久又被面纱遮掩住了,她正眺望着水面。 他们的下人买来了食物。 “夫人。” “嗯。”紫衣女子颔首,拿了一份食物,首先递给男子,男子一开始没接,也没看她,眼神落在半空中,没聚焦到一处。 随后,她温柔地唤了一声:“夫君,不吃么?” 男子接了。 紫衣女子又细声吩咐下人把其他食物发放下去,看着待下人很好,他们的食物都是相同的。 下人们也很尊敬紫衣女子,一口一口夫人喊着。 兴许是贺岁安看她的时间太长,紫衣女子察觉到了,抬眸看过来,与她视线交汇,又淡淡地移开眼,和自己的夫君说话。 一阵风过来。 女子的面纱又被吹开了。 虽还只露出半张脸,但也能看到眉黛青颦,仙露明珠似的。 若是单论容貌,形销骨立的男子是在女子之下的,贺岁安隐约听到有好事之人议论他们。 “那男子好生福气,我刚瞧见他夫人的样子,啧,那叫一个美,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夫人,叫我短十年命,我也是愿意的。” 议论他们的是两个男人。 另一个男子哂笑:“就你?” “我怎么了?我长得也不比那男子差。”说自己愿意短命十年的青年哼了一声,不服气道。 青年好友笑而不语。 他羡慕妒忌恨地看着被紫衣女子细心搀扶着的病弱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过他看着就是个短命鬼,美娇娘早晚得易主。” 贺岁安没再听下去。 她觉得他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诅咒别人。 贺岁安目光忽一凝,放到站在贩卖食物的船工面前的少女和她旁边男人身上,那就是蒋雪晚! “蒋姑娘!”她喜道。 祁不砚偏头看贺岁安,也看到了她看到的二人。 确实是蒋雪晚,还有蒋松微也在,蒋雪晚满足地捧一块烧饼吃,听到有人叫蒋姑娘也没反应。 蒋松微谨慎地将蒋雪晚护到身后,抬头往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看清贺岁安的脸才卸下防备,拉了下蒋雪晚的手腕:“雪晚。” “三叔?” 蒋雪晚唇角边有烧饼碎屑。 蒋松微熟练替她擦掉,示意蒋雪晚看向贺岁安:“你看。” “看什么?”蒋雪晚呆呆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到贺岁安后,抛下手里的烧饼,露出小孩般的笑,朝她走去,“是她!” 走在蒋雪晚后面的蒋松微捡起被抛下的烧饼,快步跟上去。 “贺、贺姑娘。” 蒋雪晚率先拉住了贺岁安的手。 是蒋松微教蒋雪晚用“贺姑娘”来称呼贺岁安的,她一直都很听她三叔的话,今天见到贺岁安,便用“贺姑娘”叫对方。 贺岁安没想到真会在船上遇到他们,以为昨天只是看错了。 太有缘分了,他们几个人先是在卫城初识,接着又在风铃镇相见,再到今天的船上相遇。 蒋松微对她和祁不砚颔首。 其实他们会搭上同一艘船并不是巧合,是蒋松微刻意为之。 自离开卫城,蒋松微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解开蒋雪晚体内之蛊的办法,他记得蒋雪晚母亲手上有一张古墓地图,位置就在风铃镇。 在卫城战败后,那张古墓地图不知所踪了,蒋松微看过一次,只记得上面所写的古墓入口。 所以他带蒋雪晚到风铃镇。 蒋雪晚母亲,也就是蒋松微的嫂子曾对他说过这张古墓地图是她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上面的古墓可能有很多关于蛊的记载。 既然有关于蛊的记载,那是否关于解蛊的内容? 蒋松微不懂蛊。 在蒋雪晚中蛊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但事已至此,蒋松微为了解开蒋雪晚体内的蛊,必须要让自己认识这些东西,去了解它们。 风铃镇,他必去不可。 到风铃镇后,蒋松微遇上发狂之人,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安置好蒋雪晚,再找时机下墓。 下墓后,蒋松微触发机关,遇到不少危险,他一一熬过了,却还是不小心受了伤,只能暂时躲在暗处歇半刻,等缓过力气。 然后,他看到了一行人。 有几个人,蒋松微是不认识的,他只见过贺岁安、祁不砚。 他们为何也要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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