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长街,店铺林立,旗幡招扬,车水马龙。 一眼过去,耍杂技的数不胜数,弄剑、走索、吞刀、吐火应有尽有,百姓也颇为捧场,站在旁边看完了,高兴就赏给几个银钱。 贺岁安看耍杂技看得一怔一愣,完了,使劲给人鼓掌。 祁不砚问人登云山在何处。 行人先是感叹于他的容貌,尔后告知登云山在青州的哪里。 问到登云山的位置,祁不砚朝行人微微一笑,像良家小公子。面对陌生人,他总是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叫人招架不住。 他耐心等贺岁安看完杂技。 他们两个人走在大街上想低调也低调不了,男的俊,女的俏,路过的人时有侧目看他们的。贺岁安浑然不知,专心看杂技。 等看完杂技,她又去买了两个小猫图案的糖画。 祁不砚还是第一次见糖画。 他盯着上面的图案。 贺岁安舔了舔小猫糖画,甜滋滋的:“你怎么不吃?” “这个东西叫什么?”祁不砚闻着有糖的甜气,在天水寨没有见过,却也知道是能吃的。 “糖画。”她咔咔咔地咬下了小猫尾巴,“用糖浆做的。” 他重复一遍:“糖画。” 贺岁安让祁不砚试着咬一口,他张嘴,含住糖画的猫耳朵,白齿轻轻地一咬,糖块落入口中。 吃过甜腻的糖画,贺岁安选择用酸梅汤来解腻。 祁不砚也喝了小半碗,他很少重口腹之欲,吃饭不过是活下来的必须条件,但贺岁安却表现得很重视、很沉浸在吃食里面。 在逛街之时,贺岁安偶然听到有人在议论段府。 段大公子被关进牢中了。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说他是被那名过来青州巡察的大官亲自逮进牢狱里的。 有百姓觉得谢温峤忘恩负义,好歹是与死去的段老爷子有过师生情,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段府。 有百姓则认为这样才好,段大公子仗着家世在青州横行霸道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整治他,对青州来说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段老爷还病倒了。 段家本来就走下坡路,这下子是要彻底没落了。 一白发老人感叹道。 白发老人旁边的青年出声:“段大公子被抓入狱,段老爷病重,段三公子年幼,不是还有段二公子么,可以撑起段府啊。” “你有所不知。”白发老人抚须,“段二公子不行。” “怎会?” 青年怀疑他在骗自己:“我记得段二公子当年可是我们青州有名的神童,人人艳羡呢。” “那也是当年了。” 白发老人啧了一声,神神秘秘道:“今时不同往日,段二公子他疯了,之前还想着抛下妻子,去出家,到玄妙观当道长。” “段二公子刚和段二夫人成婚时不是恩爱两不疑?”青年摇头,“这才几年,他就舍得抛下妻子,到玄妙观里出家当道长了?” “世事无常。” 白发老人扔下这句话,手持拐杖,笑着往小巷子口慢慢走。 青年倒觉得很是可惜。 段二公子的夫人是青州出了名的大美人,当年,他们喜结连理,闹得满城风雨,男的羡慕段二公子,女的羡慕段二夫人。 听到此处,贺岁安脑海里闪过紫衣女子的身影。 很快又抛之脑后了。 她不是好管陌生人闲事的人。 青州很大,贺岁安就算是想逛完它,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完成,她问祁不砚会在青州待多久。 祁不砚说可能会待上几天。 他顺便将要去青州登云山的事告知她,贺岁安眼一亮,还没尝试过和祁不砚爬山,对此怀揣期待,找人打听了一下登云山。 登云山是青州最大的一座山,山下有一条村子,而山上则有一座远近闻名的道观,道观名字叫玄妙观,由当今圣上赐名。 大周无人不知皇帝宠爱道士,对道士多有宽待。 道士自然是没什么官职的。 不过有些人就算没官职在身,也比官要受重视,谁叫道士深得喜怒无常、生性多疑的皇帝的心。 皇帝每隔一年便会过来玄妙观参拜,因此玄妙观在青州的地位不可轻视,当地官员都是拿玄妙观的道士当神佛来供拜着。 贺岁安本意只想打听登云山,不料听人说到山上的玄妙观。 玄妙观、道士? 那也跟她没太大关系。 贺岁安想体验爬山的感觉而已,山上有什么道观与她无关,祁不砚没提过这个劳什子玄妙观,说明他的目的只在登云山。 既然决定要爬登云山,那要做好准备,贺岁安拉了下祁不砚的衣摆:“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道:“今晚。” 今晚? 莫不是太急了点,贺岁安没说出口:“可以。”说好爬登云山的事,他们继续在街上走。 街对面的茶楼,有人倚窗而坐,是身穿常服的谢温峤,他端着天青色瓷杯,凝视杯中漂浮的茶叶,迟迟没喝下这一杯茶。 友人打趣道:“谢大人是吃不惯此处的劣茶?” 谢温峤轻柔地放下瓷杯。 “此言差矣。” 他看向友人:“这杯茶是好茶,是我今天没心思品茶罢了。” 友人觑谢温峤神色,揣摩道:“还在烦玄妙观的事?不是我说你,你为何要跟玄妙观过不去,又不是不知道那群道士……” 点到即止,也不多说。 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墙角去,恐怕还得生出事端。 谢温峤:“我知道皇上素来宠信道士,我不该得罪他们,否则同为道士的国师若在皇上面前道我不是,我仕途恐会受阻。” 他拧眉:“可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一群终日只会炼丹、进谗言的无用道士。” 友人无奈扶额。 “我只问你,可有证据?” 谢温峤平静道:“我若有证据,今天不会只坐在这里陪你喝茶,而是带人到玄妙观去。” “我真是服了你。”罗齐翻了个白眼儿,仰头喝掉茶,“即使你找到证据又如何,你对付道士,就是在伤皇上的脸面。” 谢温峤不语。 罗齐无端敲了下桌子。 他看向罗齐,罗齐笑嘻嘻道:“明生,我可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你告诉我,你这次处理段大公子一事,是否夹私情?” 谢温峤眉头拢起:“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秉公处理。” 罗齐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行吧,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假公济私之人,毕竟你可是铁面无私的谢明生,那你打算何时回京师?” “等处理完玄妙观的事。” 谢温峤道。 他又道:“玄妙观牵连了数条人命,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罗齐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你这个还真不知道变通,真不知道你在官场是怎么混下去的。” 面对好友的嘲讽,他并不放在心上,听听便过去,随意往楼下看了眼,视线无心落到街上一袭红裙的贺岁安身上,停顿了数瞬。 此女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段府? 谢温峤的记忆力很好,能做到过目不忘,见过便能记住了。 那天的她不是段府婢女? 既是段府的婢女,又怎会身穿价格不菲的纱裙与一名少年逛街,她若不是段府的婢女,当天为何穿着婢女服在段府伺候。 也罢,那也是段府的事。 罗齐见谢温峤看着街上的一个小姑娘,伸手到他眼前晃几下,不客气挖苦说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呢。” 谢温峤收回视线:“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我只是看那小姑娘生得有几分面熟罢了。” 罗齐嘿道:“也是,你还放不下那个人嘛……” 谢温峤眼风扫向他。 见好友有生气的迹象,罗齐赶紧转移话题:“快陪我喝杯茶,你不在青州这些年,都没人陪我赏茶了,给我个面子,喝一口。” 真是的,每次一提到那个人,谢温峤总要和他犯黑脸,偏偏罗齐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只能用茶水来堵住自己的嘴了。 街上的贺岁安不知道有人在说自己,和祁不砚路过胭脂铺。 她几乎没用脂粉打扮过,闻着香才驻足停下看。 最后还是买了一盒胭脂。 香喷喷的。 其实贺岁安会买这盒胭脂的主要原因是胭脂盒太好看了,桃木雕刻而成,图案有山有水有树,还有间小木屋,是她向往的生活。 日暮西山时,他们回客栈简单收拾行囊要去登云山。 可能是因为这座山高耸入云,登上去如登上了遥不可及的云端,所以才取名叫登云山,这是贺岁安到登云山山下后得到的感想。 人在登云山下渺小如蝼蚁,她怀疑爬一晚也许也爬不上去。 天色漆黑,山雾阴沉。 贺岁安打量周围。 虫鸣不断,偶尔有树叶被夜风吹拂过的簌簌声,贺岁安被风声包围,祁不砚的银饰也响个不停,在沉寂的山下突兀又诡谲。 就在他们要登山之时,不远处的树影走出一个口鼻歪着,眼珠子微凸出来,五指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曲叠,身体也略显畸形的人。 “你们这是要上山?” 声音很难听。
第40章 贺岁安乍听到有陌生人说话, 心跳加快,转头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借着月色看清对方的面孔,她虽有点惊讶, 却没表现出来。 同他们搭话的人因面容扭曲, 很难看出实际年龄, 声音又哑到仿佛掺了沙子, 也难以通过听声音判断, 只能知道是个男人。 不像登云山玄妙观上的道士。 更像登云山下村子的人。 贺岁安打听登云山时也听青州百姓提过一两句这条村子。 这条村子原名红叶村,原因是村子里自然生长了不少红叶树, 一年四季不枯萎, 常年茂盛, 现在又被青州百姓戏称为丑村。 丑村二字无疑是带些嘲弄、侮辱意味的, 贺岁安当时便听得不太舒服,又问为什么称其为丑村。 那几个青州百姓一脸晦气地挥了挥手,说她去看了就知道。 她如今隐约能猜到原因。 青州百姓莫不是因为红叶村村民的容貌, 才称其为丑村的? 可皮相又不能代表所有。 若贺岁安是红叶村的村民, 听到青州其他百姓这样称呼自己的村子,还经常以容貌来取笑自己,心中定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不过青州百姓也不是很了解红叶村的村民,他们只知道红叶村村民很少外出, 一般在村子里自给自足,长久生活在登云山山下。 反正青州百姓一提到红叶村村民都是没好话的。 其实一开始并非如此的。 青州百姓说要怪就怪红叶村村民太奇怪了, 他们长得丑陋怪异也就算了,性格也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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