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匆匆跟下车,想着只要在马车外拦住她,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可她刚跳下马车,人却被裴君慎横空拦住——“六姑娘,本官查过卷宗,荀芜荑的亡夫满毅在两年便已陈冤。” 不知是不是料到崔英会误会,他拦人的同时便直入重点讲清了缘由。 崔英一怔,满目怒色登时变成了惊讶,旋即又疑道:“裴大人此言当真?”——谋反这么大的罪过怎会轻易陈冤?再说若是早已陈冤,荀芜荑为何不知? 裴君慎却有些反常,听此质疑竟未解释半句,反而面色阴沉地收回袖袍,转身就回了大理寺。 崔英不解,转头看了眼崔瑾,见崔瑾面无急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没继续追荀小满。 而崔瑾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叹息着向崔英轻喃:“两年前,朝廷确实陈冤过一桩反案……” 但话说到这儿,他就没再往下说,似乎是意识到眼下不是谈起此事的时机。 崔英却暗暗记下此事,待荀小满跟荀女医见完面随他们回崔府后,她便又找了个由头问崔瑾:“兄长,小满她父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瑾今日还要上朝,闻言便先吩咐崔达去柏园替他取官服官帽来,然后才神神秘秘地看着崔英道:“此事说起来与裴少卿关系甚紧,六妹妹当真想要知道?” 崔英眼睫颤了颤,无奈道:“兄长莫要多想,我问此事与少卿大人无关,只是好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魄,竟敢为这般大案陈冤?” 崔瑾听罢不禁笑了笑,“六妹妹,为兄便不跟你卖关子,据我所知,两年前陈冤的那桩谋反旧案便是——” 他微顿,声音低了又低:“老裴侯与长昭公主之案。” 崔英顿惊,眸光微闪:“老裴侯与长昭公主?” 那岂不就是裴君慎父母的冤案?怪不得……怪不得那时他的神情那般阴冷沉重。 * 离开淮柳阁,崔瑾又去了一趟霞光院见母亲王氏,将荀小满的事向其粗略交待了一番,然后才匆忙出门赶去宫里上朝。 好在昨日李玄贞熬夜看奏折直到三更天才睡下,今日起晚了半个时辰。 当崔瑾一路疾行赶到宣政殿站在自个儿位置上时刚刚好就见马公公从偏殿走了出来,扬声高宣:“圣上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不过崔瑾躲过了在朝上被圣上训斥,却没躲过叫崔嵩明训斥。 下朝后,崔瑾原本紧赶慢赶地在找裴君慎,想跟他聊一聊荀芜荑的案子。 谁承想裴君慎没找到,他却被自己父亲轻轻拍了拍肩,面无表情的让他去马车上叙话。 崔瑾:“……” 噫呼哉,吾命悲矣。 与此同时,在淮柳阁舒舒服服地补了两个时辰觉的崔英这会儿才刚刚醒来洗漱更衣。 荀小满一早便叫伯娘带去了霞光院,崔英不好多说什么,便叫谢嬷嬷跟着过去照看一二,此时两人都还未归。 簪秋这会儿则正躺在外间的卧榻上呼呼大睡。 崔英没叫醒她,昨夜小秋跟着她奔波一夜,是得多睡会儿觉休息休息。 洗漱完,换好衣裳,崔英随手用银簪挽出一个发髻,端了盘早上谢嬷嬷给她们备的点心还有半壶乌梅浆去了对面小书房。 进到小书房后,她将点心和乌梅浆放在临窗的矮几上,打开半扇窗通风,继而走到书架边上随手抽出本《边塞志异》来看。 但—— 崔英无法沉下心。 不到半刻便将边塞志异扔到一边,一口咬着桃花酥,一手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如荀芜荑所言,她的确帮助了十三名失踪少女其中的三人逃离了长安。 对,是逃离,不是杀害或者引诱拐卖。 她说的那三名少女,一个是不甘被父母强行送去有钱人家做小妾,一个是从小便在家中受父兄欺凌,还有一个是母亲早亡、父亲性情大变日日打骂,小女孩承受不住这样的日子才会求荀芜荑帮她逃跑。 荀芜荑行医多年,自然积攒下许多人情。 这些人情求不得大事,但像这样帮小女孩逃离长安、再给她们寻条生路的小事却并不难办。 而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则是其中一名叫莫玲儿的姑娘所书。 思及此,崔英垂眸在宣纸上写下“莫玲儿”这三个字,心道倘若昨夜荀芜荑与她说得皆是实话、倘若裴君慎和伯安兄长愿意花时间派人去查真伪,那么少女失踪案恐怕就又陷入了死胡同…… 不想在她沉思之际,耳边却忽地闪过一道疾风——“噌!咚!” 崔英下意识侧身躲避,便见一枚青灰石子深深扎进书架木桩之中。 裴沅?她压了压眸,眉间霎时闪过薄怒:“既然来了,躲着作甚?” 若说当日在草屋之中,崔英只当那枚嵌入墙壁的石子是意外、是裴君慎手下之间通信的暗号。 那今日小书房这枚石子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裴沅当日所言所行就是在针对她。 随着崔英话音落地,小书房窗棂倏然大开,一道灵巧的黑色身影跳窗而入。 果然是裴沅。崔英竖了竖眉心,放下墨笔,“裴姑娘今日贸然前来,敢问有何贵干?” 她说话并不客气,裴沅一听顿时炸毛:“崔六娘!你好大的能耐!竟让大人把我跟夫君赶出长安!” 赶出长安?崔英诧异抬眸,不可置信地笑了声:“裴姑娘何出此言?” “我与裴大人仅有几面之缘,而你跟你的夫君却是裴少卿的亲卫,他下令让你们出长安,与我何干?” 裴沅此时却听不进任何道理,怨怒道:“怎么与你无关?即便你不曾在大人跟前嚼过舌根,大人也定是因那日在草屋之中我与你生了嫌隙才会让我们走!” 崔英险些被气笑,不想再跟裴沅周旋,索性直言道:“裴姑娘,你忽略了一件事,当日可是少卿大人主动带我去的草屋。” “他的确帮了我一个忙,但他帮我亦是为了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若他当真因草屋之事让你离开长安,恐怕并非因我之故,而是因你办事不利——险些坏了他的安排。” 裴君慎帮她是想利用她借机接近伯娘,他待她好,也是为了让伯娘满意他的表现,否则伯娘才不会掺和进他大理寺的案子,更不会去找大伯,让大伯跟裴君慎达成了某种合作。 不过崔英一直以为此事只有她这个局外人被蒙在鼓里,没想到裴君慎的手下竟也不知。 “你看,我都明白了你却还不明白……” 崔英说着摇头叹了叹,继续扎心:“如此不堪用,若换做是我,想必也会和少卿大人做同样的选择,送你离开长安。” “你——”裴沅听完这番话却更加气急败坏,倏然抽出腰间软剑:“你胡说!” 然而软剑刚刚抽出半鞘,她抽剑那只手就被凌空飞来的暗器打落,皮肉瞬间绽裂,血滴横流。 裴君慎翻窗而入,第一次未走寻常路潜入淮柳阁。 作者有话说: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感谢在2023-02-20 23:08:47~2023-02-21 22: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桃、明雨、糖醋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哔哔哔、双木非林 10瓶;想吃白桃慕斯、傅明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你藏好 ◎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大人!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 李京楼紧随其后从窗口翻进书房,挡在裴沅身前跪地求饶。 瞧着一个接一个闯进来的人,崔英差点儿气得吸氧, 这些人武功高强了不起是不是? 一个个的就算视崔府私护如无物,那好歹也得给崔霁一个薄面吧?这么明目张胆的闯入崔府是嫌刑部尚书的官职不够高吗! “少卿大人——” 她深深吸口气,看了眼裴沅滴落在书房地板上的血迹, 竭力忍耐又暗暗施压:“还请诸位稍微、稍微放尊重一点, 这里毕竟是尚书府, 万一一不小心落下个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那可就不好玩了。” 如今长安崔府中住得多是文官, 府中布防或许是差了些, 拦不住这些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但她若真出了事, 崔氏一族可绝对不会放过行凶之人。 裴君慎薄唇紧绷, 看着面前两个曾追随他多年的下属, 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戾色。 这四年来日子过得太好,他们的心确实都太野了些。 沉思须臾,他倏然转身看向崔英,垂眸拱手:“他们二人,但凭崔六姑娘处置。” 崔英仰眸, 神色狐疑地瞧了裴君慎一眼, 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方才还以为他会为裴沅他们求情, 又或者是先将这二人赶走,然后再冠冕堂皇的向她道歉…… “罢了。” 权衡再三, 崔英敛回视线,顺水推舟道:“他们既然是裴少卿的人, 那便交由裴少卿处置吧, 你我二人毕竟有婚约在身, 没必要将此事闹大。” 当年老裴侯和长昭公主蒙冤横死之后,崔府曾为“崔英”退过一次与裴君慎的亲事。 可是后来太上皇李晖登基了。 裴君慎的母亲乃是李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若说他对当年崔氏所作所为没有一丝芥蒂,那恐怕不太可能。 只是碍于崔氏一族门楣根深,当年徽帝李暄继位之时崔霁又曾为其献过保命之策,李晖登基后才未提此事,只当裴君慎从未定过崔家这门亲。 不过那会儿谁都没想到裴君慎的亲事竟会如此不顺,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竟皆在与裴君慎定下亲事后不久便暴病而亡。 裴君慎也因此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两年前李晖禅位,不止将江山交给了儿子李玄贞,连带着把照顾裴君慎成亲生子的责任也一并交给了他。 不知怎的,李玄贞就想起了十数年前长昭公主和“崔英”生母玉秀县主定下的这门娃娃亲。 在得知“崔英”这些年同样亲事不顺后,他便将裴君慎和崔霁宣进了宫,询问他二人的意思。 当然,面上说是询问,实则只是知会,他并未给裴君慎和崔霁二人拒绝的机会。 饶是如此,崔英还是在安平收到了伯娘王氏询问她意思的书信——敢于和李玄贞周旋,可见崔霁和王氏为了弥补“崔英”的确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可惜这份弥补终究是迟到太多。 当初崔英穿越过来的地点是安平崔府后院一汪不及两米深的粗浅池塘,崔府仆从救人时除了她这个人之外便再未捞出来任何旁的物件。 就像她无声无息得出现在这个时代一样,另一个“崔英”在无端遭人行刺后就这般无声无息地从这个时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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