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道:“你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你所谓的愤怒,不过是掩盖自己胆怯的遮羞布罢了。可世兄,人不能一辈子停滞不前,你总得迈出给自己设立的牢笼,才有获得幸福的可能。人最重要的是心灵,而非外表,而真正的亲人,只会因你的伤痛而心疼,绝不会生厌恶之心。” 常言道,龙有逆鳞,对嘎鲁来说,他最无法容忍别人提及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是他的身世,二就是他的容貌。而此番,月池同时触及了这两样。他的脸涨得通红:“你大胆!” 月池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只是实话实说。世兄,放过他们吧,不要一错再错。” 嘎鲁忽得冷笑:“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原来还是为了救人。算了,老子就老实告诉你,他们今天抢得是汉人也好,是鞑靼人也好,在老子心中都一样。这草原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谁抢得到,就归谁!我前二十几年,不知道杀了多少鞑靼人,今天难道因你几句话,就不去杀汉人了?哪怕在你们大明,自相残杀的事也不少吧,就拿你参加的那场大战来说,李越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月池听到李越两个字就是一愣,嘎鲁见她这个样子,反而道:“总之,这是你们这些小女子不懂的。不懂就不要来瞎指挥,我如果不让他们去抢战利品,那谁还肯替我卖命?” 月池听得垂下头,嘎鲁道:“行了,继续写字吧。” 月池微微抬眼:“请诺颜恕罪,小女今日身子不爽,无法再授课了。” 她说完之后,扬长而去。嘎鲁望着她的背影,气怒交织。他霍然起身,将炭笔狠狠掼在地上。 月池在帐中扶额叹息,时春问道:“碰钉子了?” 月池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我想当然了。” 丹巴增措奇道:“可这怎么会?他为了您,都肯冒着生命危险赶回汗廷了,岂会连这点小请求都不答应您。” 月池一怔,她失笑道:“对啊,他为了亲情,可以不顾性命,却不愿顾惜亲情,放了到手的利益。你们说,这奇不奇怪?” 时春淡淡道:“那个人不也一样,他可以在生死关头折回驿站救你,却依然能在大战前夕舍弃你。” 月池偏着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笑开:“对,这就是身居高位的男人。他们会因感情而冲动,却永远不会为感情所左右。并且,什么感情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亲情、爱情、友情皆是如此。所以,我希望拿亲情打动他,让他站在我们一方,真是下了一步臭棋了。” 时春想了想道:“不一定要让他们站在我们一方,只要让他心神动荡,落入陷阱就可以。” 月池挑挑眉:“就像我让他去取药一样。” 时春点点头:“没错。可惜,我们等不到再利用他的那一天了,我们不能再失去兄弟了。” 月池道:“未必,我们大可先救人,以后的事,谁又能预料呢。丹巴增措,我们今日就要走了,你愿意和我们一道吗?” 丹巴增措狂喜:“小僧盼星星,盼月亮,就是为了这一天呐。” 月池不由莞尔:“很好。” 秦竺和柏芳等人被困在营地里,一群人先是使劲在地上磨了一会儿绳子,磨得气喘吁吁,最终却徒劳无功。 柏芳叹道:“没想到,这才第一次出来,就遭人逮住了。” 秦竺道:“还不是怪你,我都说了,不要跑,要和他们搏斗。你偏说不要打草惊蛇,不肯动手,结果让人家的骑兵把队伍冲散。” 柏芳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厉害啊。对了,你看他们用得武器,似乎都是制式的。好像还是我们那一拨产的!” 秦竺一惊,他回忆了一会儿后道:“真的是!难道,宣府之战中,他们也有份?” 秦竺面色铁青:“我要是去杀了他们!” 柏芳道:“你自个儿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能怎么杀。我们只能先拖着,等人来救。今夜我们无法去回合,董大那边就会知晓,到时候自会顺着痕迹追过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后等到的不是董大,而是一个早以为不在人世的人。他们听见外头传来几声闷哼声,正警惕间,就见时春推门进来。一个个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了:“我天,是二夫人,怎么会是二夫人!” 时春嘘道:“别说话,跟我走。” 柏芳激动地热泪盈眶,一朝获救,就围在时春身边,问道:“您在这儿,那李御史,他、他……” 时春嘴角一翘:“好小子,别担心,她也还活着。” 一众人闻言,只觉喜从天降。时春忙让他们镇定下来:“别说了,先逃。”。
第252章 浪淘风簸自天涯 属下未曾想到,还有再见您的一天。 嘎鲁此时分配战利品。草地上一边是堆成小山的财物, 一边是哭哭啼啼的女子。他将年轻有战功的小伙子们都叫上前来,依照功劳大小给他们分姑娘。能分到的小伙子喜得牙不见眼,将女子一把抱起, 在众人的嘘声中, 朝帐中奔去。而分不到的小伙子则是垂头丧气。 嘎鲁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要是好好干,下一次就轮到你们。要是再偷懒, 老子宁愿把她们拿出去换牛羊,也不给你们。知道吗!” 众人忙齐齐应下。 女人分完了,接下来该来分财物了。金锭银锭之物,嘎鲁皆不吝惜,论功分给手下, 可当他看见混在其中的一条光洁晶莹的珠链时,他却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鬼使神差地把它拿起来了。 乌日夫等人不由大跌眼镜。乌日夫壮着胆子问道:“诺颜,您这是?” 嘎鲁忙把链子攥进手心了,他理直气壮道:“这件我要了。” 乌日夫奇道:“您要这个干什么,我们拿回去还能给女人,您这拿回去,能给谁呀。” 嘎鲁面上发烧,他这才回过神, 微凉的珠链也觉烫手不已。他有心放回去,又觉丢脸, 只得道:“这是给大哈敦的,答谢她赠药的恩情。” 这话一出,众人眼中的怪异之色更重。嘎鲁越发不自在, 他发怒道:“看什么看, 难道不该给大哈敦吗!”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伸出手抓了两大把。一众人一面心疼,一面道:“应该,应该,怎么会不应该呢,对吧。” 嘎鲁抱着首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一时之间既尴尬,又无措。他忍不住敲自己的头:“真是脑子坏了,拿这一堆东西回来做什么。”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柜子底下,只留了那条珠链在手中不住把玩。他正在愣神时,忽然丹巴增措就奔了进来。他面色惊慌,叫道:“诺颜,不好了!” 嘎鲁一惊:“怎么回事!” 丹巴增措道:“是那两个姑娘,和抓得那几个汉人,都不见了!” 嘎鲁脸上一时风云色变,他看着手中的珠链,突然心头火起,一把将链子摔了出去。绳子断裂,圆润的珍珠在地上滚了一地。嘎鲁骂道:“还不快追!” 他吹响鸣镝,队伍紧急集结,追了出去。而待军队走了之后,时春、月池等人才从羊圈里爬出来。时春急忙去马厩打量了一圈,她道:“快,两人一匹,赶快上马!” 丹巴增措不住在附近蹦跶:“可千万要带上小僧啊!” 月池道:“豆子撒好了吗?” 丹巴增措忙道:“都做好了,药放得足足的!” 月池这才命人将他拉上来,接着一抽鞭子,马就像离弦利箭一样射了出去。” 贺希格无意间看见了她们的身影,还觉奇怪。她噔噔蹬跑到母亲身边:“额吉,不好了,我刚刚看到汉人了。” 宝格楚吃了一吓:“你在哪儿看到的?” 贺希格道:“就刚刚啊,他们骑着马从马厩跑进山里了。不是说诺颜去追他们了吗,可他们怎么还在这儿?” 宝格楚思索片刻后才惊呼出来:“是上当了!快,快叫诺颜他们回来!” 太阳如一只硕大、赤红的眼睛,凝视着广袤的大地。月池一行人正在没日没夜地策马狂奔。时春眼见马的速度都减慢许多,于是道:“停下,歇息一会儿。” 月池已是嘴唇干裂,嗓子冒烟了,她道:“安全吗?” 时春道:“他们的马吃了黑豆,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歇一下不碍事。” 月池这才晃晃悠悠地从马上爬下来。她瘫倒在青绿的春草上,勉强将包头的布条撕扯下来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灌水。 时春将饼递给她,她却只掰下两块就不吃了。 时春道:“多吃点吧。” 月池摇摇头:“给他们。” 秦竺等人一面咽口水,一面推辞:“不不不,还是您用。” 月池道:“快吃,我是吃不下了。” 她瞥见稍微密实的草丛,就将头埋下去,发出了一声幸福的喟叹。 时春扑哧一声笑出来,她道:“你简直就和打洞的老鼠一样。” 她将饼分给了几个锦衣卫,一面掰一面道:“幸好我准备得多,不然还……” 她的语声突然一顿,丹巴增措正在她的面前伸出两只手,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时春心思电转,忽然出手把他打晕了。 月池听到一声闷哼,她挣扎着起身。时春正回头看向她,问道:“杀了?”语气平淡得就像问今天吃什么一样。 月池却迟疑了,她半晌方道:“先留着。” 时春道:“你是想让他看病?” 月池道:“是也不是,他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她们正说着,秦竺等人就凑了上来,他们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问东问西。秦竺已是涕泗横流:“属下未曾想到,还有再见您的一天。” 月池在大战之前,就命这群锦衣卫先行回京,不仅赠以金帛,还在奏本中加以表彰。秦竺等人畏于皇命不敢回去,月池却道:“不要怕,只说是我说得便好。谁不是血肉之躯,家中都有父母亲族。这一趟你们都辛苦了,不能教我们陪我一道往那杀场中去。” 月池平日宽严相济,温和悯下,锦衣卫无有不服者,当日见她尽心竭力,却要遭杀生之祸,皆是伤心不已。是以,后来朱厚照派暗探前往鞑靼驻地,这群人虽都升了官职,还是自请走这一遭。他们纷纷道,辛苦一趟不算什么,好歹将李御史的尸首带回来,不叫他在那胡虏之地做游魂野鬼,找不着回家的路。 其他暗探走个两三遭就退回宣府磨洋工了,只有他们逐步往北逼近,在这草原上徘徊。皇天不负有心人,谁能想到,他们被人抓去,反而碰上了活生生的李御史呢? 月池心中亦是感动。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一路劳累了,看你们都瘦了不少。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在世上吗?” 柏芳哽咽道:“我们只是多走些路,算不得什么。您是怎么到鞑靼人的部落中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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