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挑眉:“这么说,最后一次见过庄氏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妹罗氏?” 郭大强想了想说:“应该是。” 陈云州对郭族长说:“去把罗氏带过来。” 郭族长讪讪地笑了笑,指着跪在灵堂前一穿着白色孝服的女子说:“那就是罗氏。” “罗氏,你过来,大人问你话。” 罗氏赶紧站了起来,她长得非常瘦,个子也很矮,难怪刚才她跪在那,陈云州直接将她当成了庄氏的子侄辈。 她局促地走到陈云州面前,两只眼睛哭得肿成了一条线,声音也是哑的:“民妇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道:“你说说,最后一次庄氏是什么时候?” 罗氏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傍晚,她一天都没出门,民妇给她送饭过去,她没开门,只说要休息,民妇只得走了。当时隔壁的春婶子看到了,还跟民妇说了两句话。” 被点名的春婶点头:“对,民妇看到罗氏端着饭菜隔着门口轻声细语地跟庄氏说话,但庄氏说身体不舒服,没胃口,不想吃,罗氏只好将饭菜端了回去。” 陈云州点了点头,又问:“庄氏前段时间有很多反常的举止吗?” 好几个妇人点头:“对,她做针线活都心不在焉的。咱们几个一次做鞋子,她还扎了手。” “还有一次,我们去河边洗衣服,庄氏不知在想什么,衣服都飘老远了她都没发现。” “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 …… 好些人都举出了例子,证明出事前,庄氏就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作证了族长和郭大强的说辞。 陈云州感觉这里面可能有内情,追问道:“那你们记得她是何时出现这种反常情况的吗?” 几人都摇头:“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就是这阵子,过完年后没多久吧,民妇记得去年底的时候跟她去赶集她都还好好的呢。” 庄老汉也说过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陈云州将目光投降郭大强:“过完年后,你们家中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郭大强轻轻摇头:“回大人,没有,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眼看已经问得差不多了,陈云州正打算走就见江平带着人过来。 陈云州立即吩咐他:“江平,开棺验尸。柯九,你两个人去井底,仔细搜查一遍。” “是,大人。”两人立即带着人行动。 江平命人开了棺材,将庄氏抬了出来。 庄氏浑身上下已经清理过了,脸上的血污也已经擦干净,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寿衣,只是额头上那块血淋淋的伤疤看起来非常吓人。 有些胆小的妇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脸,发出吸气声。 江平蹲下身,先是观察了一番庄氏额头上的那个恐怖的窟窿,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镊子,轻轻拨开庄氏的眼皮子观察,随后又观察了其口鼻以及死者的脖颈手臂手掌等。 一刻钟后,他放下了镊子,说:“大人,小的有了发现。” 陈云州精神一振:“说。” 江平道:“根据小的初步判断,庄氏并非是死于额头上的这处撞伤,而是窒息而亡。” 四周的百姓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庄氏。 郭大强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大人,这么说二妮不是掉落进井里撞死的?是……有人谋害了她吗?为什么?她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曾跟人结过仇,到底,到底是谁要害她?” 郭族长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震惊地看着陈云州:“陈大人,这……会不会弄错了?这人都死了,她身上除了额头上的这处伤口,也没其他的伤,怎么就是窒……窒息死的呢?” 陈云州没有说话。 江平解释:“庄氏额头上的伤是死后造成的。生前受到这种撞伤,会有大量血液流出,呈喷溅状,创口内会有凝血块形成。” “咱们发现庄氏时,她脸上都是血啊。” “对啊,好多血,把她的脸都糊住了。” …… 江平摇头:“那不是这个伤口流出的血,庄氏额头这处伤口中并无凝血块,而且创口泛白,四周的皮肤没有收缩的痕迹,意味着这伤是死后造成。此外庄氏眼结膜点状出血、面色发绀、瞳孔散大……这些都是窒息而亡的特征。” “没错。”柯九出现证实了江平的判断,“大人,小的们刚才在井下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石壁上只有一块比拇指大一点点的血迹。若庄氏是因为坠入枯井中,撞到头部失血过多而死,井底和石壁上应该会有很多血。” 江平讲的话比较深奥,柯九这番话浅显易懂多了。 郭家坝的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连郭族长也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咱们郭家坝一向平和,村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都是自家人。” 陈云州讥诮地勾了勾唇,郭族长可真会自欺欺人,那口井的传说,几十年前死的那几个红衣女子呢?这命案还少吗? 他没搭理备受打击的郭族长,问柯九:“还有什么发现吗?” 柯九呈上一块红色的布料,还有一段白色的丝线:“这些都是在井中发现的。” 陈云州点头,问呆愣的郭大强:“庄氏死前穿的衣服呢?” 郭大强看向郭族长。 郭族长叹了口气:“陈大人,红衣,尤其是年轻女子死的时候穿的红衣在咱们村里被视为不祥,小的让人烧了。” 这个迷信碍事的郭族长。 陈云州皱了皱眉,现在庄氏死前的衣物烧毁了,单凭这些白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丝线想要找到线索谈何容易?在场哪家没几件白色的衣服? “大人!”江平的轻呼打断了陈云州的思索。 陈云州抬头看了眼江平意识到他有话要说,旋即提步出门,并示意江平跟上。 到了空旷的院子里,陈云州蹙眉问道:“你还有其他发现?不方便在人前说?” 江平点头:“大人,庄氏已坏了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小腹微凸,还不明显。” 陈云州一怔,这倒是个新线索。 可庄老汉、郭族长、郭大强和罗氏这些人,没有一人提起过这个情况,村民们议论的时候也没人说过。那只有一个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庄氏怀孕了。 这不正常,庄氏都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妇女,她的月事两三个月不来,小腹微凸,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她为何没跟家里人说这件事? 陈云州点了点头:“回去吧。” 重新回到灵堂前,陈云州让衙役们遣散了不相干的村民,只留了庄家、郭大强一家还有郭族长,然后说道:“庄氏怀孕了,你们知道吗?” 闻言,郭大强眼泪腾地滚了下来,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力气大得将嘴皮都咬破了,他似乎也毫无知觉。 庄老汉一听女儿竟是一尸两命,差点晕厥过去。 他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让我的二妮受这种罪……陈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查出杀害我二妮的凶手,求求您……” 柯九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庄老汉,不用你说,我家大人也会彻查此案的,你起来吧,别跪了。” 庄家兄弟也红了眼,一左一右搀扶起庄老汉。 郭族长也是一脸震惊,然后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没有说话。 陈云州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说道:“庄氏系被人谋杀,她的尸体官府要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今天就到这里,若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可随时告知官府。” 丢下这番话,陈云州便带着柯九一行出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陈云州问柯九:“你在村子里打听到了什么?” 柯九挠了挠头:“大人,村子里都说庄氏脾气很好,性情温婉,郭大强老实憨厚,做事勤快,谁家有个什么事叫他帮忙,他立马就去了。两口子在村里人缘很好,从未与人结过仇。” “而且他们两口子成婚之后感情也挺好,住他们隔壁的两户人家都表示从没见过他们两口子红过脸,两口子去哪儿经常都是一块。村里不少小媳妇都羡慕他们两口子,说一家人过成他们这样的真是少见。” 那是什么人要害庄氏? 这人必定是村里人,因为只有村里人才极为了解村中这段红衣女鬼上身索命这套说辞,能借邪祟的名义害死庄氏而不为人知。 他也差点成功了。 若非庄家父兄坚持要追查这事,告到官府,依郭族长的迷信,庄氏之死只会被归为邪祟作怪。 柯九也想到了这点,嘟囔道:“会不会就是那郭族长搞的鬼啊?他左一口邪祟,右一口邪祟的,这人嫌疑大得很。而且庄氏前段时间,怀孕了却不告知丈夫和娘家人,每天还心事重重的,会不会……她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啊!” 陈云州看他。 柯九连忙说:“大人,小的没说庄氏跟人通奸,小的……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欺负了庄氏,才有了这个孩子。庄氏跟丈夫感情一向很好,她不敢说,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总会被人发现。会不会是那个人为避免他欺负庄氏的事暴露,所以对庄氏痛下杀手?” 陈云州扯了扯嘴角:“柯九可以做神探了。” 柯九讪讪地说:“大人,您就别取笑小人了。” 陈云州说:“你的推测有一定的可能,但有一点不合理。郭大强跟庄氏感情甚好,夫妻俩已经孕育了三个孩子,最小的两岁,说明郭大强有生育能力,夫妻俩生活和谐,庄氏即便是被人欺负怀了孕,郭大强也未必会知道。” 毕竟这世上又没有基因检测技术。若真有柯九说的这种情况,别说郭大强了,恐怕庄氏都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 “而且男人都重子嗣,若是能让别人给自己养儿子,那就更兴奋了。那他明知庄氏怀了身孕还杀死庄氏的可能性非常小。” 柯九挠了挠头:“大人说的是。那这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杀庄氏这么个孕妇?” 陈云州看了一眼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明日再派人去郭家坝仔细询问一番,兴许有一些细节咱们没发现。另外,明天派人去郭大强的妹婿家,问一问他前晚的踪迹。” 妻子遇害,丈夫往往是第一嫌疑人,郭大强今日的表现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办案是讲证据,还要再次确认他前天的行踪,才能排除的嫌疑。 柯九点头:“是,大人。” 只是第二日上午,柯九几人刚到郭家坝就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村子里郭癞子死了,坠落进祠堂不远处的那口枯井中死的,腰背弓着,脸朝下,跟庄氏死的样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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