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二十五岁,他不想死。 刘勇艰难喘出一口气,用嘶哑粗噶的声音喃喃自语:“早知今日, 就不答应......” “不答应什么?” 轻而脆的嗓音响彻在逼仄昏暗的屋子里。 刘勇四肢僵冷无法动弹,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却是真真切切的惊恐。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在刘勇很快就如愿以偿。 一股无形的力量缠住脖子,窒息感袭来,也将他整个人从炕上拔了起来。 这下,刘勇看清了对方的脸。 清寒的月光照亮惨白的脸,极致的恐惧在眼中凝聚。 “是不答应张地主,还是先生?” 上扬的尾音如同鬼魅,刺入刘勇的耳膜,嗡声炸响。 “不说?”声音的主人顿了一顿,“那就让我来猜一猜。” “你先是答应了张地主,而后又被先生许诺的重利诱惑,便铤而走险,做出那等事来,对否?” 刘勇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挑开炕前的一块地砖,取出十两银子。 “怪......物......” 笑声愉悦,转瞬即逝。 “多谢夸奖。” 刘勇被那股看不见的束缚丢到炕上。 只听得“咯吱”一声轻响,映在枕边的那道影子消失不见。 ...... 韩榆从刘家出来,绕到屋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猪圈。 村民们为了防止有人夜里偷猪,天黑后会在猪圈和前屋之间拉个围栏,只容许自家人在前后屋走动。 上次去韩家小院还近些,踩着猪圈边边走,难度不算高。 可刘家离韩家起码隔了十好几家,韩榆感觉自己在翻山越岭地走钢丝 。 好容易走到隔壁包老太太家的猪圈,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韩榆一惊,脚下打滑,啪叽摔进了自家猪圈里。 韩榆:“!!!” 黑暗中,韩松清冷的声线传入耳中:“不是说上茅厕,怎么跑到猪圈里来了?” 被韩榆砸醒的猪:“哼哼——” 韩榆:“......”
第51章 置身猪圈,韩榆差点被那股味道熏得晕过去。 手脚并地站起来,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充满味道的地方。 还没站稳,被从天而降的韩榆吓到的猪用鼻子拱了他一下。 “啊!” 韩榆低呼一声,又啪叽摔了回去。 比韩榆肥了一圈的大黑猪不停地拿鼻子怼他:“哼哼——” 韩榆整个人都崩溃了,一巴掌呼在猪头上,声音气得发颤:“你、你别拱我了。” 大黑猪哪里听得懂两脚兽的话,锲而不舍地挤兑韩榆。 韩榆是有点小洁癖的,尽管衣服脏了,一双手却保护得很好,干干净净。 之前是下意识的举动,这回他不想再推猪了,欲哭无泪地看向猪圈外:“二哥,救我。” 韩松明显迟疑了下。 韩榆小脸皱成一团:“二哥。” 韩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淡淡道:“你坐在食槽里了。” 韩榆呆了下,借着月光低头看去。 屁股底下确实比猪圈其他地方高出一截,还有种湿乎乎的感觉。 韩榆:“......” 所以猪兄一直拱他,是因为他占了它的饭碗。 不仅如此,饭碗里极有可能还剩一点昨晚没吃完的东西。 韩榆:“......” 韩榆眼前一黑,险些晕死在猪圈里。 两条断腿翘在食槽边缘,从头到脚都写着“弱小可怜无助”。 在韩松沉默的注视下,韩榆翕动嘴唇:“二哥,我脏了......我不干净了 ......我不活啦!” 韩松:“......” 到底看韩榆可怜得紧,再任由他在食槽里坐着,恐怕要哭得全村人都知道。 韩松勉强忍住那么一丢丢的嫌弃,伸出右手:“先出来。” 韩榆推开硕大的猪头,颤巍巍爬起来,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水面上惟一的一块浮木,紧紧抓住韩松的手。 两人一起使劲儿,总算把韩榆从猪圈里拔了出来。 双脚刚落地,韩榆就嗷嗷扑进韩松怀里:“谢谢二哥,二哥你真好呜呜呜......” 小小的身体撞到身上,奇异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 继韩榆之后,韩松也眼前一黑。 他双臂僵在半空,隐约可见细微的颤抖。 比他身体更僵硬的,是那张清隽俊逸的脸。 韩松:“......韩榆,松手。” 韩榆:“我不。” 韩松深呼吸,按下额角狂跳的青筋:“你身上很臭,我带你去洗澡。” 提起“臭”字,韩榆当即悲从中来,把韩松抱得更紧。 韩松闭上眼,心如死灰。 “怎么了这是?” 身后传来萧水容的声音。 韩松不指望失去理智的韩榆能回答,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控制住脸色:“榆哥儿不知怎么回事,跑到猪圈里了。” “猪圈?” 萧水容一惊,快步上前。 却又在距离韩榆几步远的时候,冷不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霎时止住脚步。 韩榆更伤心了。 从韩松的视角,两包泪在韩榆眼 眶里不住打转,幸好被他浓密的睫毛兜住了,否则定会哭成大花脸。 萧水容很抱歉之前的行为,温声细语道:“榆哥儿先别进屋,我去烧锅热水。” 以前常听村民们说自家孩子是臭小子,萧水容还庆幸过榆哥儿乖巧懂事,绝不可能成为大家口中的臭小子。 谁知有朝一日,榆哥儿还真成了个臭小子。 三个人从屋后到前院,大家都被韩榆闹出的动静惊醒了,都在院子里站着。 韩树手里举着油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韩榆身上脏兮兮的:“榆哥儿这是怎么了?跌跟头了?” 姐姐们也都面露关切。 韩榆不想说话,只恨自己不是鸵鸟,无法把自个儿的脑袋埋进沙坑里。 萧水容就把韩榆的遭遇说了。 生性跳脱的韩兰芸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其他人也想笑,好在都忍住了。 韩榆:自闭.jpg 苗翠云连咳几声,眼神示意孩子们收敛一点:“深更半夜的,榆哥儿跑去猪圈里作甚?” 韩松也想知道。 他没看错的话,韩榆之前是站在包家和韩家猪圈之间的那面矮墙上的。 萧水容去烧水了,韩榆身上臭烘烘的,只有同样臭烘烘的韩松和他站一起。 韩榆哼哧半天,嗫嚅道:“我刚才起夜上茅房,听到咱家猪哼哼地叫,就想到安哥儿说黑猪和花猪肉质有很大差别,就想研究一下。” 韩树对此感到费解:“所以你就爬进猪圈里了?” 韩榆绞着两 根手指,就差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出来:“我只是爬到那个台子上,没准备下去。” “然后二哥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就脚滑掉进去了。” 所有人:“......” 苗翠云真是好气又好笑:“大半夜跑去看猪,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韩榆抿了抿唇,眼睛在皎洁月色下又黑又亮。 “我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会掉进去。”韩榆不太好意思地说,末了还不忘告状,“猪一直拱我,我身上这么脏,大部分都是它弄出来的。” 大黑猪:猪在圈里坐,锅从天上来。 韩松忍住扶额的冲动:“娘,劳烦您帮我也烧一锅水。” 虽然脏在衣服上,但他感觉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了那股味道。 韩大人是个讲究人,他可以喂猪,可以打扫猪圈,却不能带着猪圈里的味道躺在炕上入眠。 苗翠云往灶房去,不忘叮嘱韩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听到了没?” 榆哥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生性活泼,又求知欲旺盛,时常会擅自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他们身为爹娘,只能选择原谅和引导教育。 韩榆嗯嗯点头,又对韩树几人说:“都快到下半夜了,大哥你们回屋睡吧,不必管我跟二哥。” 白天演了一场大戏,神经始终紧绷,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这会子早就累得不行。 韩兰英打了个哈欠:“那你们快点,我们先回屋了。” 萧水容烧了 一大锅热水,足够两个臭小子洗第一遍。 韩榆脱得光溜溜,跨进澡盆子里,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自己从头到脚狠狠搓上两遍。 后背够不着的地方,就让韩松帮忙。 反正大家都臭烘烘,谁也别嫌弃谁。 韩松:“......” 也不想想他是怎么变得臭烘烘。 洗完第一遍,又换了一盆水,洗第二遍。 将自己整个儿埋在水里,泡了一刻钟,直到水凉透了,才从澡盆子里爬出来。 更衣前,韩榆不太确定地又闻了闻。 很好,清清爽爽没味道了。 韩榆非常满意,和同样洗白白的韩松躺到炕上。 临睡前,不忘提醒萧水容:“娘,那衣裳太脏了,我明早起来自己洗。” 萧水容嘴上应着,但是第二天韩榆醒来,发现那几件衣裳洗得干干净净,晾在绳上被风吹得飘啊飘。 韩榆微微一笑,转身去了正屋。 韩宏昊和韩宏晔在给彼此的伤口上药,见韩榆来了,不约而同露出揶揄的表情。 “榆哥儿昨夜掉猪圈里了?” 担心有人半夜听到动静爬墙头,妯娌俩没让他们两个出去,事后也只听韩树转述。 和苗翠云的反应一样,既好气又好笑。 韩榆:“......” 不提这事,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韩宏晔见好就收,招呼韩榆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抱在怀里,问他在镇上的事。 韩榆很耐心地一一作答。 没多久,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韩榆以为是三房那边的人 ,催促爹和大伯躺下,小跑去开门。 来人并非齐大妮,是个面生的。 韩榆确定没在村里看过他,眼里带着警惕:“你是?” 那男人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上杨村的,我媳妇儿跟你姑关系不错。” 韩榆知道大姑嫁的人家就在上杨村,却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半信半疑地打量对方。 面色黝黑,面相憨厚,不像个奸猾刁钻的。 韩榆心思流转,笑着问道:“我听大姑说过,您来这里可是大姑出了什么事儿?” 男人点头,语速很快地说道起来。 “昨儿你大姑父带了个三岁娃娃回来,说是他亲儿子,打算日后就留在家里养。” “你大姑不答应,他就打了你大姑一顿。” 韩榆眼神一厉。 男人忽觉后背一寒,环视四周,什么也没发现,就继续说:“我媳妇儿去看了,说是伤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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