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相逢。 烈日,江畔。 他提着冰冷的刑天剑,屠尽了江边百万疫者。 香火反噬,犹如走火入魔。 他面色惨白如霜,手背和额角迸出可怖的青筋。 杀、杀、杀。 忽然,模糊摇晃的视野边缘,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向她投去一眼。 杀意未敛。 云昭心惊又心悸。她记得这个瞬间,仿佛被深渊凝视。 只一霎,她消失在原地——鬼神把她拉回了真实世界。 他站在江边,微微蹙眉,不解。 他返回南君的神殿,去处理那具仙宿活尸。 进门前,意外听见了女鬼的声音。 她在对那个活尸说话。 “这样一个杀神……”她笑吟吟地说。 握剑的手微紧。 他摁死剑柄,禁止这个聒噪的剑发出声音。 她继续说:“……将来居然会娶我啊,你敢信?” 他立在窗下,冰冻的大半天的心脏,缓缓一动。 等待片刻,不见她再说话,他提步进入殿中。 她果然在,坐在活尸身旁,整个鬼看起来又乖又张扬。 香火反噬得厉害,他怕把她吓跑,于是假装看不见她,淡定问那活尸:“有何遗愿。” 他知道她在盯着他看。 啧。 可惜,刚出手捉她,又叫她跑了。 他一把抓空,神色遗憾。 下一次再见面,便到了他与东天帝的决战。 这些年女鬼一直没有出现,他也没刻意要等她,他只是嫌麻烦,懒得找媳妇罢了。 祭出法天象地与东天帝对砍时,他意外听见了她的声音。 “沉香!” “沉香啊!” 他有点惊奇。 “这沉香一闻就很贵,三千年后都没有这么好的树!”她在跟谁说话。 “蚊香蚊香!回头我在你屋里点满蚊香!薰不死你这个鬼!”她在跟谁斗嘴。 等他结束战斗,冷眼盯过去,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风…… 以及一株沉香树。 他用指尖敲了敲那个树。 “蚊香。” 画面再一晃。 修得法天象地大神通之后,他洞彻了天地间更多的真相。 他越来越寂寞。 当他发现人族在成仙之后,所作所为越来越肖似那些先天神祇时,他的厌倦抵达了顶峰。 也许从来也没有什么先天神祇。 只不过是新神屠了旧神。 为了香火,为了权势,为了私心,新神走上了一模一样的老路。 他越来越久地凝视那座不周山,也就是滞留人间的开天斧。 天地清浊已分,再分,过犹不及。 香火,其实是从人族身上剥离的精气神,吸纳香火,实质便是神魂对神魂的敲骨吸髓。 那些常年向神祇供奉香火的人,一个个都似行尸走肉。 整个世间死气沉沉,还总有人召那黄泉邪骨。 他烦了,决定推了不周山。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各怀心思,他只是无所谓。 他行事,向来不需要过问旁人。 临行,清平君问他讨要十样对他有意义的旧物,好为他招魂。 “对我有意义?”他漫不经心地回味这几个字。 他摸出刻有“敛”字的竹簪——这是离开西瑶池的时候刻的,莫名觉得小女鬼应该有这么个东西。 破了一半的旧腰带——打北天神君的时候扯破的,莫名觉得小女鬼应该拽过它。虽然小女鬼并没有跟他一起打过北天老狗。 半截内袖——总觉得不是白玄女拽断的。 一把来自西瑶池的驭蛇竹笛…… 一只产自北天境的镂空玉球…… …… 还差两件。 他从腰间摸出合欢玉牌。 一面孤零零刻着个“你想得美”。 他还没能捉到女鬼,逼着她在另一面上刻字。 想了想,递给清平君。 最后一件,翻遍乾坤袋,实在找不出来了。 他这个人皇,实在是穷得底掉。 视线一转,看见了那株沉香木大树。 “可惜了这个树。”他轻啧,“这么好的沉香。” 他上前观察片刻,取了一截黑到油亮的木头,漫不经心提起剑,把它雕成一盘蚊香。 他得意地笑:“蚊香!” 清平君眼观鼻,鼻观心,静静袖手立在一旁等他。 东方敛瞥向这个家伙。 这小白脸,到底哪里像个能跟自己并肩血战的硬骨头啊。 想不通,懒得想。 他把蚊香也交给清平君,提步要走。 其实他有预感要出事。 只是他早就厌倦了,孤家寡人一个,都寂寞到想象个小女鬼来陪自己了。 倒不如整它个真正的大动静,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他淡笑着,准备施展大神通。 掐诀之际,忽有一道血光闪过。 风中隐约飘出女鬼的声音:“你会死,会被封印三千年。” 云昭心脏一阵猛跳——是厉鬼昭!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厉鬼昭竟然跑到三千年前提醒他。 东方敛掐诀的动作一顿,愣怔片刻,他笑了起来。 他问:“我真把这山给推了?” 女鬼幽幽地:“嗯。” 他笑:“行。” 女鬼不解,重复:“你会死,会被封印三千年。” 他道:“我事儿能成。” 女鬼消散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 他抬手触了触她消失的地方,忽然转身,把清平君吓了好大一跳。 他拎起指骨,从自己那堆“遗物”里面挑出合欢玉牌。 眯着黑眸思忖片刻,他忽地笑开。 提起剑,刻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也不是不行。” 等了三千年的媳妇?可以啊。
第120章 正文完结 云昭恍惚回神。 她发现自己的嘴角笑得有点儿酸,心也酸涨。 这家伙!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眼眶滚烫,抬眸望向前方。 只见眼前景象仿佛与三千年前重合。 半空的水镜世界正在上演东方敛当年推倒不周山的场面,真实的世界里,他的法象拎着神剑,一剑一剑斩中那座青金巨塔。 天上地下,犹如一对地动山摇的镜像。 如此末日场景之下,人们已经彻底丧失了逃生意志。 每个人都呆呆愣愣地张大嘴巴,时而望天,时而望地。 “推……推不周山的……是人皇……” 轰隆隆的巨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水镜中,不周山倾,天塌地陷。大地竟如薄冰一般脆弱,大片大片龟裂开来,透出地底的熔岩火光。天火流星不断坠落,击翻地壳,整个地表向着万丈深渊下塌陷。 这样一幕末日场景,不断从半空降下,距离京都大地越来越近。 地面上,通天塔震颤轰鸣,青金碎屑飞溅。 “阻止人皇!阻止这场灾难!”一道威严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心底,“他推了通天塔,谁也别想成仙!难道你们就不想成仙吗!向他祈求,叫他停下来!他不敢不听百姓的话!立刻!马上!” 云昭眸色冰冷,盯向通天塔顶。 黄泉镜。 这个东西又在蛊惑人心,想用香火反噬东方敛,拖他后腿,削他力量。 云昭望向天幕。 只见三千年前东方敛推不周山时,无数嘈杂的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袭向他,丝丝缕缕牵引在他的法象之上,犹如附骨之疽。 ——魔神去死啊! ——去死去死去死! 这些诅咒与反噬究竟是不是令他身死道消的最后一根稻草,云昭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她在,谁也休想背刺她家太上! 此刻,京都各处也逸出一缕缕黑线,顺着墙角阴暗处,扭曲地爬向那尊正在劈砍通天塔的漂亮法象。 “哈!”狂暴的乱风拂起云昭的头发,她迎风冷笑,“来这个?我可是天命注定的大反派!” 她探出一只手,摁住他木头本体手中的刑天剑。 当年他斩杀柳大善人时,天照镜的器灵融入刑天剑,这只新生的剑灵吸纳了它,变得博学而聒噪。 “你该重操旧业了!” 如今通天塔成,香火重临人间,云昭身为“神妻”自然不缺香火力。 灵力一震,刑天剑嗡嗡作响,一阵奇异的光芒渐渐向着四周荡开。 黄泉镜与天照镜的覆盖范围几乎重叠,云昭面无表情的容颜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识海。 她语气平静。 “人皇是个什么样的神,拜了他三千年,诸位想必十分清楚。” “他昔日为苍生陨落,今日又为苍生执剑。” “他是个好人,即便诅咒他、背刺他、反噬他,也不必担心遭他报复。” “我知道,为了自己的成仙梦,此刻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开始对他念经,呵。” 云昭忽地笑了起来,笑容娇艳而冰冷。 “可是怎么办,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即刻起,每一只在他背后诅咒他的蛇虫鼠蚁,都会被我抓出来,摁死当场。” “听好了,我只数三声,让我看看谁还胆敢继续咒他。” “三。” 她容颜艳烈,气势猖狂,整个人张扬跋扈到了极致。 “二。” 眸光一转,她盯住不远处一个躲在角落诅咒东方敛的家伙。 那人仍不停。 “一!” 云昭反手拔剑,旋身,劈斩! 森然剑气一掠而过! 那人嘴里犹在碎碎念叨,身上牵出的香火黑线陡然一滞。 他嘴唇倔强嗫嚅,身躯缓缓一分为二,整齐跌向左右。 这血腥一幕,清清楚楚投向众人识海。 “铮!” 云昭挽剑,语气轻快得犹如一名愉悦犯,“让我看看,谁是下一个。” 这下谁也不会再怀疑她的心狠手辣。 只见那遍地爬向法象的香火黑线齐齐收缩,好像烈日荡过,阴影退避。 云昭放声大笑。 有她在,叫他后顾无忧。 英雄御敌在前,哪能容得宵小背刺! 他身后的荆棘,便由她这个大反派来替他扫平。 “嘶……” 遇风云悄声与太剑小伙伴说话,“你看看这个魔头,天上地下,真就只有太上能遭得住她了。” 太剑声音更小:“可不就是?” 顿了顿,它谨慎补充,“咱太上怕也不一定遭得住。” 遇风云:“嘶!” 恐怖如斯。 云昭镇住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成仙梦,抬眸一看,只见通天塔已被斩出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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