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童公公倒是提了一嘴,说苏议晚来了一步。如果是去年进京谈,还能以和亲给点压力,就点那位皇太后心尖上的郡主,皇太后不答应,圣上多多少少也得给我们让个步,可惜来晚了,郡主有婚约在身。” 苏昌自顾自说着,他看不见,也没感知到,站在他身后给他蒙眼睛、拿布条的人,在听到这里时回过一次头。 参辰匆匆往外间看了眼,又收回了目光。 他看不到徐简。 但他想,他们爷的心情恐怕不会好。 即便古月没有真的要和亲的意思,拿郡主说项,他们爷肯定有情绪。 这很正常。 苏昌又道:“至于和苏议做买卖的人,不是我藏着掩着,是我真的不知道。 这种要事,苏议断不可能告诉我,我也不敢去打听。 可对方能指挥得了内侍,足见身份不一般。 您真想知道,那就照您刚才说着,把我放回去,让我就当那个藤,在铺子里待着,看看您能不能顺着摸到瓜。 这些都是实话了,真的是实话。” 这一次,徐简没有再质疑苏昌诚意不足。 他靠着椅背,眉间微微蹙着。 他知道“和亲”之事。 小郡主提过,从前皇太后在永嘉十二年冬末春初的这一场病,背后一定有内情,推来推去,应该就在和亲上。 古月拿她当由头,皇太后舍不得、气不过,等事情过去之后,干脆定了她的婚事。 徐简再是不良于行,轮椅进出,也比被人算计着强。 不过,猜到归猜到,真的从苏昌这个古月人口中听到,确实很不痛快。 只不过,再不痛快,他也不会在苏昌面前露出端倪来。 苏昌现在是惊恐慌乱,等他脱身冷静下来后,若是让他从这场交谈里品出一些什么来…… 诚然,背后之人“看到”他了。 这么多次交锋,逼得对方把道衡都舍弃了,对面若毫无察觉,从前又怎么能把他和林云嫣逼到绝路上? 背后之人,有他的能耐与本事,绝不是什么好对付、好糊弄的。 这一点,徐简非常清楚。 舍弃道衡,不会让对面庆幸能摆脱一部分牵制,反而会愤怒、会多加试探。 “看到”了他,不等于弄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的交锋会更激烈。 所以,每一步也都要更谨慎些。 挖到的线索比给出去的牺牲多,那就是赚钱的买卖。 每一次都比对面多赚一些,让对面多亏一些,才是徐简的目标。 “那位童公公,”徐简开口问道,“你了解多少?不瞒你说,我一时间还真没有想起来,有哪位身份不一般的人身边,有姓童的公公。” “我没有说假话,”苏昌忙道,“他自称姓童,如果出错了,也是他骗了我。 他、他看起来四十岁往上了,人挺瘦的,眼睛细长。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他和王芪不一样,王芪还有一道疤能认一认,那童公公真的没有什么特点。 讲话那是尖声尖气的,太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苏昌绞尽脑汁,拼命回忆:“对了,他不吃酒,那天在宅子里说事情,我倒是喝了两盏,还给他倒酒来着,他一口不喝。 我看他不像是不会喝的样子,好像就是不愿意跟我喝。 我这种小喽啰,他看不上吧。” 徐简听完,又问:“苏议和这里的买卖做了多久了?” “我……”苏昌下意识地要说“不知道”,话到了嘴边有一瞬的迟疑,再想顺着掩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他再藏一点也没必要。 若是因此再被盖个“没诚意”的章,刚才那么多也白说了。 破罐子破摔,苏昌道:“苏议入仕快二十年了,最初几年是个新人,没什么资历背景。 十五年前还是十六年前来着,古月也有一批使节到你们京城来,苏议会汉文,他就被选上成了使节。 这次出访之后,他渐渐就起来了,这些年要风要雨的,很有一番本事。 我不确定具体状况,但我猜,很可能就是他那时候到访,和厉害人物搭上了线。” 苏昌记不住具体时间,徐简却能够回想起来。 他在礼部坐了那么多天,陪着太子殿下看了那么多无趣枯燥的旧年文书,其中就有历年接待来使的资料。 太兴二十五年的秋天,古月曾有使节到访京城。 那一年看着风平浪静,但也许,水下潮涌已经显现了。 两者未必那时就狼狈为奸了,但应该会是一个开端,最终一步步走到今日。 线索还缺,但多多少少还是给了徐简一些启迪。 比起今日金銮殿里打量他的贤王,一路谈兴不错的晋王,平亲王李仁的嫌疑又小了很多。 平亲王是圣上的皇叔,是先帝爷的兄弟。 太兴二十五年,作为彼时的太兴帝看重的亲兄弟,他即便另有心思,也看不上初出茅庐的苏议。 要做买卖,平亲王会有很好的选择,而不是等着苏议花这么多年崭露头角。 再者,现在的苏议敢直接表达“不满意”,催着那儿再出些主意,可见这买卖在当年相对“平等”。 一个是想脱颖而出的古月官员,一个是谋划着夺位、被皇长子李沧压住一头的普通皇子,这买卖才能做得起来。 见苏昌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徐简的指关节在扶手上敲了三下。 里头的参辰听见了,把布条塞回了苏昌口中,却没有解开蒙眼布。 苏昌又开始颤抖起来,直到他挨了一手刀,彻底昏了过去。 参辰从耳室里退出来。 徐简低声道:“把他悄悄送回去,我去衙门。” 参辰有些为难。 玄肃不在,他也不跟着,不像话。 徐简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轻笑了声:“无妨,几步路而已。” 坐上轿子,徐简去了顺天府。 袖中取出一张纸,上头正是王芪的画像。 徐简定定看了会儿,是时候给参辰报个仇了。 后衙里,单慎依旧焦头烂额,四道胡同那儿的进展不乐观。 徐简进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屋里光线暗下来,单大人头没抬,嘴上道:“挡着光了。” 门没有开,只一张纸被按在了他的面前。 单慎看了一眼画像,皱着眉抬起头:“这人是谁?” 徐简直接道:“杀道衡的凶手。” “国公爷确定?”单慎惊讶极了,“怎么知道的?谁目击的?叫什么?人在哪儿?” “抓不到的,”徐简说得非常直白,“单大人不是昨儿就说了吗?结个果子,让衙门见好就收,再挖下去也没用。” 单慎的脸色白了白。 他确实说过。 他也知道,道衡就是被扔出来逗他玩的。 “杀道衡,就是为了堵衙门,曝光了的棋子没有用,”徐简的指尖在画像上点了点,“这个若是也曝光了,你说会不会被废?” 精明如单慎,岂会听不懂徐简的意思? 抓不到,却可以逼着对方废。 哪怕对方这一次不把人扔出来敷衍衙门,起码,也足够恶心对方了。 没道理,只有他们顺天府被人恶心。 他破不了案子,但他可以让背后的指使气不顺。 他单慎在衙门熬了这么多天,又累又气,就得回敬一番。 思及此处,单慎又看了徐简一眼。 他和徐简也算共事了几回,他相信这位年轻的国公爷不会在这些案子上以公谋私,胡乱编造个凶手,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辅国公说此人是凶手,那一定就是。 至于是怎么确定的…… 单慎不是不好奇,而是能耐住这份好奇。 谁都有自己的路子。 辅国公当初能直接带着他们找到王六年的落脚地,现在也可以直接把凶手摊在他面前。 菩萨嘛,灵就行了 他一个拜菩萨、供香火的,还管菩萨是怎么显灵的? “您既这么说了,”单慎笑了笑,“我让人把悬赏放出去。” 下午时候,西街的香料铺子里,苏昌坐在后院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脱身了。 绑他的人没有食言,早上就全须全尾把他送了回来。 掌柜的刚还问他,怎么先前不见人,苏昌照着准备好的说辞,推给了昨夜的酒宴。 吃多了,醉迷糊了,这才一夜没回。 他一身的酒气,并没有露馅。 他想,只要瞒过了两边人马,就能够安全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许是真就被吓破了胆,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直到前头脚步声匆匆,门被推开,掌柜的探头看他:“东家!” 苏昌一个激灵:“怎么了?” “城里贴了布告悬赏,”掌柜的道,“抓凶手,画像上就是那天来铺子里那个,他、他到底是怎么露馅的?怎么被衙门盯上了?衙门不会查到我们铺子里来吧?” 苏昌脸色一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他才道:“别自己吓自己,等衙门来了再说。” 衙门的人,直到天黑、铺子打烊都没有来。 夜深人静时,一座宅子里,成喜跪在地上,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成喜的面前,主子脸色难看极了,不远的地上,还有一只碎了的茶碗。 “王芪也会失手?”主子问着。 成喜根本不敢搭腔。 道衡是被王芪杀了,但事情做得不够漂亮,竟然被顺天府逮到了线索,五官直接被画在了悬赏上。 这就是失手了。 “他人呢?”主子又问。 成喜只能道:“在他那屋子里。” “你去看看他,”主子冷声道,“让他仔细回忆回忆,到底是怎么失手的?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养个废物!” 成喜应了声,手脚并用后退着爬出去。 爬到门口时,又被金贵人叫住了。 “问完之后要怎么办,你知道的吧?” 成喜的牙齿直打颤,声音也在抖:“小的知道。” “那就好,”金贵人道,“别再失手了,一个接一个的,像什么话。” 成喜怕得要命,偏又不能不问:“还是送出去吗?” “送?”金贵人冷冷笑了声,“你能送得神不知鬼不觉吗?就在这儿处置了,杀鸡儆猴。” 成喜应下。 出到门外,他松了一口气。 在这里处置也好,起码,他不用担心“失手”。 正想着,里头又是一阵脆响。 他听出来了,主子又砸了一茶盏。
第294章 自己吓自己(两更合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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