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闭了闭目。 登基十几年,当皇子时还有心存天真的时候,现在,看待事情直白也功利了许多。 嫔妃们的爱慕,儿子们的孺慕,即便有真情,更多的也都是明码标价的利益。 他看的很透,算盘账明明白白,期望就那么点,也就不会有太多失望。 可邵儿一直是不一样的。 他们父子之间,他自认为算是一位好父亲了,他投注了许多关爱与呵护,他把对发妻的思念全化作了对邵儿的关切,以至于他突然意识到邵儿回应给他的孝顺可能掺杂了“意图”在其中,他就忍不住心寒了。 他希望这是误会,是他一念之间以恶意揣度了邵儿。 他得再多冷静冷静。 “你去趟辅国公府,”圣上清了清喑哑的嗓子,“探望下徐简。” 曹公公看出圣上心情不好,此时也不能劝,便应了事,退出去了。 此时的辅国公府中,林云嫣刚醒。 外头雪停了,寒风依旧大,吹得窗板呜呜作响。 屋子里暖和,尤其是被子里,甚至还闷出了一点汗。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还在睡的徐简,看了有一刻钟,才先行起身。 徐简警觉,林云嫣刚一动,他就醒了,下意识地把人又扣了回去,按在怀里。 林云嫣吓了一跳,俯身时险些碰到徐简的右腿,急得她连呼“小心”。 徐简哑声道:“没碰着。” “痛吗?还是没有感觉?”被中,林云嫣拿手按徐简的腿,力道逐渐加重。 “有点痛,还行。”徐简道。 林云嫣略松了一口气。 有痛觉,比没有知觉强多了。 “说起来,昨日运气是不错,”缓过一夜里,林云嫣提起来时轻松许多,“那么多人进林子,却迟迟没找到你们。” 徐简轻笑:“那地方本就不好找。” 李邵能迎面遇着熊瞎子,自是参辰他们准备得好,把李邵引到了黑熊的巢穴附近。 徐简知道地方,事先也商量过路线,这才能在甩掉其他人之后迅速赶到大致位置,再通过地上残留的痕迹找到那三人。 再之后,他带着李邵越逃越深,而玄肃参辰跟着他们,同时也在破坏、伪装些痕迹。 地方难找、痕迹很乱,再加上运气,让他们撑到了预想中的时间。 “太子真累晕了?”林云嫣问。 徐简又笑了下:“是。” 原是做好了算计李邵的准备,哪知道他力竭又脱了险、撑不住就厥过去了,根本没让徐简动手。 “今日早朝,应该很热闹。”林云嫣叹道。 徐简也觉得有些可惜。 安排了这么多,这出乐子却没有看上。 不过,以他对那些朝臣、尤其是那几位御史的了解,多少能想像。 说了会话,两人便起身了。 知道徐夫人惦念着,林云嫣使人去后院说了声,又请岳大夫晚些过来、准备今日的治疗。 不想,最先来的不是徐夫人,而是曹公公。 曹公公面露担忧:“圣上十分挂念国公爷的状况,让杂家来看看,国公爷,大夫怎么说?” “谢圣上关心,”徐简道,“还是老样子,回来后按了按、扎了针……” 林云嫣泡了一壶热茶,给曹公公递了一盏。 “公公昨夜与我们一道抵京,回宫后想来事情也不少,又要侍奉圣上上朝,应是没能休息多久,”她道,“这茶提神醒脑,解解乏。” 曹公公连声道谢。 徐简问起太子。 “殿下起热了,夜里烧得厉害,刚才杂家过去东宫,看着是好些了,”曹公公说到这儿,讪讪一笑,“早朝上葛御史长篇大论骂了一通,哎呦,杂家听得都胆颤。 圣上还让葛大人去东宫重复一遍,殿下还烧着,听得都没回过神来。 唉,也是运气不好,偏偏遇着个熊瞎子。” 正说着,岳大夫来了。 曹公公给他让了位置,简单询问两句,视线落在了徐简露出来的右腿上。 这一看,他眉头紧皱。 那腿上大片青色,从皮肤底下泛出来,看起来竟然比昨儿在围场时看到的还要惊心。 “岳大夫,”曹公公问,“国公爷这伤,是不是又坏了?” “不是又坏了,是压根没好过,”岳大夫绷着脸,一副数落不听话的病人的态度,“这几个月治得那么辛苦,勉勉强强算是好转了那么一丁点,昨儿来这么一趟,好了,都白忙活了。” 林云嫣看了岳大夫一眼。 要怎么说这老大夫心思多、活络呢? 岳大夫并不知道他们安排了什么,就只靠凌晨发现的徐简故意涂的药油,品出了一些轻重。 一句“压根没好过”,让曹公公的老脸都不由红了下。 他自然不相信辅国公装伤,他是替太子脸红啊。 一想到殿下说的那几句,再看看辅国公这腿!还好他胆子大,在圣上面前坚持说“真心话”了。 边看着岳大夫给徐简按压,曹公公边与林云嫣说话。 不信归不信,有些流言,他得做到心中有数,万一之后有需要,他也得再讲些真话。 “遇着黑熊是没有办法,主要还是隆冬去狩猎,又是腊八,御史们逮着一条算一条……”曹公公道,“杂家记得诚意伯府素来是施粥的吧?” “对,与胡同里几家一道,都在西城门外搭棚,”林云嫣道,“我刚嫁过来,府里事情没未理顺就赶上腊八了。 好在娘家支持,让我拼个棚子,出银钱、出两个人手,旁的都可以不管,这才让我省了好多事。 就是心里过意不去,昨儿路过就去看了眼。 新媳妇能偷懒,明年肯定不能再拼着娘家了,得单独支个棚子。” 那本就是“有意而为”,既然做了,也就做好了被问起的准备。 答得越大方,就越没有嫌疑。 曹公公嘴上不多说,心里也有判断,尤其是太子已经误会辅国公装伤了,他更不会在郡主有条有理的状况下、再给两人添一条罪。 思及此处,他对冯内侍更加气愤不已。 没有照顾好殿下,还尽做些挑拨的事儿,哼! 回宫就收拾他!
第359章 利用(两更合一) 岳大夫给徐简按压了好一会儿,直按得满头大汗。 等他收拾药箱时,曹公公问道:“国公爷多久能缓过来?” 闻言,岳大夫没有立刻答,反而先看了眼徐简。 徐简垂着眼,没给多少反应。 “这个嘛,”岳大夫心里一盘算,答案十分模棱两可,“得看国公爷自己怎么想。” 曹公公问:“怎么说?” 岳大夫道:“若国公爷配合大夫、当个听话的伤患,那最好能休养数月、直到春暖花开,地气跟着暖起来之后,才算过去了这道坎。 若国公爷依旧自说自话,把大夫的话当耳边风,那他明日咬咬牙就去上朝了,大夫也不能把人捆起来。” 话音落下,与徐简整理衣摆的林云嫣紧紧抿了下唇。 这不阴不阳、进退全是余地的说辞,险些让她笑出声来。 得亏她背对着曹公公。 徐简倒是轻笑了下,语气无奈:“岳大夫的话,我还是听了的。” 岳大夫对此,不再多作评价。 与曹公公行礼,他背起药箱离开了。 徐简这才看向曹公公,叹道:“可能需要再多歇一阵了。 不得不说,岳大夫看伤确有水平,别人大抵是分辨不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这几个月的确是缓和了。 昨日事出有因,以致之前的成效都……” 徐简顿了顿,略显哽咽,林云嫣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眼底笑意自是消了,侧过头时,曹公公看到的是郡主的担忧与心疼。 看得他也跟着难过起来。 “国公爷……”曹公公正斟酌词句,想多宽慰,却被徐简打断了。 “曹公公,”徐简深吸气,“我想再试着好好治一治。 圣上一直都知道,我原本对治伤没抱多少希望,刚从裕门返京那阵子看了太多的大夫了,都束手无策,我也就认了,后来都想着干脆当个闲散、得过且过。 圣上放心不下,总念着我,让我去顺天府里待了一阵子,又把郡主指给我,我就想着,即便不能再赴边关,上朝议政也不错。 不瞒曹公公,跟着殿下在礼部观政那些时日,我挺愉快,能感觉到一些乐趣。 可能就是机缘吧,晋王爷找来了岳大夫,他那么积极、尽心尽力的,我不想辜负他,就尝试着治,结果比我预想得好了太多。 当大夫的说话都保守,他总说恢复了也就以前的七八成,可我自己想过,我受得了罪吃得起苦,我积极康复,兴许我还能替圣上守边疆。 倒不是说就奔着上阵去了,只想多一个机会、一点选择,不辜负圣上的期待,也对得起祖父多年培养。 没想到又遇到些挫折,但我这心里放不下,就想再坚持坚持,兴许在岳大夫的帮助下,我真的可以做到。 我等下写一封折子,还请曹公公替我呈给圣上。” 如此一番话,听得曹公公心绪起伏不已。 他跟着圣上这么多年,等于也是看着徐简长大的。 不说陈年旧事,就这几年,心灰意冷递兵部辞呈,金銮殿里当乐子人,再到被圣上派去顺天府…… 这一路变化,曹公公看在眼里,回忆起来,岂能无动于衷。 以他的身份,自不可能给徐简打包票,曹公公道:“杂家定会在圣上跟前把国公爷您的意思都好好说一说。” 徐简道了声谢,又道:“就是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又让殿下挨骂了。” 曹公公只笑不语。 “殿下是无妄之灾,”徐简道,“捡日不如撞日是我说的,我也没想到腊八这事儿……” 曹公公忙摆手:“半夜里杂家怎么和国公爷说的?揽这事儿做什么?这话休要再提。” “我明白公公的好意,”徐简道,“圣上这才安心多久,又要听一些有心人对太子指东道西了。 御史们骂归骂,多少还是份道理,但有心人不同,就是见不得殿下好。 殿下那儿,原就对我跟着他有点忐忑,此次雪上加霜。 曹公公,我总觉得殿下对我时冷时热,他心思细、想得也多,别扭归别扭,但不该是……” 徐简说了很多,只是到了关键地方,点到为止。 曹公公听了他掏心掏肺这么多话,再加上心中有偏向,自然而然地顺着徐简的思绪在琢磨。 更何况,他已经给冯内侍定了罪。 殿下身边就是有那么个爱挑拨的,与辅国公的关系能不时冷时热吗? 思及此处,曹公公叹了声:“杂家也想着,之后对东宫的人手还需要多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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