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坐着一口土陶罐子,也是黑黢黢的。 灶台旁放着一点柴火。 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钱爱国站在门口,脸上都有些讪讪然:“那什么,他们是来改造的,自然,自然这个条件艰苦一些,艰苦一些——”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啥错,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事,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一幕,尤其是顶着姜致远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虚。 姜致远没说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钱爱国以为姜致远嫌弃里头脏乱低矮,他自己也挺嫌弃的,所以都站在门口。 等了一会,没等到人,钱爱国忍不住了,挪动了一下脚步:“要不我让人去叫他?” 话还没说完,远远的慢慢的走过来一个人影,消瘦,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裹着一件破旧的旧棉袄,里头的发黄发黑的棉絮都露了出来,风一吹,颤巍巍的。 他走近后看到姜致远一行人,远远的在十米开外就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你们找谁?” 姜致行沉默着还没开口,钱爱国就忍不住道:“何秉谦,这是京城来的姜同志,奉命来带你走的!” 何秉谦后退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眼神里都是戒备,还有一些狐疑:“京城来的?你们奉谁的命?要带我去哪里?” 姜致行上前了两步,走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何秉谦同志,我是姜致远!”
第510章 令人心酸 何秉谦带着一副眼镜,眼镜腿已经折了一半,胡乱拿布条子系在耳朵上,听了这话,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眯缝着眼镜,打量了一会,才恍然道:“你,你是老王的那个小徒弟。” 停顿了一下,才又问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说完这句话,不等姜致远回答,忍不住苦笑道:“我还有什么可问的?去哪里不都一样?行了,我也不为难你,走吧!是现在就走吗?” 姜致远犹豫了一下,看何秉谦现在摇摇欲坠这个样子,真担心他的身体。 而且天色晚了,为了安全起见,也不能连夜赶路。 扭头看向钱爱国。 钱爱国十分有眼色,立刻道:“现在天色晚了,连夜赶路不安全。咱们这农场附近可有狼,都是大半夜的出来,这玩意碰到了,可不得了!要不你们就现在咱们农场招待所住一晚,明早再出发?” 姜致远考虑了一下,安全第一,点头道:“那就麻烦钱主任了!给我们安排两间房间,然后送一点热饭热菜还有热水。” 说着从兜里掏出了粮票和钱,塞给了钱爱国。 钱爱国捏着手里的全国粮票,还有钱,暗叹了一声京城来的人就是大方。 忙将人往招待所里引。 这农场的招待所,一般都是招待来探亲的人,当然能来这个地方探亲的人也不多。 也就三间平房,环境自然不能跟外面比,可比何秉谦住的草棚要强上百倍了。 姜致远跟何秉谦一间房,其他三个士兵一间房,就住在隔壁。 有钱爱国出面,很快,就送上来两盆二和面条。 是的,两搪瓷盆。 上面淋了一层辣椒油,闻着喷香。 别说何秉谦几乎没吃饱过饭的人,就是姜致远和三个士兵,这一路都是啃干粮,闻着这热汤面的香气,也忍不住流口水。 除了两盆面,几个大碗和一把筷子,还送了两个大蒜头。 钱爱国见姜致远看着那蒜头不解,解释了一句:“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你们听我的,咱们这面条,就得配蒜吃,一口面条一口蒜,那叫一个香!” 然后十分识趣:“你们先吃,不够再喊一声,我还有要回办公室办点事,看到办公室没,就在前头,有事就招呼一声。” 说完就告辞而去。 姜致远将钱爱国送到了门口,回头,就看到何秉谦和三个士兵都眼巴巴的正看着那两盆面咽口水。 给何秉谦盛了一碗面放在他面前:“您老先吃。” 有了姜致远动手示意,其他三个士兵才动手给自己盛面。 何秉谦看着那一碗面,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才道:“看在老王的面上,就算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给我痛快话吧,这是不是我最后一顿饭了。” 姜致远盛面的手一顿,苦笑:“何先生,您误会了!我是奉命接您回京城的!您的问题上面已经已经查清楚,给您平反了——” 本来已经面露毅然决然赴死之态的何秉谦,一下子傻在了那里。 好半天后,眼圈也红了,一行浑浊的泪水流淌过他黢黑苍老疲惫的面容:“你,你说我,我平反了?” 姜致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上面写着“京政人(1977)27号”《关于撤销何秉谦同志历史问题的决定》,将它递给了何秉谦。 何秉谦哆嗦着手接过了文件,努力想看清楚上面的字。 只可惜眼前一片模糊,他熟练的揪起衣角,将眼镜片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后,再努力去看,终于看清楚了上面的一行大字。 别的不说,只看文件上已经称呼他为何秉谦同志,就知道这是恢复了何秉谦的党籍,又撤销了历史问题,那就是真的替他平反了。 这喜讯来得太过突然,何秉谦只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眼前一阵晕眩,似乎在梦中。 “我,我真的平反了?”他喃喃自语,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别人。 姜致远冷静的握住了何秉谦的手:“是的!何秉谦同志,您已经被平反了!京城那边现在需要您回去主持一项工作,所以特派我来接您回去!您放心吧!” 何秉谦怔了一会后,回过神来,抱着那一张文件,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听着真是令人心酸。 旁边的三个士兵,早就放了下碗筷,眼圈也都红了。 姜致远也喉头发硬,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满屋子里五个大男人,寂静无声,只听何秉谦从嚎啕大哭,到无声哽咽,都心有戚戚然。 好半天,姜致远见何秉谦平静下来,才上前扶起他:“何秉谦同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往前看,都会好的!” 何秉谦此刻心绪平息了下来,点了点头:“一时失态,让你们见笑了!” 姜致远忙道:“人之常情,先生乃是性情中人,何出此言。”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想起吃饭。 面虽然有些坨了,不过大家都不是矫情的人,如今这个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大家又端起碗来,开始吃面。 别看何秉谦瘦,胃口可不小,一气吃了三大碗,还意犹未尽。 还是姜致远拦住了:“晚上了,吃太多未免积食。” 何秉谦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碗筷,老脸一红,解释:“不瞒你说,我从下放那日起,就没吃饱过——” 说完,叹息了一声。 姜致远如何不知?他当初为了调查间谍一事被下放到团结大队,条件比何秉谦好多了,自己又还年轻力壮,都饥一顿饱一顿的。 此刻感同身受,也叹息了一声。 不过两人都是情绪内敛之人,何秉谦先前惊喜来的太过突然没控制住,发泄了一番,此刻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也就只说了一句,揭过不提。 三个士兵将剩下的面条都扫荡光了,将盆和碗还到了厨房,又打了两壶热水给何秉谦用。 两个人去休息,留下一个人在外头站岗。 两壶热水,已经是钱爱国格外通融了,毕竟农场里水资源宝贵。 何秉谦身上的衣裳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垢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随便擦洗了一下,换上了姜致远带来的干净衣裳,终于有了点人模样。
第511章 你等的不就是我来吗? 姜致远本是想着让何秉谦晚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好出发,毕竟回去的路程也有三百里呢,可不好走。 可何秉谦哪里睡得着? 拉着姜致远,问了京城目前的局势,问了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还问了家人的情况。 最后还问了,要他回去主持的那个项目是什么项目。 一直问到了快十二点,才终于精力不济了。 被姜致远强行按着睡下了。 等到何秉谦睡着了,姜致远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还是翻身而起。 轻轻的打开了房门,外面,三个士兵已经换过一次岗了。 见姜致远出来,警惕的看了过来。 姜致远叮嘱了一句,让他继续警戒,说自己去见一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面的草棚里。 顾勇还没有睡,点着一点油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从天黑一直等到了现在,外头除了虫鸣鸟叫,还有远远的狼嚎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失落的看着那一点油灯,露出一点苦笑来。 他还在期盼什么?又有什么脸期盼呢? 正要吹熄油灯,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 忍不住惊喜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是,是致远吗?” 外面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然后他期盼已久的声音响起:“是我。” 顾勇想开门,手都摸到了门边,却又不敢开了。 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你不该来的——” 姜致远平静的反问了一句:“你等到现在,等的不就是我来吗?” 顾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家里还好吧?你妈她——” 姜致远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我家里一直挺好的,你们顾家大概不太好!至于我妈,离开你以后就一直过得很好!” 顾勇眼神闪动了两下,艰涩的问出口:“大军他们,他们——” “哦,顾大军上了军事法庭,被判了刑,现在也在接受改造!顾大奎犯了错,转业到蜂窝煤厂保卫科,一个月三十六块钱,和张亚男一起要养活一家十几口,张亚男要跟他离婚呢。” 说完这一句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听说方大妮也正在到处托人给她找下家,听说相了不少老头——” “你——”顾勇捂着胸口,真想骂一句逆子,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住了心神:“你,你这是故意来气我的妈?” 姜致远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你想多了,我本不知道你在这里改造!不过既然见到了,虽然脱离了父子关系,于情于理也该来看看,毕竟看到你过成这样,回去告诉我妈一声,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你那个媳妇一样,这样嘴上刻薄不饶人了?”顾勇捂着心脏,狠狠的道。 姜致远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唔,这不是妇唱夫随嘛!毕竟言言说过,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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