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全和大壮刚回来又被她派出去了,他们二人过去划账,也是监督。 过了两天,选了个逢双的日子,隋玉一家人搬进河对岸的中郎将府,堆了一整间屋的铜板也挪了过去。 此后,空置的主院改成隋良火茧铺。 这日早上醒来,隋玉看赵西平坐在桌前眉头紧锁地写着什么,她没有打扰,而是静静地躺着看着空旷的屋子。 新居才入住,除了床和桌椅是新添的,衣箱、油盏、水壶、杯盏一概是用习惯的旧物,没有更换。她望着床边的土墙,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雇匠人来凿墙,把她新得的四块琉璃镶嵌在土墙里面。 毛笔落在木桌上,隋玉回神,她支起身问:“写完了?” “嗯,是上报朝廷的请罪书。”赵西平吁口气,“因为锈病拔了四万七千余株棉株,又因为虫害,今年不少棉花地要减产,这些都要上报朝廷的。” 隋玉拢起头发走到桌前看竹简,赵西平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字,除了阐述今年种棉遇到的问题,他还反映了造成棉株缺水、得病没及时发现、虫害严重的主要原因是奴隶不尽心不操心。奴隶种地完全按农官的指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们不关心棉花产量的多少,让浇水就只浇水,让捉虫就只捉虫,不会操心棉株遇到的其他问题。 赵西平走到隋玉旁边拿起毛笔,他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我要不要再补一句,比如放归一部分奴隶回到田地上劳作?” 隋玉看向他,说:“你觉得这个举措有利于棉花种植你就写。” 赵西平沾了沾墨水,毫不犹豫地动笔。 竹简上的字迹干透后,这卷竹简递交到驿卒手上,之后的事,赵西平就不关心了。 棉花到了丰收季,关内关外的商队纷纷赶往敦煌,城北的荒野上,才落成的铺子匆匆开业了。 卖鞋铺、酒肆、修蹄铺、剃头铺、成衣铺、打铁铺、油茶铺、草料铺,以及各种卖吃食的摊子。 叮叮当当的驼铃声由远及近,客商跟隋玉寒暄几句,落地就往锦绣织布坊跑。 “城北大变样,杜掌柜,你们的织布坊又添三座,发财了啊?” “发财了,托你们的福。这边的三座屋舍是弹棉被做棉袄的,今年棉花亩数多,收的棉花也多,你们今年想买多少棉被都有。” “一床棉被多少钱?” “还是五百钱,棉花都攥在玉掌柜手上,她不降价,我们也降不了价。”杜掌柜说。 客商没再多说,他用绸缎换二百床棉被和二百套棉袄棉裤,在敦煌短暂地住了五天,商队又马不停蹄地出关。 从关外回来的商队则是把手里的货卖给隋玉,又从她手里以稍低的价钱买到棉被和棉袄,赶在入冬前匆匆再出关。 “玉掌柜,明年棉花是不是要降价了?”关外回来的客商问。 隋玉点头,“很大可能是的。” 客商并不盼降价,东西多了,货贱了,他们就卖不上高价了。 “那我这次多买点,这趟走远点,过个两三年再回来。” “玉掌柜,我带过来一个好东西,你买回去给你儿子养。”一个胡商提着一个鹰笼子过来,他高声说:“这只鹰是在天山下逮的,关内可没有,你给个好价钱。” 笼子里的苍鹰精神萎靡,毛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隋玉俯身去看,鹰目里锋芒尚在,这是个狠家伙,比野马还难驯。 她摇头说:“我养不了,也没本事驯,开不了价,你去问问其他的商队吧。” 胡商急了,他一个劲夸苍鹰难得,让隋玉买下给孩子练手。 隋玉不肯接手,胡商只得把鹰笼子又提走。 “苍鹰性子傲,难驯,这只又是野生野长的,它宁愿把自己饿死也不会服人驯养。”货栈里选货的客商说,“玉掌柜,你可不能入手,我刚刚看了几眼,这只鹰估计生病了,精神头不好。” “不会。”隋玉摇头。 货栈外突然响起马蹄声,隋玉循声望去,是赵西平回来了,他神色松快,看样子是遇到好事了。 “朝廷来旨意了,要赦免一部分奴隶,比如因父兄子侄抢劫、当山匪、打架斗殴伤人而牵连获罪的奴隶可以赦免奴籍,而犯事的奴隶在服役十年后可以用钱财赎身,至于没钱的,可以租种土地种棉抵债。”赵西平有些激动,“你看,我誊抄了一份政令回来。” 货栈里听到音信的客商纷纷涌了过来,河边给骆驼洗澡刷毛的奴隶也匆匆跑来。 “大人,私奴可不可以赎身?”小春红尖声问。 “可以,一人五万钱。”隋玉高声说,“得主家同意,再给官府交五万钱就能改奴籍为良籍。” “我手里攒了多少钱?”小春红激动地喃喃自语,“加上这一趟的分红能有三万五千钱吧?我再出关一趟,攒的钱就够赎身了。” 一身尖锐的鹰呖打断了地上的沸腾声,众人看过去,苍鹰从客舍里飞出来,它抓走一只刨虫的母鸡,迅速逃跑了。 胡商骂骂咧咧地追出来,苍鹰已经跑没影了。 没人顾及这个小插曲,中断的议论声又起。 …… 三天后,一个小吏骑着马来长归客舍,赵西平名下有二十三个官奴,包括殷婆和甘大甘二在内的十八个官奴被赦免了奴籍。 长城上,刺耳的木哨声接连响起,一个个身形佝偻的奴隶从城墙上走下来,他们神色激动,目光却茫然无神,如孤魂野鬼一般在荒野上毫无方向地行走。 而城墙上剩下的奴隶,一个个目光麻木又绝望。 “咚”的一声响,一个轻飘飘的身影从城墙上栽下去,一声鹰呖,躲在树丛里的苍鹰仓惶逃蹿。 苍鹰飞到城池的西南角,蒙在晚霞里的废弃妓营燃起火光,一个狼狈的身影从火光中逃窜出来。 火光烧亮了夜空,封建王国的土地上燃起微弱的光亮。 天光熹微时,火光灭了,风里飘来的烟雾也消失了,隋良从墓碑前起身,他撑着石碑说:“你看,人只要还活着,绝望的日子是有尽头的。” 河面上扑棱一声,隋良定睛去看,黑乎乎的一团,他以为是人,跳下去打捞起来一只半死的鹰。 湿漉漉的脚印从河边离开,矗立在河边的墓碑无声地望着。 天边霞光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56 首页 上一页 356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