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皇后冷淡地点头,坐上凤辇离开,萧宣晏目送她离开后,缓缓回身,他衣服上还沾着喂药时留下的药汁,他深深地看着殿内正前方,镶着九龙抢珠的桌椅,良久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叫来了王院正。 卯时,萧宣晏穿上了暗黄色的朝服,在张公公的跟随下,一步一步去了朝上。 王院正是手脚酸软地走出启济殿的。 平王爷平静而又幽深的话还在他脑中回响。 “昨夜唯一的不对劲,就是付贵妃擅自闯入启济殿,引诱体虚的父皇喝药,又共赴云雨。” “既如此,父皇的病就只有两个缘由——要么是你们诊治不及时,要么是付贵妃蓄意下药。” “你是个聪明人,本王知道你会怎么选。” 王院正今年年后就该退了,这些年在宫里,他拼尽全力谁的势力都不沾惹,早就期待着回家含饴弄孙。 可今早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却不禁让他觉得前路渺渺,不见生死。 ---- 隆兴帝骤然病重,还命平王萧宣晏监国,当天上朝的人惊倒了一大片。 不过朝中没了大部分的付氏一党,倒没什么人当朝置喙,多是观望,毕竟这也是唯一一个还留在京城的成年皇子,隆兴帝别无他选。 但是随着萧宣晏一件件的命令下达,倒是格外惊艳,不少人回去后还在想,普普通通的平王竟有治世之才。 隆兴帝睡了一整夜才醒来,他在云婉温柔的照料下,听起了张公公对今日的叙述。 “真人......” 隆兴帝不肯相信自己瘫了,只有本事出神入化的真人能救他,云婉赶忙道:“真人早上来瞧过陛下了,正替陛下炼药呢” 她担忧不已地安慰,“有真人在,陛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隆兴帝稍稍安心,也有精力思考其他了,任由云婉替他擦去嘴边的口水,问道:“平...王呢?” “王爷已经回府了。” 隆兴帝这才重重地闭上了眼。 平王监国,按理应该住在宫里,但萧宣晏还是选择了出宫,让人给纪若华递了个安心的信儿后,沉默地回了小竹轩。 他脑子里闪着母后知道七弟死后惨白的脸,闪着父皇病中犹带试探的眼神,猛然道。 “剑。” 程英忙不迭地递剑,萧宣晏瞬间起势,游龙穿梭,骤如闪电,竹叶哗哗地随着剑风落地,最后收剑时,笔直的竹身四横八岔地落了一地。 程英肉疼道:“王爷这可是您亲手种的竹子!” 王爷不喜外物,整个王府也就这眼前的一片竹林是王爷亲自种的,就这么砍了多可惜。 “不必留了。”萧宣晏砍完后冷静下来,转身回去睡觉,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大仗。 程英噤声,他发现现在的王爷,身上的的钝气一扫而光,不怒自威。 ------- 隆兴帝第二日就得到了云鹤真人赶制的药,虽然一天中大半天都是睡着的,身体也还依旧不能动,但至少能正常说话了。 他首先就是细细问过每一个太医自己中风的原因,结果从王院正起,或暗或明地都暗示他是因为床笫之事,最后一个伺候他的就是付贵妃,加之他早有的怀疑,不由分说地颤颤巍巍动动嘴唇,让人即刻将付贵妃贬为庶人,付氏一族全部扣押天牢。 就这样还是看在了年纪尚小的六皇子的面上。 云婉在旁边心惊胆战,隆兴帝宠爱付贵妃这么多年,如今出事了,竟然连问都不问,凭着太医的话,就直接处置了。 她再次意识到,皇后娘娘的话是多么及时地令她回头。 傍晚,隆兴帝再次强撑着自己醒过来,他要看奏折。 依着留守太医的意思,隆兴帝应该多多休息,少操劳旁的事,云婉却径直把萧宣晏交过来的折子都抱了过来,一本一本贴心地替隆兴帝翻看。 隆兴帝一目十行,看着条条框框批得极其简明扼要的折子,刚有些不知滋味,又看到萧宣晏专程圈出来的重要的几个问题,立刻满心思的都是解决的法子。 但他只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欲裂,干涸道:“药!......” 一整个晚上,隆兴帝在云婉鼓励的声音里,坚持看完了所有的折子,桌上也多了七八个空丹药盒。 宫外边,付家的人刚刚适应被一家之主被贬,还在家苦苦地等着贵妃相救呢,没成想贵妃也出事了,一家人一个不少地扣在监狱,押走前的路上,之前那个肆意闹事骑马的远方堂亲戚还不停嚷嚷,自己是皇亲国戚,尊贵无比。 朝堂的人都是人精,付氏大厦将颓,萧宣晏又是个慧眼精明的人,就连原本抗死中立的都渐渐偏向了他,不过隆兴帝却对萧宣晏疑心不减,哪怕因为他摇摇欲坠的病,人人心慌飘零,也咬死不肯立下继位者。 甚至在两日后他的手指能稍微动弹后,他下了死命令,让因为没有爵位而永远躲在府邸的三皇子出来和萧宣晏共同做事,只是这份旨意还没能送出宫,萧宣晏就脚步踉跄地来了启济殿。 “父皇——”萧宣晏悲恸地跪在地上,“边疆乱了!” 付贵妃派去的人刚愎自用,擅自闯入敌营,葬送了一半的精兵,现在大宴不仅死伤惨重,更是军心动摇! 隆兴帝在萧宣晏一字一句地汇报下,肉眼可见的眼眶酷红,拳头死死紧握,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无声地努力嘶吼——‘噗!’鲜血喷满了整个床被,醒目可噌。 一口血吐出来后,隆兴帝说话流畅了很多,他暴怒道:“杀,杀了那个毒妇!付家人!全族斩首!” 这一声洪亮响彻,启济殿外的偏殿里都有不少人都听到,许呈晋和谢远宏目光轻轻交汇,迅速地分开。 六皇子不知疲倦地在启济殿门口磕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母亲就变成了了废人,他费劲千辛万苦地混进去,只得到披头散发的母亲一句急促的嘱咐。 “曙儿,这一切都是萧宣晏捣的鬼,你一定要见到你父皇!” 他跪了很久,但父皇始终不愿意见他,现在突然凄声开口,却是将自己的母族赐死! 六皇子恍惚了很久,再回神,迎面就是二哥哥满脸的悲伤,他听见二哥哥说,父皇不好了,快去看一看。 父皇! 六皇子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殿内跑去,人还未冲过去,一道刺耳的太监声响起:“皇上——驾崩!” 很快笨重的丧钟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连响了九次,昭告京城内外,大宴朝第三个皇帝驾崩了。 “不!父皇!”六皇子泪流满面地跪在龙床前,他被父皇死前的样子深深地惊住了——眼珠外凸,嘴角含血,手指蜷地死死的。 他下意识地听从母妃的话,掀开被子快速看了眼父皇的身上各处,可是什么都没有,一丝伤痕也无。 “小六。” 萧宣晏在他身后,冰冰地看着他细小的动作,“伤心就哭出来。” 这冷不丁的安慰声,萧景曙人都吓懵了,僵硬地回头,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二哥哥手上明黄的圣旨上。 萧宣晏举了举圣旨,苦笑道:“父皇所托,二哥哥以后一定照顾好你们。” 父皇真的把皇位传给他了。 萧景曙如坠山间。 -- 隆兴帝为了边疆之事操劳过甚,忧虑而终,这是官方的说法,但百姓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皇上是被付贵妃一族活活气死的!” 借着这股流言,付则彦送往午门斩首的时候还有人悄悄跟过去扔了好些臭烂叶子。 皇帝驾崩,满朝官员只慌乱了一瞬,自付氏一脉骤然倒下后,这事儿也算早有预兆,各自穿上丧服,自有人操持起了新帝登基的各项事宜。 萧宣晏是个勤勉的人,他上位后,拒绝了礼部要大兴举办继位典礼的折子,“边疆的将士们尸骨未寒,朕怎能安心坐在这把椅子上,此事以后再说。” “许呈晋,从皇室的私库里出,把各项边疆之前缺上的东西都补齐!” 他连点三名值钱被隆兴帝猜忌的大将,让他们立刻赶去边疆稳住军心,一番安排后,才挺直了背脊下朝。 下朝后,张公公赶忙来禀报,“付贵妃...付庶人不肯就死,还大声嚷嚷一些不堪听的话。” 萧宣晏回去的脚步一顿,转身朝云清宫走,“朕去看看。” 今时不同往日,云清宫辉煌不再,旁人躲避三尺,萧宣晏一步步走进云清宫,付贵妃尖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个太监端着毒酒白绫绳子站在边上,无可奈何。 新帝有言,付庶人怎么也算为皇家诞育子嗣,只赐自尽。 付贵妃第一个看到萧宣晏,她怒目圆睁,猛地朝这边扑过来,被侍卫狠狠压在地上,她不甘地抬头分辨:“那汤药是太医院人开的,我才命人去抓的!” 萧宣晏冰冷地看着她,“徐院正?他已经死了。” 付贵妃一怔,然后嫉恨地看着丧服下露出的明黄衣袍,嘴里嘶吼,“萧宣晏,你真是一条毒蛇!演得一场好戏!” 她嘴里颠三倒四,说着连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妄图让萧宣晏也动怒。 现在的她,只有无力的反击了....... “勒死。” 萧宣晏淡淡道,侍卫们立刻拿起绳子走向付贵妃。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付贵妃痛苦地挣扎,心里盘踞根结的恨仿佛也跟着消散了些。 ---- 国丧分以日代年和以月代年,萧宣晏极其孝顺,想要实打实地守三年,在礼官的百般阻拦下,最后选择了以月代年。 三个月的国丧期间,原本是不准民间放礼炮,食荤腥,行嫁娶,但萧宣晏体谅百姓已经深受战火波及,言说只要心里尊敬,一切照常行事。 这旨意让百姓们瞬间爱上这个新皇帝,除了小林粮铺的老板。 “没想到新帝也执着于打仗......”林老板很悲伤,战事不停,他快要赔光了。 他的店铺如今已经进不到多少低价的米了,这店面不大,不像其他大粮铺有积年的存粮,能卖个讨好的价格。 “我娘已经写了三封信给我,让我回东山城接下家里的生意了。” 林老板老家里有千亩良田,那里土壤肥沃,长势旺盛,家族生意极好,之前都是运到京城让他卖个高价,但不久前母亲就说他们那儿来了个新商号,出手阔绰,出价比运过来卖还划算,早催着他回去了。 是他舍不得这些年的经营,但现在,他不得不走了,看着柜台下的姑娘,他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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