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说得轻描淡写,玄识却浑身发寒。 然而无论他再如何恐惧,此刻依旧一动都不能动。 因为玄慧此刻就坐在身旁。 云维舟简直想叹气,她默默望了会天花板,无可奈何道:“那些事情朝帮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实在很好奇,无论什么人,想要对付岑照阙,中间还涉及红叶寺,肯定是筹谋已久,而且布局深远。朝轻岫远在郜方府,麾下势力最多只能往崇州那边延伸一些,又怎么会如此清楚幕后的种种布置? 要说朝轻岫手下人多——原本白河帮还在的时候,手下人比现在的自拙帮更多,也没表现得如此消息灵通,可见这跟手下数量多少没什么关系。 云维舟琢磨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所以想要求教,看能否从对方身上学到点什么。 朝轻岫也不隐瞒:“我闲时曾仔细考虑过,若是与某些人易地而处,应当怎么对付岑门主?” 那个某些人显然包括孙侞近,或许还包括此刻正坐在花厅中的另一人。 陆月楼好奇:“不知朝帮主是怎么想的?” 他此刻的求教之心显然十分真诚。 朝轻岫也不隐瞒:“最开始先慢慢剪除羽翼,等剪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对正主下手。既然岑门主武功高,身边金兰之交又多,那就买通他身边人进行暗算。既然岑门主的出身背景算是优势,那还得对红叶寺下手,挑拨岑门主与师门间的关系。” 云维舟:“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恐怕不大容易。” 朝轻岫笑:“准备对付岑门主,那点毅力跟执行能力是必要条件。”接着道,“而且当时敌人手中还扣着一枚可以挑唆简三爷的棋子,想要动手就更加容易了。据说简老爷子跟明渡大师有联系,明渡大师如今已经圆寂,如果我是幕后主使,就说当时简老爷子曾意外给明渡大师写过一封信,信的内容涉及家中旧事,明渡大师将事情告诉给了师弟明相大师,岑门主从师父那里得知了消息,同时得知了简家所在,于是心生贪念,决定痛下杀手。” 云维舟:“可这样一来,简三爷只要去问明相大师,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朝轻岫缓缓道:“是,所以为了能把谎话圆上,就要让明相大师无法出言澄清。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就在简三爷准备质询明相大师时,传来大师遭了弟子毒手的消息,他又会如何考虑整件事情的真相?简三爷本就起了疑心,只要明相大师不幸遇难,他就会倾向于所有一切岑门主为了灭口所为。而有简三爷作证,跟师兄一起来问悲门质询的玄慧大师也会相信,岑门主就是杀害师父的真凶。此事一旦做成,便是一举两得,就算岑门主没有被暗算身亡,也无法继续统领江南武林。” “……” 两件凶杀案,原本都没有指认岑照阙的铁证,奈何两件事情存在了逻辑关联,可以彼此映照。起码按照江湖人一贯的思考逻辑,后者的分量已经足够用来说服简云明前者也是岑照阙所为。 挑拨离间,然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一旦幕后之人的安排得逞,这就是岑照阙原本会遭遇人生剧本。
第202章 众人听闻, 全都默默无言,而且甚是心惊。 此刻回想,幕后之人的计谋实在很有可能成功。 诸自飞更是听得目光泛赤,手背上直接绷出道道青筋。 朝轻岫对师思玄道:“说起来, 有件事情还要问少居主, 之前贝藏居去红叶寺拜访, 你有没有顺便去周围砍过人?” 师思玄听得眼皮一跳,随即摇头。 虽说她偶尔会路见不平, 但也不至于非挑着去拜访其它门派的时机为武林除害。 朝轻岫点头:“果然如此。” 陆月楼眉心一跳:“何事果然如此?” 朝轻岫:“其实不久之前, 在下曾遇到过一个卖次品药物的大夫, 她先是替贝藏居提供药材,被少居主发现后,受到惊吓, 连夜逃去了红叶寺。”顿了下, 补充,“然后又开始为红叶寺提供次品药材。” 其他人:“……”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这人胆大有事业心。 师思玄不是第一次遇见做坏事的人——根据接到贝藏居报案后过来打扫现场以及为盗匪收尸的捕快所言, 与师少居主狭路相逢的大部分坏蛋都能够确保此后一定痛改前非, 少数存活下来的,也会留下深重的阴影,就此退出江湖。 而被朝轻岫提到的那个药贩子居然敢在被师思玄惊吓后重操旧业, 单凭这份胆识心性, 就不像普通人。 听见朝轻岫的话, 师思玄也隐隐想起了往事,好像在师门附近她的确跟一个陌生药贩子交过手,而且对方武功并不差, 让她打得颇为高兴,可惜没多久, 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朝轻岫:“藏到红叶寺附近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发现少居主亲来红叶寺拜访,误以为是来度化自己,于是连夜逃跑。然而在逃跑途中,她还是受了伤,不得不找个地方隐居休养。” 师思玄不解:“我确实随师长去红叶寺拜访过,但不记得追杀过别人。” 朝轻岫:“我听说此事时,也觉得不符合少居主的行事风格,所以大胆猜测,遭遇追杀这件事与少居主无关,也与红叶寺无关,只是因为她最近在为红叶寺提供药材。 “正巧,明相大师乃是红叶寺医堂首座,医术精湛,必然懂得辨认药材优劣。按理来说,那人第一次向医堂售卖次品药材时就该被揭穿才是,就算大师慈悲为怀,不欲发作,也不会继续收购下去。” 众人齐齐点头。 朝轻岫:“所以在下认为,明相大师那段时间或者已经无法进行药材的辨认工作了,而让明相大师无法辨认药材的原因,是一个不可叫外人知晓的秘密,幕后之人担心那位药贩子借由此事察觉到明相大师的异状,所以决定杀人灭口。” 她说着,也在心中感慨,虽然对于反派而言,心狠手辣算是基本素养,不过不必要的斩草除根实在很容易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图。 朝轻岫:“明相大师医术如此出色,正常情况下旁人自然无隙可乘,可他既然已经无法辨认药材,别人就有了下毒暗算的可能。” 玄慧确认了朝轻岫的说法:“前段时间,师父在坐枯禅,他的耳鼻舌身意可能会因此衰减。” 他像现在回想,觉得师父判断里衰减得如此迅速,也不单是坐枯禅的原因,更可能是身边有人在偷偷在给师父下毒。 陆月楼赞叹:“连红叶寺附近有药贩出逃这样的小事都无法瞒过朝帮主的耳目,实在了不起。” 朝轻岫:“不瞒陆公子,那位卖药的大夫被追杀得慌不择路,一直逃到了自拙帮附近,在下才碰巧知道了这件事。” 说是巧合,也不完全是巧合——在一个人以为自己被师思玄追杀的时候,肯定不敢继续待在寿州,至于江南剩下那些地方,当然还是自拙帮的势力范围看着比较安全,起码自拙帮的老大朝轻岫足够可怕,具有充足的威慑力。 陆月楼淡淡:“朝帮主猜到情况不对后,自然会去提醒明相大师。” 朝轻岫承认:“其实我早就到了寿州——明相大师是通达之人,了解前因后果后,决定配合我,来设计一个打草惊蛇同时瞒天过海的计策,也顺带给自己的徒弟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听到这里,玄识脸色已经无比灰败。 他因为胆子小,算着时间,觉得师父快要死了,于是刻意逗留在红叶寺外面,想要借此洗脱嫌疑,却正好方便了朝轻岫编写剧本。 陆月楼缓缓:“既然是瞒天过海……” 朝轻岫看着陆月楼,也是微微一笑,同时将视线转向了花厅门口。 不知从何时起,那里多了一个逆光的人影。 往日相见时,李归弦永远是腰悬长剑的少侠装扮,今日露面时,却穿了一件鹤羽般的外衫,满头乌发都用玉冠束起。 明明还没到深冬的时节,他的眼睫上却像是落了碎雪,有一点隽冷。 不同江湖势力老大的气质也大相径庭,比如自拙帮帮主,就是个常年温文含笑的人,而问悲门门主,虽然都赞他有英豪侠烈之气,然而只有相处过的人才清楚,他本人并不常笑,甚至有种与声名并不相称的幽静。 花厅内的气氛一时间竟像是定格了,除了朝轻岫外,众人心中都有无数话想要问,却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必多言。 此时此刻,李归弦能够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其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在重明书院时,朝轻岫就想过岑门主此人甚有雅兴,居然披着马甲过来维护寿州官学的校园环境安全。 早先她从李归弦话里涉及岑照阙时不自觉的停顿,还有代替岑照阙赠送武功秘籍时的泰然自然便已发现,这位问悲门门主的结义兄弟,很有可能便是问悲门门主本人。 李归弦也知道自己的伪装瞒不过擅长观察细节的朝帮主,只是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就乔装改扮之事进行深入探讨。 如今李归弦还是第一次以江南武林之主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朝轻岫的目光从来人身上轻轻划过,看向院子中的枯叶,霎时有了种一局棋进入终局时的感觉。 隐在幕后的暗流不知不觉改变了方向,这局伏子深远的棋局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朝轻岫中途才加入其中,当时黑子已经成势,她一面观棋,一面悄悄下了数子,一着比一着认真。 攻守之势终于发生了变化,原先对弈之人却没有察觉到朝轻岫的动作。 这可能跟她习惯性的含蓄有关——从很早开始,朝轻岫就逐渐只赢旁人一个子,既然只赢一个字,那当然得等到下到最后时,才会揭晓胜负。 如今也是一样。 对手做完了所有安排之后,才明白胜利的天秤其实是在向朝轻岫的方向倾斜。 棋终人散。 幕布落下,表演结束,被认定死亡的主演可以上台致意。在剧本以外,一切难以逆转的悲剧都未曾发生。 朝轻岫却忽然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幸好这局并非一切的终点,新的子已经落下了,朝轻岫想,她找到的游戏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陆月楼站起身,脸上笑容看起来十分真诚,甚至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岑门主,看见你一切都好,实在叫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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