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三天,她筋疲力尽,她睁开眼睛,便凭惯性入水。 入水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或许在水里某个地方卡住,又或许已经被下方机关齿轮碾成碎泥,但是他应当还是会留下什么东西。 她想找找。 那一刻,她竟也觉得,他可能去了。 只是她马上又将这个想法甩开,继续找,一直找。 她在找人时,崔衡也在找。 谢恒让他离开时,他便知机关枢纽必定坍塌,赶到了下游卡住最后一道绞肉的机关等人。 但是他却没等到人出来,谁都没等到。 等水下机关停住,洛婉清冲出来后,他马上让人下水去找,结果没找到人,却找到了一条暗道。 这条暗道已经关闭,非阵法大成者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条暗道。好在他师从名师。 根据他所学,这条暗道必定通往其他地方,他当即带人想追进雪灵谷,却听到了姬蕊芳下山的消息。 姬蕊芳从天梯下来,等他赶到时,发现姬蕊芳带着谢悯然在逃,他便知谢恒必定是在姬蕊芳手中,只是还没来得及追,姬蕊芳就炸毁了上雪灵山的通道。 与此同时,流风岛的人大半也逃进了雪灵谷。 雪灵山山脉连绵,中间还有谢悯然设置的机关无数,崔衡不敢冒进,只能让玄山假装谢恒稳住局面,同时派人如山探路,但如今派进去两波白虎司的人,入山不足三里,都已经死了。 白虎司的人最擅长探查刺杀,白虎司的人都死在里面,其他三司暂时无人敢进。 崔衡犹豫许久,终于转头询问朱雀:“柳惜娘还好吗?” “还在找。”朱雀有些为难,“不如把实话告诉她算了。” “这话得等你家公子来说,轮不到我们来。” 崔衡想了想,随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放着的血蚂蚱,拿了蚂蚱道:“我再去一趟。” 说着,崔衡起身,赶到湖边找人。 他们过去时,洛婉清正准备再入水,崔衡急急叫住她:“柳司使!” 洛婉清闻言,漠然回眸,见是崔衡,她才停了动作。 崔衡见她还没疯到彻底,赶紧追上去,急道:“柳司使,现下司内有要事需要你……” “我要找崔恒。”洛婉清面无表情打断崔衡。 崔衡动作一僵,随后笑起来,只道:“这不是在找吗?司主已经让人在找了,此次事务必须要你……” “你们没打算找。” 洛婉清直接开口,她平静看着崔衡:“这里这些人,他们打捞的根本不是崔恒。” 崔衡语塞,这里的人找的是相思子,的确不是谢恒。 这一点瞒不过洛婉清,他犹豫许久,只能道:“柳司使,崔恒走了。” “你住口!”洛婉清忍不住低喝,她盯着他,眼眶微红,“他尸骨都没找到,你们怎么敢断定他死了?” 崔衡沉默下来,他想了想,低头一笑,只道:“要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洛婉清闻言皱起眉头,崔衡想了想,一撩衣摆,就地坐下,眺望远处远山,轻声道:“来,你坐。我和你说说我的事。” 洛婉清想了想,她知道崔衡不会随便和她说话,她迟疑着,跟着他坐下。 崔衡思考着,缓声道:“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但我们身份悬殊,我本来是想逐步图谋,等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就会和她在一起。所以在那之前,我都只敢偷偷找她,我在人前从来不敢和她相认,只有每天夜里,我才能去看她一眼,同她说说话,聊聊天,指点她练剑。” 洛婉清闻言,忍不住转眸看他。 崔衡想了想,轻笑了一声:“但后来我运气不太好,家里出了事,于是在外人眼里,我便死了。那姑娘听闻我的死讯,有很长时间,都不会笑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做什么呢?”崔衡转头笑笑,“让她看我再死一次?这件事,经历一次就够了,何必呢?而且我能活下来,牵扯了太多人,就算为了那些人,我也得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份,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将所有人置于险境。” “所以呢?” 洛婉清压住心里那点失望,平静道:“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其实,如今的崔观澜,与当年的我没有什么区别。你就当他活着,在暗处看着你,你这样他会难过。” 崔衡想想,轻声道:“其实,他最希望你做什么,你应该知道。过去你就喜欢沉浸于过去,他那狗脾气被你气了多少次?如今他走了,不是为了让你沉浸在新的过去。” 说着,崔衡拿出那只染血蚂蚱,伸手递了过去:“那天他在听风楼折的,他和我说,你们缘起于此,如今你拿着,也就当缘尽于此吧。反正……” 崔衡抬眸看她,迟疑许久,终于才笑道:“惜娘,容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对他更多只是亏欠和愧疚,他不怪你,放下往前走,才是对他最好的补偿。如今监察司真的需要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来议事阁。你没有了爱人,但你还有战友。人生不止于此,我们等你。” 崔衡说完,将蚂蚱拍到她手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只是还未走几步,就听身后人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亏欠愧疚?” 崔衡停住脚步,还未来得及多说,就听洛婉清道:“他也这么觉得?为什么?因为我很少找他?因为我从未主动说过喜欢他?因为我不去主动探听他?因为我永远只在等待他?” “可要我怎么办?” 洛婉清抬起头,她看着崔衡的背影,那个背影和崔恒那么相似,但她知道不是那个人。 她红着眼:“我早就知会有今天,我早知道他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我一直在等。他给我的短笛我不敢用,我怕打扰他;他的脸我不敢看,我怕牵绊他;我不敢问他的名字,不敢知道他的住所,我想他我不敢念,我爱他我不敢说,我想要他留下我不敢开口。因为我不敢,我懦弱,我总是有所保留,所以他觉得我的感情都是亏欠,觉得我用情不深,可以轻而易举忘记,所以他才这么轻易放弃我是吗?” “他没有放弃你……” “如果他没有——”洛婉清站起来,走到崔衡面前,“他不会那么轻易和我说,让我一个人走未来。” “他会拼命活下去,他会要我等他,他会早早和我说许诺未来。崔衡,你回头。” 崔衡听着她的话,疑惑转头,就见洛婉清抬起手,放在他眼睛上。 她遮住他半张脸,崔衡的半张脸,和他极为相似,然而只是一眼,洛婉清却也知道。 不是,不是他。 眼泪一瞬落下,洛婉清手颤抖起来:“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事。” “柳司使……” 崔衡一瞬明白她在做什么,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出声。 “是我以为,人海茫茫,我一定能一眼认出他。他曾经用你的脸在宫里见过我一次,于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想你是不是他。你和他有同样发音的名字,有相似的半张脸,你们性情相近,然而饶是如此,我也一下就认出来,你不是他。所以我以为,只要有一天我真的见到他,我可以认出他。” “现在我知道了,”洛婉清笑起来,“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他名字,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见过他的面容,我没听过他真正的声音,如今他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资格。我连你是不是他……”洛婉清声音哽咽,“都不敢确认。” “抱歉……”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洛婉清盯着他,“他觉得他死了,我可以忘记李归玉,忘记他,然后走下一段路。你觉得你活着不告诉你爱的人,是对她的保护。你们问过我们吗?问过我愿意吗?崔君烨我告诉你,我不需要这种一厢情愿,如果我是你喜欢那个人,我知道你还活着你不告诉我,”洛婉清抿紧唇,沙哑道,“我只会恨你。” “所以我不会信他死了。”洛婉清扶着刀,颤着手,“过去我总想着不要打扰他,如今,他就算只剩一根骨头,我拆了流风岛,平了雪灵山,我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崔观澜背回去!” 崔衡听着她的话,沉默片刻,想了许久,他才道:“你用的字是‘背’。” 洛婉清一僵,崔衡却仿佛洞察人心的妖魔,平静道:“柳司使,其实你心里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了。你只是不甘心,所以在强求。不要把时间耗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崔衡抬手压下她的手,眼中带了几分悲悯,“往前走下去,或许你能求到你所求。” 洛婉清死死盯着他,嘴唇轻颤。 这一刻,她恨透了这些人的聪慧透彻。 如果他不说,她还能自己挣扎,继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她相信他活着。 可崔衡却不肯给她留半分余地,如此尖锐戳破她所有伪装。 崔衡叹了口气,转身道:“明日议事阁等你,柳司使,崔恒陪你到监察司,绝不希望你止步于此。” 崔恒。 崔恒。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忍不住低声笑开。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软肋,所有人都拿他逼她。 然而她却还是控制不住,不得不去听从他们的话。 因为她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如果崔恒在,他绝不会允许她在这里为了一个虚妄的期许,置所有人事于不顾。 三日够了,早该出结果了。 她一面哭,一面笑,等崔衡走远,她终于缓缓收声,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她心里始终燃着火,她需要一个泄处。 她听着崔衡走到长廊尽头,闭着眼睛冷声开口:“李归玉在哪里?” 这样的距离,足够崔衡听到她的声音。 崔衡脚步微顿,随后道:“躲了两天疗伤,昨夜找机会出了流风岛,沿着密林往回走了。我们没追,只要他不妄动,我们不打算随便出手。” “知道了。” 洛婉清应声抬手握刀,睁开了眼睛。 等崔衡离开,她立刻追击出去。 她一路追回密林,迅速找到李归玉人马留下的痕迹,她沿着碾过的草堆,一路追着过去。 狂奔之间,夜风吹来,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握着手心蚂蚱,去寻那个唯一的知情人。 李归玉被人抬着往外,监察司把所有机关都停下了,密林也变成一座普通森林,他闭着眼睛靠在轿子里,感觉有些疲惫。 洛婉清捅的伤口未愈,他整个人都不想说话。 走到半夜,李归玉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豁然睁眼,立刻预警:“紫棠,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急袭而来,紫棠瞬间拔刀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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