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议论的音量不小,跟师爷念状纸的声音交织,既嘈杂又纷乱。 马宏才跪在那处,阴狠看着马玉城,“之前那些告示就是你贴的?你想害我马宏才身败名裂?你这个孽畜!” 马玉城转眸迎上他的目光,“是不是我张贴的告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皆是事实。” “你以为这样就能搬倒我?” “不妨拭目以待。” 人群外头,两个脑袋奋力探出人群,垫着脚往里观望。 毒老怪急吼吼的,“小混蛋,那两人在说什么?” “你都听不到,我怎么听得到?看就是了。”顾西棠个子矮些,伸得脖子都累了,恼得不行。 她是脑子进水了才跟死老头来这里看热闹。 往衙门屋顶上蹲,掀它一个洞包场看,不香吗? “那你说说马宏才这次能不能死?” “哎呀你别说话了,我脑子里现在全是苍蝇叫的声音!”累了,不玩了!顾西棠嘴一撅,拽起毒老怪就走。 毒老怪挣扎,“不是,你拽我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 热闹看一半,不如别来! 顾西棠振振有词,“咱们看结果就行,你管他什么过程?” “过程也很精彩,我得知道我这次有没有派上用场啊!” “放心,肯定有用。” 这世上如果有个人非常想马宏才死,那定是马玉城。 今天他既然走进了衙门,他跟马宏才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桥南茶楼里,今天格外清静,走进大堂,大半位置都是空着的。 人全冲去衙门那边了。 仅有的几个客人,议论的也是马玉城马宏才父子相杀的事。 敢情也是跟他们一样挤不进去,只好退出来的看客。 顾西棠找靠近街道的窗边座位坐下,跟丧了脸的毒老怪相对而坐。 那厮还在为没能亲眼看热闹生闷气。 那边,几个茶客的对话传了过来。 “这件官司,最后不管谁输谁赢,都是输。” “可不是?咱们大越朝以孝为先,不管原因为何,马玉城一个做儿子的,竟然把自己父亲告上公堂。事情传将出去,日后整个大越怕都没有他容身之地。” “话虽如此,情有可原啊。他爹杀了他娘,还夺了他外祖家的家业,一手十三、不,十四条人命!心思如此狠毒,还是人吗?那是畜生!” “当中内情,鲜为人知,要不是今天马玉城告状,在世人眼里,马宏才还是那个爱子溺子的慈父。” 毒老怪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听得入神起来,连茶都忘了喝。 顾西棠百无聊赖,拎起茶壶自斟自饮。 午时过后,茶楼里突然涌进来一大波茶客,人人声音激昂,情绪激动。 衙门的审案已经暂时结束了。 “我的老天,马家案子简直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谁敢想,马宏才竟然有胆子私藏贡药?!” “嘘!此事不可再说,牵扯到那上头,一句话说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 毒老怪缓缓扭头,面无表情瞪着顾西棠,“结束了。” 顾西棠,“啊。” 啊? 所以,他兴冲冲跑出来,最后啥热闹都没凑着? 本来还想着蹲在茶楼里,至少能听听别人议论。 现在,连议论的人都没有了! 结果这混蛋只用一个啊字打发他?
第107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眼看毒老怪真要炸毛了,顾西棠才开腔顺毛。 “公堂上的热闹都是外人能听的,真正的热闹在人后。” 毒老怪,“什么意思?” “赶狗入穷巷,你说狗被逼急了会做什么?” “狗急跳墙呗。”顺口一答,然后毒老怪顿住,眼睛乍亮起来,“诶嘿,看来那父子俩事儿还没完哪。” 顾西棠把茶杯里的茶水喝光,起身,“走了。” “去哪啊?” “赶狗。” …… 衙门这边,镇守从堂上下来,坐在椅子上喘气,有种浑身虚脱之感。 马玉城来衙门告状,他当时开堂,本是想着借此把顾家的事情拖过去。 毕竟顾家被告后面的原因他清楚得很,就是生意上的故意打压,受国师警告后,他哪还敢做什么动作偏帮马家? 谁能想到马玉城告的罪名,除了状纸上那些,居然还有个私藏贡药? 这个才真要人命! 家族恩仇瞬间就扯上了朝廷,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镇守能审能断的了,此事需得移交淮城府衙。 “老爷,我听说事情闹大了?”小妾端着茶盘从外款款走进来,给他倒了杯茶水,“您看吧,之前您还不信我说,这马家呀,就是犯煞了。” “给马家算卦的是那个叫赛半仙的?他算卦真有那么准?” “准不准的妾身就不知道了,但是马家紧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当如何解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老爷。” 喝了茶水润喉,压在身上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些,镇守心里开始思量。 马家之前一直好好的,确实是从招惹顾家之后,突然就变得倒霉起来,到现在,下场已经可以预见。 马家是完了。 难道真是因为顾家仁善积德,有福报,所以谁欺负顾家谁倒霉? 那他就更不能再对顾家做什么了,想到提审顾家这事还没解决,镇守顿觉头疼。 “大人,去马家搜查的人回来了,从马宏才卧室床头暗柜里搜出了这个。”门外,有衙役过来禀报,接着进来将搜出的东西呈上,“还有,马宏才私下递话说要见大人,有话跟大人说。还说若是大人不见,那些话到时候他就对知府说了。” 镇守愣了下,脸立即沉下来,“好你个马宏才!将他带到大牢密室!” 衙役领命退下。 小妾担忧道,“老爷,他会不会手里捏着什么把柄,要威胁于你?” 镇守冷笑,“哼!威胁我?他以为他还是之前赫赫风光的马老爷?你先回后院吧,我过去一趟!” 说罢拿起衙役刚刚呈上的东西,离开了后堂。 * 转眼间从风光无比的马老爷沦为阶下囚,马宏才看着身处的阴暗熏臭牢房,又看向隔壁同样被关押的马玉城,神色阴鸷狰狞。 “你这个白眼狼,我真是小看了你!” 马玉城席地而坐,背靠墙壁,也不管脏不脏。 闻言嗤笑一声,抬了眉头故意恶心马宏才,“瞧爹这话怎么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多亏爹教得好。” “你就是个孽畜!” “彼此彼此。” 林氏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看着马宏才破口大骂形象全无的样子,淡声道,“老爷,不用跟他逞一时口舌。等此事平息,要解决这个废物多的是办法跟手段。” 马宏才闭了闭眼睛,努力平息情绪,“夫人说的是,还需多多仰仗你外家了。” “我已经托人带信,淮城知府也知道我娘家背景,等事情移交到知府手里,他不会与我们为难。”林氏从角落走出,慢慢踱步到马玉城对面,浅笑轻语,“过往那些事情其实你早就知晓了吧?你能隐忍这么久,确实让我意外。只是这世道,光聪明懂隐忍没用,没有权势,你永远只会是个失败者。” 她停了下,观马玉城没有反应,又笑道,“往日里我不说,是因为用不到。你大概不知道我外家背景,若是知道了,就不会做出这等蚍蜉撼树的蠢事。你可知道上京周家?” “周家老太爷在朝中位居内阁首辅,膝下客卿无数。家中小辈受人冤枉,这等小事甚至不用他老人家亲自出手,就有的是人争着帮忙。” “看在你是马家子孙的情分,加上我好歹跟你同处十余年,你要是将背后给你贡药的人供出来,我在这里可以跟你保证,待此事了了,期间种种,我定不与你追究。否则——” 她眼眸微微眯起,眼里尽是威胁之意。 马宏才也想到了,贡药那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更甚者,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有贡药这种东西存在,便是他,在此之前都不知道。 马玉城是怎么拿到的药藏在他房中? 背后必有同谋! 马玉城噗嗤大笑,看着林氏眼神很是怜悯,“周首辅若是听到你眼下说的这番话,怕是要把你立即清出门户。贱妇想什么呢?私藏贡药,还以为自己能翻身?真够可怜的。还有,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不过是周家拐了十万八千里的远亲,周首辅恐怕连你这个人是谁都不记得,他会为你出头?” 笑完,马玉城视线转向后方阴着脸的男人,“当初你为了攀附官家权势,伙同这个贱妇合谋杀死我娘,如今也算你求仁得仁,跟她作对同命鸳鸯!” 林氏脸色骤然难看,之前的淡然全不见了,咬牙切齿,“你!油盐不进,既然如此,别怪我心狠!” 马宏才也恨声,“若是马家获罪,你同样跑不了!” “哈哈哈!那又如何?”马玉城戾笑,平静眼底隐着疯狂,“我便是死,也要将你们这对狗男女拉下地狱!” 哐当当,牢房大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里头暗藏心机的对骂。 很快有衙役走进来,将马宏才带了出去。 临出牢房前,马宏才特地看了马玉城一眼,留下一声冷笑。 突然被告,被抓进牢房,马宏才虽然惊慌,却并不十分害怕。 只要案子没有最终定论,他都有把握自己还能翻身。 那些被搜出来的书信证据,最多判他为商不仁,真正能将他钉死的,还是那颗凭空出现的贡药。 倘若没有那劳什子贡药呢?
第108章 镇守,才是她要赶的那只狗 马宏才临去的眼神里,闪过的那抹得志,马玉城捕获到了。 靠坐牢房墙壁,他拳头微攥,心头有些沉。 林氏冷冷瞧着他,冷笑一声,继而慢条斯理背过身去。 她对眼前情势心里有数。 只要老爷跟镇守达成共识,那么这桩案子,兴许都用不上她家里人出面,就能迎刃而解。 从马家搜出的东西,马玉城说是贡药,就是贡药了? 是真是假,最后得镇守说的才算。 马玉城以为能跟他们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最后下地狱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正好,能跟他那短命娘亲及外公舅舅一家团聚了。 …… 镇守出了衙门后堂,便往大牢密室那边走。 密室就设在大牢左边的一间屋子,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守大牢的两名狱卒跟两个百姓在说着什么。 “牢房是看管案犯的地方,除了衙门里的人,闲杂人等不可出入。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镇守当即沉了脸色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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