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中应了一声,从筐里捡了个果子,拿在手中眯眼细致打量,勉强能看个大概。 又凑近了鼻尖闻闻,皱起眉头掰开果子,露出里面洁白的果肉和许多籽来。 “不是野柿,这种果实我也没见过,不好说能不能吃。”赵郎中道。 按他的经验,长成这样的果子,不一定能吃,但应该没有太大的毒性。 只是这入口的东西必须谨慎,他既然无法完全确定,不吃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赵郎中忍不住叹道:“人老了,越发不中用了,眼下还能瞧见些颜色,日后若是彻底看不见了,只靠摸,也不知还能辨出几样东西来。” 刘二山出口安慰道:“舅公,你肯定能好好的,况且日后还能指望石竹呢,你安享晚年就是。” 石竹是赵郎中的老来独子,比翠翠还小一岁,正是在孩子堆里闹腾的年纪。 赵郎中摇了摇头:“石竹还小,且我看他对这些事也不甚上心……” 秋娘在旁边听着,忽然有些意动,但又怕不好,便试探着开口: “二山叔,赵伯伯,我现在跟着咱们一起出门寻食,既没枣儿姐的能耐,有大主意,又不比大牛他们力气大,还会做陷阱。” “我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些杂忙,可我总想更有用些。” 秋娘这一出声,让刘二山和赵郎中全都看了过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自从经了张府那一遭,秋娘的胆识也大了几分,被长辈们这样盯着,心里并不算紧张。 她仔细斟酌了语句为自己争取道:“我想跟赵伯伯学些辨别草木的能耐。” “要是能行,我还想学些医术,这样平日里大家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在出门的路上遇急,赵伯伯离得远顾不上,我也能出一份力……” “不过,我才进来不久,很多关节摸不清楚,赵伯伯这手医术若是要传家的本事,就当我多嘴冒犯了,请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秋娘躬下身子,放低了姿态。 这是她从那宋秀才身上学来的礼。 刘二山没说话,转眼去看赵郎中的意思。 赵郎中却捻了把胡子,褶子脸露出笑意:“你喜好这些东西?要跟我学的话,不需要先跟你娘知会一声么?” 听他的口风像是有戏。 秋娘便使劲点了点头道:“我想学!” 至于后面那点: “我娘和我说过,只要我不做害天理、伤人心的事,剩下的时候不管要干啥,她都不会反对的。还说我已是大人了,多数时候都可以自己拿主意,实在摸不准了再去问她。” 再说,这学医分明是件好事,等她娘知道了,高兴都来不及的。 但赵郎中这边却不好说。 虽然他现在松了口,但万一耽误久了,他又不想教她了呢? 事情没定,心里没底,她压根不敢走! 否则还让她娘空欢喜一场不是? 秋娘以前只是做做针线活,在家里帮衬家务事,每样都是生活,如何谈得上喜好。 像是学医辨药的事,她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呢? 直到这趟出门,在山里见识了许多新奇的草木,她才像是彻底开了眼。 刚再一听赵郎中刚才叹的那些话,念头就更加清晰了。 不仅是觉得有趣,她还想帮大家做更多的事情。 不单是局限于草木,她还想学医术! 赵郎中道:“学医,难不难都是次要的,偶尔还会带些残忍……但是眼下说那些还早,像咱们的状况,暂时不到那种地步。” “不过,我本身也算是野路子学起的,见识有限,并不知该如何教你。” “只能是想起什么病症,就跟你说什么病。你若想到什么,也都可以来问我,凡我能懂,便讲给你听。” 赵郎中早年有些机缘。 他偶然结识了一位游医,认作义父,跟着四处跑了许久,见了许多。 所以他的医术,是从实打实的诊病学起,识的字也都是游医教的,多数都是常见字,以及药材、病症。 要说正经的书,还真没怎么读过。 再后来游医去世,他便去县城医馆里当打杂的学徒了,又靠着丰富的诊断经验,一步步爬成了正经的郎中。 也亏他们这里是小地方,资源稀缺,对郎中的学识要求并没那么高,会诊病才是最重要的。 这边秋娘一听,赵郎中的意思,应该是打算教她了。 肯这样教她,那就是师父收徒儿,日后赵郎中就是她的师父了! 秋娘当即欢喜地往地上一扑,跪下就给赵郎中磕了两个实头,口中情真意切喊了声:“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正好她也没了爹,将赵郎中当成干爹来孝敬,没有任何问题。 赵郎中捻着胡子笑,应下了这声师父,心里也高兴得很。 他自己年纪大了,却只有个独子,年岁又小。 山里这么些人搭伙过日子,他本就不介意教授医术。 只是以往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想这些。 再后来,能吃上饭了,看大牛他们也没有学医的意思,一个个又有许多事情要忙,他总不能抓人过来学罢。 这下可好,终于有了个闺女似的徒儿。 他和老妻独子,心里也能多一分踏实。 再说,有秋娘在也好,日后山里再有妇人想诊私病,也更容易说出口。 不然他一个糟老头子,说这些病,总会叫妇人们觉得不自在。 没准就藏着掖着的,将小事拖成大病。 刘二山在一旁笑道:“恭喜舅公!” 又对秋娘说:“好了,既然彻底定下了,总能去跟你娘,还有你姥她们知会一句了罢。” 刘二山也觉得,秋娘那番话很有道理。 眼下让她继承舅公的衣钵,年龄合适,性子也定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个沉稳肯学的。 而且,有她随队伍一起出门,再遇到像栓子吃了毒菌子的事,就不用大老远拖回来找舅公医治了。 真不是谁都像栓子那般命大,拖了那么久还能救回来的。 “哎,我这就去叫人!” 秋娘应了一声,喜滋滋地跑了,很快就拉了西娘她们过来。 两家人商量一番,彻底将这事过了明道,秋娘也成了赵郎中的正经徒弟。 “师父,那日后我若是见到什么草,就摘回来一两株,你来教我认认。”秋娘道。 赵郎中叹了口气:“师父这把老瞎的眼睛不顶事,倒是能多教你记些病症,草药一道却不好说。” 秋娘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师父,你说方仙儿的见识那样多,又是喜欢草木的精怪,它会不会认得这些东西呢?” 赵郎中一怔,犹豫道:“应该认得。但要想时常求它教你,还得去过问它的意思,若是它觉得吵扰,那就算了罢。” 早前大伙不能听懂方仙儿的话,也没人敢用辨别草木的事情打扰它。 眼下看它的态度,肯教给她们这些人那么多东西,连做豆腐榨油的事也讲给他们了,没准也会应下这种事呢? “那我正好带上这个果子去问,一会儿就回来!” 秋娘捞了两颗今儿采到的果子,迫不及待跑走了。 西娘见状,不好意思对赵郎中道:“让你看笑话了,这丫头平日里做事也挺稳重的,今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的跳蚤呢?” 赵郎中摆手笑道:“活泼些总不是坏事。” 活泼点好,说明秋娘高兴,高兴也是因为认了他这个师父。 受到重视总是让人开心的。 这边秋娘抱着果子跑出十几步,才想起还得找宋衔青一起过去传话。 又跑了一截,她远远看见枣儿、杏儿和宋衔青等一堆人都在那边,这才放心地过去。 等凑近了一看,原来是枣儿已经按照方仙儿的描述,做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榨油木器样品,正按方仙儿的指点改进结构呢。 秋娘便站在一旁等,顺道看杏儿她们蹲在地上写字。 杏儿今日学了不少字,一看秋娘来了,立马殷勤道:“秋姐姐,看我们今天学的这些字,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好呀。” 秋娘就也蹲下了,拿起树枝,听孩子们争先恐后给她当老师,教她读写。 等枣儿那边忙完,秋娘已经学会了好几个字的写法。 瞄了一眼枣儿往这边来,她赶紧放下树枝站起身来。 “刚好一阵没见你人了,正想着把你抓过来学字呢,咱们这些人里,能尽快听懂方仙儿说话的,只能指望咱俩了!”枣儿朝她道。 现在山里就数她俩年龄最相近,很能说到一起去。 枣儿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那榨油木器的构造,她已经摸清了七七八八,就连方仙儿都说她聪慧呢。 而且她还顺便问了一下皮蛋是什么东西。 方仙儿就把皮蛋的制法简单说了说。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们手头实在没蛋,一时半会估计是不能做了,还是先弄好榨油和做豆腐的事吧。 秋娘闻言笑起来:“我刚是跟二山叔送果子去了。对了,有件喜事正好跟你说,我拜了赵郎中为师呢,日后争取早日帮大家辨草木,看病症!” 枣儿惊喜得睁大眼睛:“果真?太好了,你可加把劲学,日后我们都要靠着你!” 打开话匣子,两人忍不住多扯了几句。 秋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戳了下额头道:“啊呀,差点忘了正事,我打算问问方仙儿,日后能不能请她帮忙辨些不认识的草果呢!” 枣儿赶紧说:“那你赶快去罢,我的事差不多忙完了,得接着和杏儿她们一起识字!” 她转过头冲宋衔青喊了一声,让他先站在方仙儿跟前别动,留着给秋娘传话。 秋娘就捏着两个小果子走过去了。 一到跟前,先认真跟方仙儿拜了礼,然后才说来意,又小心翼翼问了会不会叨扰她。 盛珺一听,觉得让她帮忙辨认草木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有系统的扫描功能在,凡是投进来的草木,应该都能分辨出来,不然要怎么算能量呢? 于是很快应下:“并不叨扰。日后你见到新鲜的草木,都可以采回来,投进来让我看看。” 想了想又说,“对了,如果采回来的东西,有毒或者你们吃不成,也都可以给我。” 从理论上来讲,她应该是百毒不侵的。 至于植物的品类,顶多就是能量多少的区别。 要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杂草,估计压根不会提供能量。 但是不加能量,也不耽误她查看植物信息,对秋娘她们是个很大的助力。 秋娘小声应了句好,心里动容。 自她进山,一直听枣儿她们说,方仙儿是多么良善的精怪,在一天天接触中,她对这点又有了更加切身的体会。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96 首页 上一页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