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弘晖去了之后,他很少踏足内院,也不知耿氏如今何样了。 只是,他乃上天厌弃之人,越是他爱护亲近的人,越是容易离开他,刚出生永和宫娘娘便弃了他,不过几岁上下,皇贵妃娘娘也去了。 不仅如此,长子弘晖,次子弘昐,还有未曾序齿的三个格格,一个小阿哥,均已离他而去,明明已近而立之年,满府众多妻妾,膝下竟只剩一儿一女两个孩儿。 大格格眼见是立住了,可是这个略小的阿哥,出生便身子不大好,也不知能否成年。 想来想去,小阿哥,大格格还有耿氏,跟他越亲近,越有可能不幸,只有离得远远的,他们才可能好好的活着。 他奢求也不多,只要活着便行。 四阿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几乎喝出了饮酒的架势,李侧福晋见了,又下去悄悄的吩咐了两句。 大格格和小阿哥都被抱了过来,四阿哥细细问了大格格的近况,还抱着她写了几个字,至于小阿哥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便让奶娘抱下去了。 他仍旧担心会妨碍到他们。 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膳桌终于支起来了,小太监流水一般上着各色各样的菜品,四阿哥刚坐到桌边,脸上就撂了下来,满桌鸡鸭鱼肉,俱是荤腥。 眼见着四阿哥面色不善,李侧福晋心中发急,但也不知这帮子下人哪里伺候的不好,慌里慌张的挥手,让秋兰提了一壶酒上来,都说一醉解千愁,若是喝了酒,或许心情便好了。 一瞬间,四阿哥面色黑如锅底,若仅有荤腥之物他还可理解一二,毕竟这院子里还养着大格格和小阿哥,大人不吃,这般长身子的孩子也得吃些肉食,可这酒,满桌的人谁能喝? 弘晖去世才将将六个月,李氏身为他的庶母,竟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不仅吃起了荤腥,竟还想饮酒。 银头的乌木筷子敲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声音清脆好听,却让人自心底发寒,顷刻间,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苏培盛苦着脸跟着跪下来,这李侧福晋真是样样都在主子爷的伤口上撒盐,好不容易前院的日子好过了些,她又来作妖,这下好了,大家伙儿全都不好过。 当真是不中用,还不如兰院的那位,说来也是,耿主子怎么还不往书房递话,若是这般由着主子爷的性子,在书房住上三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见木炭燃烧发出的微弱声音,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如同泥塑的木雕一般,动也不敢动。 四阿哥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的,看了李侧福晋片刻,才开口道,“今日寻我,所谓何事?” 李侧福晋又急又热,面上竟逼出一层薄汗,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但万幸,理由是早就想好的,当下只能垂着头以示恭顺,“就是进宫的时候,要不要带上咱们的小阿哥给娘娘瞧瞧”。 现下府中只有她院内这一个小阿哥,正好趁着过年,给宫中的各位贵人看看,说不定就入了永和宫娘娘的眼,甚至还有可能见到万岁爷,若是万岁爷肯亲手抱上一抱,只怕这以后的世子之位便稳若泰山了。 李侧福晋自觉算无遗漏,难道四阿哥不想让他们的孩儿得万岁爷青眼吗? 四阿哥抬腿便走,甚至懒得再听下去,李氏素来是有几分小聪明的,知道为阿哥格格筹谋,只是外面天寒地冻,往年过年的时候,京城甚至有大雪,跟着长辈进宫虽有体面,但也极为受罪,大人尚且难熬,更何况小阿哥身为婴孩本就体弱,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怪不得李氏对弘晖这般,原是她对亲生的孩儿也这般冷漠,性命竟没有尊贵体面重要。 * 兰院,于进忠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报,报,主子爷已经去往李侧福晋的院子里了”。 葡萄悄悄的看主子的脸色,特意撇撇嘴,提高了声音道,“指定是借了大格格跟小阿哥的名头,有甚么好得意的”。 耿清宁有些奇怪,按理说不会啊,又去问于进忠,“你之前说前院服丧的消息,是否属实?” 见于进忠就快对天发誓了,甚至还说他若是胆敢瞒报主子,就让他下辈子还做太监。 少年,可不敢瞎说话,毕竟咸鱼系统都存在,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灵魂。 不过,耿清宁内心中还是倾向于相信他的,毕竟他们都是兰院这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再去探一探,对了,机灵点,别被人瞧见了”。 于进忠抹了一把刚才着急出了汗,才又去寻他的好兄弟说话去了,本来以为这次恐怕要到落锁的时候才能回去,没想到才将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穿着正院衣裳的小太监提着灯笼过来了。 后面的人远远的虽看不太清,但气度极为不凡,天然一副皇家气派,像这样的,满府里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于进忠当即跪倒在地,俯身趴下,眼角余光都不敢再看,耳中只听见急匆匆的脚步从远处传来,离他愈发的近,似乎稍微停了片刻,便又逐渐远离了。 等到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于进忠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兰院了,他要赶紧告诉主子这个好消息。 耿清宁还未怎样,便听葡萄感慨道,“主子爷对大阿哥真是一片慈心,满京城都找不到这般为阿哥服丧的父亲了”。 满屋子的人俱不由得点点头,耿清宁也是这般,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就知晓一个道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四阿哥从未诉说哀戚,却用他的方式在怀念弘晖。 回想之前她竟然还吓病了,耿清宁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好似对不起四阿哥,好像把他当成了很不好的人,也从未信任过他。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四阿哥回想起路边,有些许印象的身影,看上去倒像是耿氏身边得用的那个小太监。 耿氏······ 想起她笑意盈盈的脸,嘴边沾染的芝麻糊,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模样,四阿哥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写折子。 他这般上天厌弃之人,还是远着才好。
第50章 四阿哥发怒, 甚至拂袖而去的事儿,李侧福晋虽有意遮掩,也不准院子里的人对外说个只言片语的, 但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眼睛。 连兰院都知道四阿哥只待了盏茶功夫, 便又走了,满府里只怕上上下下没有不知的了。 康嬷嬷自是也得知了此事, 心中方才松快三分, 这说明主子爷还是见不惯那般小人得志的,还是看重正院的和福晋的。 只是福晋····· 康嬷嬷看向身边的人, 福晋正歪在贵妃榻上向外看,也不知外面光秃秃的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福晋一看便是一整天,饭也用不来两口,现下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只是丧子之痛,无处排解。 康嬷嬷叹了口气, 拿张狐狸皮做的毯子搭在了福晋腿上, 又将火盆中的碳火拨的更旺些, 福晋本就精神头不好,可别又冻病了。 宋格格夹着桌上的豆腐,冬日里绿叶子菜金贵, 她的份例中没有多少, 若是吃斋只能吃些豆腐, 豆芽之类的, 因是素油炒的,也无甚滋味, 但是她却一口饭一口豆腐的吃得香甜。 真好啊,四阿哥终于和她一般了。 都是丧子之痛的人, 何不靠在一起温暖彼此。况且佛理高深,佛法智慧,想必从中亦能得到许多慰藉。 宋格格咽下口中食物,虔诚的喝了一口曾供在佛前的茶叶,茶水中都带着佛香,好似能洗涤灵魂。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过年了,四阿哥便是心中再哀囿,又能在前院待到几时,便是他再不愿,能拗得过皇上和娘娘不成? 年后开春,一切都会重新焕发生机,说不定,她这小院子里也能响起婴孩的哭声。 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李侧福晋听到府中的留言,倒是气得摔了不少陈设,但不用担心,很快便会被有眼色的人换上新的,甚至看上去竟比没换之前还要华丽三分,任谁见了都要赞上一句好气派。 甚至有那胆大包天的,还敢把主意打到主子爷的库房那儿,反正在他们看来,这府里的东西早晚都是小阿哥的,不必在意早一些晚一些的。 话虽这个理儿,但给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拿到主子爷面前说的,像想开内院库房便只能去找福晋或是陈嬷嬷处。 只是正院那里康嬷嬷守的跟铁桶一般,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从那里要钥匙了,于是便都来找陈嬷嬷。 陈嬷嬷就住在库房边上,屋子里烧着一盆通红的碳火,还有个小丫头给她铺床叠被,过得几乎是一般人家老太君的生活。 有着自小奶大四阿哥的情分,她这一辈子只要不犯大错,都能安安稳稳的荣宠养老,掺合到内院的事儿去,那叫自降身份。 不过,兰院那里可不算,毕竟是主子亲口吩咐的,况且耿格格人虽懒散些,但也拎得清是非黑白,人也纯善,哪里像这个,还没得主子青眼呢,人就先飘到天上去了,也梯子架的太高摔着自己。 “不是我老婆子有意为难,只是库房这里,没有主子爷的吩咐,我是万万不敢动钥匙的”,陈嬷嬷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这是兰院常用的什么‘茉莉绿雪’,拿茉莉花茶配上牛乳,再磨些茶粉撒上去,又香又甜,冬日里喝身上一盏,整个身子都是暖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徐太监意有所指,“摆设之类的华丽些,小阿哥看了也高兴”。 陈嬷嬷放下茶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新蹦跶出来的管事,自从正院不大管事之后,亲近李侧福晋的管事倒是更跋扈了些,如今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了。 她陈阿红难道是吓大的不成,当年在宫中的时候,她什么没见过,母以子为贵这句老话确实不错,可宫中多的是生了孩子也无人问津的娘娘,且不说别人,便是如今常来府上的十三阿哥,他的生母如今不还是在宫里苦苦的熬着。 要她说,这话应当改成子以母为贵才是。 陈嬷嬷板起脸,刚才脸上带的微微笑意也消失不见,“别在这里掰扯了,满府里,谁不知我老太婆只听主子爷的令,若是你能拿来主子爷的腰牌,我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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