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便是燕恒那张冷又阴鸷面容,宣德候大惊,下意识的朝后缩去,铁链随他动作在这阴暗无声的死牢之中不停嗦嗦在响。 “你来干什么?” 燕恒蹲下身去,烛火将他冷漠面容印的忽明忽暗,是这之中,唯一亮光,但并非是照亮人的,反而像是前来索命之火,他冷眸凝着宣德候,淡声问:“刺客是你派去的?” “……” “你是说沈清?”宣德候稳了稳心神,冷笑道:“是我,这么多年,我不问朝堂事,也不与燕王为敌,不知,我的刺客,与燕王何干?” “与本王何干?”燕恒半阖着眼,声音里戾气极重,掌心按至宣德候脖颈,又紧紧攥住:“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说与本王何干?” 脖颈之处的手渐渐收紧,宣德候感受到杀意,想反抗却因铁链而难以动弹,他额头青筋暴起,忽然后知后觉,“你是说谢谭幽?” 宣德候道:“没想要杀她,是帮人办事,也怪她自己送上门。” 燕恒将烛火微微倾斜,滚烫烛油滴滴答答落在宣德候手臂,如被贯穿般钻心的疼,手下翻转,又将整个烛火按在他手臂之上,宣德候疼的叫出声来,用力反抗,燕恒攥着他脖颈的手越发用力,有一瞬间,宣德候都能感觉到离死亡只差一步。 他咬牙,用尽力气道:“陛下都还未说要杀我,燕王这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燕恒眸色狠厉:“趁本王不在之时你们欺她,伤她,你说本王要做什么?” “你杀了我,沈国公府便永远翻不了身!” “所以?“ “那定国将军府呢。”看着燕恒不为所动的模样,宣德候深怕燕恒做出什么来,忙道:“全府七十二口人啊,就这么死了,你不想知道,难道谢谭幽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凶手又是谁?” “……” 燕恒手心力度渐渐松下,睨着宣德候,眸色似冷又似在笑,那神情,宣德候来不及重重喘息,心头便是狠狠一震。 ! 他说了什么。 可不等他再辩驳开口,手腕脚踝疼痛袭来,抬眼,是燕恒一点一点又嗜血的擦着带血匕首,漫不经心道:“留下有用的,废去无用的。” 宣德候面色白的吓人,想出声说什么却因疼痛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燕恒起身,出了牢房,身后才传来那响彻地牢的凄厉惨叫声,他未回头,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远,忽而察觉什么,步子微微顿住,冷厉双眸看向一处阴暗之地,手中把玩的匕首随手掷出去。 见他看过来,云启正准备走出去,迎面却飞来一把尖锐匕首,他瞪大眼,忙朝一旁躲避,不会武,躲起来慌乱又狼狈。 燕恒瞧着他那副样子,如看跳梁小丑般,嗤笑出声,匕首也应声而落,云启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微微乱了的袍子,抬眼看燕恒,仿佛刚才之事不曾发生,扬唇笑道:“不过一次意外,也值得燕王生怒,来这肮脏之地。” “不过这也还好了。”云启说着,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燕王可知,那里才是这死牢中最渗人恐怖之地。” “有深潭黑水,而那水下是一条黑色巨蟒,不会吃人,只是人看到它会被吓死。”云启声音放缓,音却咬的极重:“谢谭幽啊,曾在那里呆了很久。” 燕恒呼吸一滞,抬眸看他。 对上他双眸,云启唇角笑意加深:“那一年,她一直在等你,但你没有来,太可惜了,你没看到她向我求饶,如狗一般,也没看到她哭了又哭怕了又怕,但她没有寻死,因为她在等你。” 那一年,是谢谭幽又一次想起燕恒,黑云死后,她用黑云曾教她的法子,传信于燕恒,她忽然怕云启,怕所有人,回想今生,她好像能信任,又真的能带她走的人,只有燕恒了,她不知道燕恒是否还恨着她,给他去信也是想试试,让谢谭幽没想到的是,燕恒很快回了信,说让她等他。 她便真的等着他,即便身处这令人恐惧到头皮发麻的地方,依然等着。 “所以啊,后来,她恨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让她怕又让她独自承受。” “我不是没有来。”燕恒身侧拳头收紧,声音阴沉而暗哑:“是你拦住了她的所有求救声,又模仿我的字迹。” “若她唤我,无论多远,我总会来的。” “她也没有恨我,只是又忘了我。” 云启挑眉,有些讶异:“你知道?” “你居然知道?”整个死牢之中,充斥着云启低低又阴暗笑声。 可若仔细听,又是能听见潭水涌动声,是巨蟒游动。 那里燕恒知道的,也不是什么深潭,就是很普通的水牢,水混浊又黑暗,巨蟒之大,一眼就能看清,人若一直在那,会疯的,会死的。 而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是在死后,魂魄在这世间流转,他又回到当年在庄子之时,他们快乐又自由的时光,那个时候呢,他才发现,原来,少女眼底也有羞赧与情意,只是年少的他,只顾表达自己,听着少女那些羞赧话语,还以为她真的是不喜欢他。 一年又一年,他跟着谢谭幽一起活,看着她失忆又无助,还有那西街之处被继母设计清白尽毁,所以今生,他中毒醒来,还是强撑着身子赶去,那个时候是心中有气的,为什么又不等他就回京,京中险恶,云启随时想要下手,若他不在,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还看到了那几年的七皇子府邸生活,其实她不快乐的,从始至终,云启娶她,从不为相府,只是为他,为他的臣服,为那八十万燕家军,即便后来,他真的臣服,云启还是不信他,选择让谢谭幽来让他死。 让他后来的时光中,经历废人又经历与昔日属下离心,是要一点一点将他的傲骨打碎。 又看到了宫中,谢谭幽真的孤单又可怜,没有人抱抱她,夜里偷偷哭泣时,兴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那双眼,始终是迷茫的。 那几年,很多人都在欺负她,她不忍,便是云启的折磨,若忍了便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燕恒看的都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当真悲哀。 他不知道,他的阿谭怎么就变成这样子?更不知道这一生,他到底在活什么?护不住母妃,护不住燕家军,阿谭也护不住,不仅护不住,还不知道她在宫中受了那么多的欺负。 而他,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说过很多狠话,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哪有什么东西能真的忘记所有?谢谭幽这般喜欢云启,定当也是选择忘了他的。 他还是受了云启的挑拨啊,果然,嫉妒之心不仅会让人疯还会让人死的。 后来,入了阎王殿,以骨换取阿谭得以再来一次的机会,是八次,也是八骨。 所以一朝重生的那几年,他身子不如现下,屡屡重伤又中毒,次次九死一生,每次去见阿谭,都是病体,在她生病的那三年,其实,燕恒也是生了重病,不过是,一个以药物救命,另一个则是被一人以命救命。 “云启,你该死!”燕恒轻轻闭上又睁开的双眸一片血红,周身戾气极重,如前来索命的恶鬼,他一拳砸在云启面颊,发了狠道:“我杀了那些欺辱过阿谭的朝臣,单单留下你与石衡,你可知为什么?” 云启吃痛,又是一拳袭来,燕恒速度太快,他躲避不及,已经挨了不知几拳,嘴巴里全是血,眸子却仍有笑意,似挑衅:“我知道,因为你得求我,不求,谢谭幽就会死在你面前。” 说着,他又笑出声来:“上一次,她看着你死,她疯了,这一次,你看着她死,你又会不会疯?” 燕恒道:“若我以我之命护她,她便不会死。” “以你之命?”云启嗤笑:“又能护住多久,你不如跪在我脚下,我们回归从前,我问鼎高位,阿谭在我身侧,你乖乖替我收拾战场残局,这样,彼此都好。” “可以护一生,一辈子。”燕恒又是一拳砸下,声音冷的渗人:“而,我要你活着,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求的所有都被旁人所占,让你疼让你怕又让你生不如死。” 死太简单了,一箭的事,而云启不配。 第136章 今日二更。 乌云散去,天空又涌上强烈光亮。 燕恒出了死牢,阳光刺的他几乎落了泪,闭了闭眼,将心头情绪一点一点压下,然后避开宫中守卫出了宫。 他没有回晚幽院,而是去了书房,现下身上全是阴暗潮湿与血腥之味,得清理干净了才能去见谢谭幽。 燕恒道:“别让人进来。” 黑风忙应声。 谢谭幽本想去找燕恒,却听闻他出府了,心下止不住担忧,从回来了都还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出府是做什么?眼下,听说他回府后去了书房,忙起身出了院落。 书房周围,有不少暗卫,黑风也在门外守着,一片阴沉沉的,谢谭幽轻轻皱眉,才只是白日,怎么人都到这了,她眼眸微转,也未走正门,而是翻墙入书房。 暗处的暗卫面面相觑:“那是王妃?” “嗯。”一暗卫点头:“王爷说不许人进入,需不需拦?” “你敢拦?”暗卫小队帅横了他一眼:“王爷早已将自己所有在王妃面前显露,可见王妃在王爷心头多重,若拦了王爷定当生气,再者,王爷不过是沐浴,又不做什么,人家是夫妻,有什么见不得的。” 要是里面有女人,他们兴许会拦一拦…… “……” “队长说的在理。” 几人便真不拦,就直直看着谢谭幽进去。 黑风见到谢谭幽,怔了一瞬,唤道:“王妃。” 说着还不忘回眸看了看。 谢谭幽看他这动作,眉头皱的更深了,“燕恒在里面吗?” “王爷在沐浴。” “……” 谢谭幽回眸看了看这四周暗卫,只是沐浴需要这么多人守着? 有点不信。 但还是淡淡道了句:“那我等会过来。” 说完便转身就走,正当黑风以为她真要走了之时,只见眼前一个白影闪过,他看过去,谢谭幽已经站在窗边。 黑风:“……”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怪,看着这里与平常白日不太一样,她心头总是隐隐担忧的,就是想看看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谢谭幽正想将窗户推开,手才伸出去,那窗户到是自己开了,紧接着,一张面容就出现在眼前,眉眼如画,眼底含着笑意,一袭简单白衣,让谢谭幽一时失神。 “做什么呢。”燕恒攥着她手腕,轻轻摩挲又下滑,搂住谢谭幽的腰身,将人抱了进来,窗户合上,谢谭幽回神,鼻息之间萦绕热气清香。 燕恒搂着她腰身的手未松,垂眸看着她,脑海之中全是上一世她最难熬的那些年,手心收紧,是怕是疼,忽然就怕如今是一场梦,唯有靠着她,熟悉梅花香气萦绕,他才能渐渐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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