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有序地指挥。 母牛感受到拉力,开始挣扎,一边低吼,一边左摇右摆地想逃走。 拽住母牛的人忙掰牛角、拽母牛,不让其乱跑。 林雪君也用力推住牛屁股,帮助母牛向前用力。 母牛被拽得摇摇晃晃,林雪君也被牛屁股拱得摇来晃去。 穆俊卿担心林雪君被母牛撞倒,忙用身体顶住牛屁股,帮林雪君向前推牛。 “好了好了,都先别拽了。”林雪君忽然大叫,大家吓得忙住手,大眼瞪小眼地探看。 林雪君伸手在母牛水门内一掏,又扭着转了几下,左手向后一摆,再拽。 拽小牛腿的壮汉们忙又用力。 下一瞬,一边帮忙一边维持秩序的大队长忽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他激动又紧张得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其他人也看到了—— 小牛蹄子出来了! “啊啊啊!出来了出来了!”不知是人群里谁忽然尖叫一声。 一个粉色的鼻头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是白嘴巴子,再一眨眼,小牛犊的大脑袋已经完全掉了出来。 尤登帽瞧见这一幕,上前单膝跪地,戴着棉手套的左手托住牛犊,右手拽住小牛前蹄,用力一拽,牛犊便噗通一声落在了干草堆上。 四周乍然响起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本能想要上前,大队长忙往后推,示意大家不要拥挤。 牧民们便摩拳擦掌地看着,各个喜笑颜开,挤出满脸笑纹。 畜主老汉乌力吉口中只哎呦哎呦地唤,想要扑过去看看小牛犊,又忽然想起什么,忙转身去解母牛头面上的绳索。 母牛一获自由,便转身去看自己的孩子,虽然是第一次产犊,却天生懂得仔细帮小牛犊舔干皮毛。 小牛犊时不时甩头蹬腿,大有立即便想站起来跑两圈的架势,虎头虎脑,真是可爱。 生出来了…… 生出来了! 好多人到这时候才恍惚回神,忍不住依次发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感慨: “还能这样生牛犊子?” “这不是扯犊子嘛……”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牛犊子可以这样生的!”
第6章 牧民们的笑容 “林同志,你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 林雪君举着双手,靠着身后的木棚柱,一直绷着的肌肉忽然松弛下来,才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酸痛。 尤其是手臂,简直快要抬不起来了。 她转眸,正对上同样举着双手,正站在她斜前一步的穆俊卿。 二十出头的男知青已然卸下了不得不给其他知青当哥哥的故作老成,一头自然卷在拽牛犊、推母牛屁股的过程中折腾得更潦草,像顶着个蓬松的鸟窝。略显笨拙的眼镜上沾了赃污、蒙了雾气,将眼镜后标致的双眼皮大眼睛遮得更具神秘感。本来小麦色的干净面颊,不知什么时候被牛尾巴抽了一道浅痕…… 对于自己‘糟糕’的形象,穆俊卿好像全无所觉,他累呆了的眼神才跟林雪君接触上,便荡开笑意,仿佛春暖花开,漫山遍野都绽放了大朵大朵的花瓣。 林雪君也跟着傻笑起来,像个喝醉了的二愣子。 她想找个地方洗洗手,忽然发现自己左臂动弹不得,一转头便撞上一颗扎了麻花辫的小脑袋,是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衣秀玉。 “衣同志。” 衣秀玉听到林雪君的呼唤,疑惑抬头,与对方视线对上,才恍然发觉,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居然将林雪君的左手臂紧紧抱在怀里了。 忙松开手,想道歉,裂开嘴巴却忍不住笑起来,什么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 牛棚里只有牛水槽中有水,林雪君走到一边先用白雪搓了下手臂和手套,才又去水槽中冲洗了下。 转身摘几乎粘在手上的胶皮手套时,忽然察觉出些异样,一抬头,便对上无数目光。 她怔在原地,扫过众人,发现大家每双眼睛都是弯着的,每一道眼神里都充满着善意——都在看她。 斜刺里一个大巴掌猛地拍在自己肩膀,之前看起来脾气特别爆的大队长这会儿满脸爽朗笑意,扬掌将林雪君肩膀拍得一沉,便大嗓门地道: “小同志很有两下子嘛,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年轻人不容小觑啊!领导怎么说的来着?妇女能顶半边天!” 大队长哈哈笑着,伸手招呼衣秀玉将小被子递过来,一把塞进林雪君怀里,“裹上点,别冻着。” 这时畜主乌力吉从棚内挤出来,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起过来给林雪君道谢。 之前乌云密布的愁容果然散去了,换成了淳朴又灿烂的笑。 林雪君方才雷厉风行的气势消了,脸上露出赧色,她一边在军大衣上将手擦干净,一边学着这里人讲话的模式道:“大伯别客气,我们都是公社的社员,牛也是大家的,我应该做的。” “哈哈,叫什么大伯,乌力吉才34岁,叫大哥就行。”大队长笑着打趣了,才将她的话翻译过去。 草原上的风吹日晒也太凶了,乌力吉的肤色和皱纹,说他六十都有人信。 林雪君叫错了辈分,还把人给说老了,忍不住脸红。好在大家都沉浸在母牛顺利产犊的喜悦中,并无人在意这些小事。 来帮忙的牧民们依次拎着自家油灯道别离开,每个人往外走时,不止跟大队长和乌力吉打招呼,还会纷纷含蓄地向林雪君点头致意,或笑着夸两句才走。 林雪君站在牛棚里,与每个人道别,逐渐也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这就是被人尊重、被人看见、被人感谢和喜欢的感觉吗? 胸口温热的涓涓细流微微沸腾,她裹进小棉被,举高被缘,遮住烧红的下巴和面颊。 没有霓虹和灯光的昏暗牛棚里,林雪君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 不断喷热气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牛棚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林雪君微微打了个寒颤,转头对乌力吉叮嘱道: “我在母牛子宫里放了土霉素,能避免牛子宫感染。另外,就让母牛好好舔牛犊吧,粘在干草上的那些羊水粘液也都让母牛吃了吧,能帮助母牛下胎衣。胎衣脱落后不要直接给母牛吃,可以剁碎了再给母牛吃,这样能避免母牛胃肠道紊乱引发的腹泻腹胀等问题,还能帮助母牛补充氨基酸、蛋白质等营养。关注一下小牛的状况,如果被母牛舔干了还站不起来,就手动挤母乳给它喝,补上营养、抵抗力增强,它就能站起来自己喝奶了。还有,要注意给小牛保暖,可以放些干草之类,小心牛犊不要被母牛踩踏到……”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大队长听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翻译给乌力吉的时候,直接把原因和补充全省略了,只交代了要对方注意的事项。 林雪君忍笑,继续假装听不懂。 “好了,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你们也累坏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大队长一展臂,跟乌力吉一家人道了别,便护着8个知青转向他们住的大瓦房。 卫生员王英将手套放进药箱,裹好围巾追了上来,与林雪君并肩后,眉眼飞扬地道:“林同志,你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你比我们的老师还厉害呢。” “还要多谢你借手套给我用呢。”林雪君想起那副手套,忙道谢。 这个年代布氏杆菌病好像还是比较流行的,羊布病因为比较严重,很容易被发现,牛布病没那么严重,常常被忽视。 这种病是人畜共患的,人要是感染上,会发烧,会痛,还会影响生殖系统造成不孕,而且难以根除,许多人越老越疼,极其受罪。 牛如果患布病等,水门内含菌量会是最高。 没有王英的手套,要她徒手掏牛水门,她还真未必敢。 “你能戴着它救牛,用得太好了,这是它的使命!它的光荣!”王英哈哈笑两声,被灌了一口冷风,忙捂住嘴朝林雪君等人摆摆手,蹬蹬蹬跑进黑夜。
第7章 艺术家林雪君同志 把愁容满面,变成喜笑颜开的艺术。 回到大瓦房,知青们被室内的热空气冲击得接连打寒颤。 大队长进屋后,穆俊卿几人忙热情招待。 “你看你这折腾的,去洗洗脸吧,不用招待我。”大队长拍拍穆俊卿的肩膀,目光快速在瓦房内扫视了一圈。 林雪君也跟着跑去洗脸,连着把手臂和手重新仔仔细细再洗了一遍。 “哎呦,就剩这点柴了,我让人送点来。”大队长在屋内溜达了一圈儿,既没坐也没有接衣秀玉递过来的水杯。看见他们灶台下可怜巴巴的那点柴,皱着眉就要往外走。 他才一推门,便撞上一人,居然是乌力吉。目光下移,牧民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一大捧柴嘛。 “你跟我想到一块了。”大队长哈哈一笑,便让开门请乌力吉进门。 乌力吉有些拘谨地前踏一步,低头瞧见知青们的瓦房里虽然是水泥地,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看自己鞋子上沾满了牛粪、泥土和雪块,他迈出的脚又退了回去。弯腰将大捧劈好的木柴往地上一放,他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又跟大队长对视一息,什么都没讲便匆匆走了。 像害怕被感谢一般遁逃。 “哎——”大队长见喊不住人,便把门关了。 “乌力吉给你们送柴来了,这些柴你们先烧呢,回头我看看谁家攒的柴和牛粪多,再给你们匀点。天不早了,都睡吧,我也走了。”大队长握着门把,讲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洗好脸正用手巾抹擦的林雪君。 “多谢大队长。”林雪君忙将手巾往洗脸盆架子上一丢,快步想赶到门口送送客。 大队长却一摆手,丢下句“别送了”便急匆匆走了。 丢下一屋子知青面对忽然发生的一切,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氛围。 想夸夸林雪君,但碍于没有那么熟,害怕自己会显得太狗腿、太蠢笨,于是只拘谨着扭捏着。 想聊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所有事都发生得太快,他们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呢,味儿都尚未品清楚,千头万绪更加迷茫。 一室来自天南海北,明明陌生,却要开始每天一起吃一起住的年轻人们,刚一块儿体会了物种繁衍的惊心动魄,兴奋得血液沸腾,却竟发不出一句话。 …… 穿过夜色回到住处的卫生员王英,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心疼地将胶皮手套擦了又擦,还扣了一指甲盖雪花膏抹上。 因为手套怕火,不敢用油灯照,便拿到月光下仔细打量有没有碰坏,晚上快睡着了都又爬起来再摸摸手套。 惊叹林雪君掏牛屁股救牛犊的行为不假,但心疼手套也是真,王英摸索着手套,心里庆幸:还好,给人治病不需要戴着她心爱的小手套,去掏人屁股。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98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