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的倒影落在灰白的地砖上,被拉成长形,直延到一扇烧蓝点翠的花鸟纹插屏,屏风上的翠羽熠熠发着莹光。 她怔然地看着这个陌生阒寥的地方。 忽挪到床沿,要穿鞋下床。 “咯吱”的轻微声,门开了,漏进外面暗沉的天色,跟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卫陵疾步走来,摸她的脸,担忧问道:“怎么醒了?” “你要什么,和我说。” 而后听到她踟蹰的轻问。 “你……去哪里了?” 卫陵愣了下,仔细看她的神情,微茫光里,眸含微惧。他明白过来,心里泛起疼来,低声:“你喝的那副药膳,要熬煮两个时辰,我方才起去,让人炖上,怕早时来不及。” 他拢了拢她垂落的乌发,见她松缓的肩,喟叹道:“你在这儿,我能去哪里呢?” “天还黑,上床再睡会吧。” 她抬起还未入鞋的双脚,回到床里侧。 卫陵将外袍脱了,也重新躺到床上,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的几无力道抚拍她的后背。 不过片刻,她终于睡去,头抵在他的胸膛,潮润吐息透过薄衣,隐约落在心口,愈发瑟缩抽疼。 却在这疼里,是足以令他珍惜万千的复得。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翼翼,不敢惊动睡梦里的她,又一次亲吻她的发丝,嗅闻她身上的香气。 以此充填干涸十余年的深渊欲壑。 无声的呢喃:“曦珠,曦珠……” 窗外响起簌簌雨声,他最终吻了吻她微张的唇,满足地笑了笑,拥着温软的她,阖上双眸,继续思索那些事。 再醒来,已是辰时过一刻,天光大亮。 曦珠穿衣洗漱后,坐到桌前,看到桌上除去樱桃肉山药、炸春卷、红豆粥,角粽,还有一碗棕黑色的药汤,一碗不知炖了什么的药膳。 热气腾腾,药味浓烈,她不禁蹙起眉来。 卫陵碰碗试过温,道:“先把药吃了,再用早膳。” “嗯。” 曦珠忍着那股味道,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 轮到那碗药膳,颜色姜黄,辨认出加些参片,药味不是那么烈,但先前的药汤灌入胃里,再难多吃。 吃了小半碗,一口比一口慢。 卫陵攒眉将碗移开,道:“别喝了,药膳不急,三两日喝次就成,本就是养身的。” 他夹了一个炸春卷给她。 “用早膳吧。” 曦珠松口气,这才低头吃起来。 又吃过一碟山药泥和一个角粽,转目见他用的很少,好似都没如何动筷勺。 曦珠犹豫问道:“你不吃吗?” 卫陵笑道:“我早膳吃的少,你多吃些。” 等她放下筷子,他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窗前明光处。 外飘细雨,卫陵低头,给她脖子上被银簪划出的伤,和右手上被碎镜割破的伤,认真地涂抹过药,包裹上纱布,再把药盒塞进她袖子里,嘱咐道:“回去后记得擦。” 收拾过后,两人走出屋门。 卫陵伸臂揽住她的腰,撑伞倾斜,穿过一院湿淋花木,带她走到柅园外,低托起她荼白的裙裾,让她先进了马车,这才收伞上去。 马蹄踏地,慢慢走动,逐渐快了起来。 卫陵将她缠纱的那只手轻握,搁在自己的膝上。 半路沉默,直到拐入大街。 他倏地开口,再次道:“曦珠,你只要记住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与秦令筠毫无瓜葛。” “回去后,对谁都别说话,若是我娘去问你,你也别管她,什么都别说。等这桩事彻底结束。” 须臾,曦珠垂眸点头。 “好。” 她微微捏紧了手指,也抓住了他膝上玄青的袍衫。 这是唯一的办法,绝不能牵扯进秦令筠,否则公爷和姨母…… 卫陵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安抚道:“别担心,他不敢说他的伤是你造成的。” * 今日并无早朝,不用摸黑去往太和门,却需辰时到户部,因江南水患的拨款赈灾,一直悬而未决。 卫度整理官袍后,原要出门,照料卫若的乳母却忽然急跑过来,说是小公子发起热。 昨日下晌一场大雨,再是夜里断断续续的几场雨,生来体弱的卫若又病了。 卫度赶去看过,小小的人满身红热,忙让丫鬟把常住府上的大夫黄孟请来。 乳母跪地讨饶,卫度心烦不已,大骂她明知夜雨繁多,还不仔细照顾,先暂罚三月月银,若是孩子好不了,直接赶出府去。 又让随从去户部告假,晚一个时辰过去。 等黄孟过来诊断开药,卫度再陪病中的儿子。 方醒来的卫锦得知弟弟病了,过来看望,见到父亲,愤恨地瞪他,连声爹都不叫。 如此已是半年,从与孔采芙和离之后。 一大早上,卫度便被两个亲生孩子折腾地精疲力尽,等出门时,近巳时三刻。 不由想到爹娘提过的继妻一事,总归他要有个妻子管事。 这念头冒出来,记起这些日的新闻,孔采芙与沈鹤,竟在议亲。 才和离半年,就要二嫁了。 卫度烦躁不堪,甩袖走向侧门。 将至门房处,听到两个仆从说话。 “三爷昨晚没回来,表姑娘也没回来,凑巧了,这是干什么去了?” “表姑娘不是说出去逛逛吗?” “哎,我昨日瞧见青坠回来的,怎么她没回?” “谁知道呢,但三爷这大半年可都准时归家,难不成昨夜又去哪里玩了?” …… 卫度驻足,眉头紧皱,想起之前那些事,生疑起来,正要叫人往破空苑和春月庭两处去看,却仆从呼声:“三爷回来了!” “不是,怎么表姑娘与三爷一块回来的?” 卫度快步走去,越过门槛,台阶之下,恰见马车前的两人。 一霎冷沉了脸。 曦珠弯腰正要下车,乍然看到卫度那张脸,她一顿。 卫陵瞥了眼他,收回目光,搀住她的小臂,道:“我先扶你下来。” 曦珠终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被他一个轻巧力道,托着下了车辕。 而后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走上石阶。 迎面一道冷声。 “不说说怎么回事?” “现今这个太阳高照的时候,你不该在户部做事,难不成民生国计忙完了,有闲空来管我?” 他带着她,从多管闲事的人身边走过。 卫度额角青筋紧绷,呵道:“站住!” 卫陵转过身,挡在了曦珠面前,细窄的眼皮沉了几分,回以漠然。 “你管不到我的头上,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 话音落后,他直接牵住她的手,朝府里走去。 直到春月庭的院门外,黄木香花藤掩映下的白墙边,卫陵才松开曦珠的手,低头叮嘱道:“这些日你都没睡好,回屋去再好好歇息。药记得擦,一日三回。至于药膳,大抵就这三四日,等事完了,我让膳房那边给你做。” 曦珠看着他,应道:“好。” 兴许是自作多情,他到底笑说一句。 “不管我出了什么事,表妹都别管我。” 又捏了捏她的脸腮,道:“记住没?” 曦珠还是应道:“记住了。” 于是他放下手,笑道:“去吧,看你进院,我再离开。” 曦珠听他的,离院门越来越近,她没有回头,一直走进院里,看到焦急等待的蓉娘和青坠,却在瞧见她回来后,呆怔愣住。 她走过去,站到蓉娘面前,轻唤了声。 蓉娘陡然哆嗦下,反应过来,见姑娘手上的纱布,脖子上的伤,还有微白的脸色,酸涩止不住地从心里冒出来,忙把人拉进屋里,再细瞧,裙子也不是昨日的那条。 她红了眼,声都在颤,问道:“曦珠,你,你与三爷……” 良久,曦珠在一双关切的眼里,愧疚地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她不能再说更多。 她也尚在惶恐动荡里,不知该做什么,想了想,决定好好歇息。 她不用再去想那些事,只要听他的。 坐在床畔,撩起裙摆,看了看脚上崭新的并蒂莲花绣鞋,昨日那双月白软缎绣鞋沾满了脏血,早就丢了。 她弯腰脱下,躺到床上,背对身后的视线。 喝了药,其实有些犯困,但她没有闭上眼。 他应当在去正院的路上。 * 正院里,卫旷虽领职都督同知,督备军器局,但因病体之故,不过四五日去一趟。其余时候,多在家中修养身体。 这日打算晌午去军器局,视察新改造的那批火.枪如何,此时还在厅里用茶,喝完再走人。 卫远也有事要往督军府,恰好同路,便等着父亲一道。 而董纯礼与婆母商量完些府上的琐事,领过对牌要去做事,与婆母穿过厅中,要与公爹和丈夫行礼告辞。 却还没出声,外边传来短促的脚步声。 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进来了。 卫旷浓眉紧皱,看着此刻还在家里的二儿子,诘问道:“黄孟不是说孩子的病好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度见父亲生气,忙说:“原本是要出门了,却碰到桩事,一定要来与爹和娘说。” 又看看母亲,还有也在的大哥大嫂,踌躇下,便将门口的事都说了。 …… 听完后,卫旷脸色骤然一沉,端盏的手收紧。 自从小儿子进军器局,还有交给他那些精密图纸后,他再没管过他,认为人是在好好做事谋前程的,且那般天赋难得。 却不想给他背后搅弄是非! 董纯礼诧异出声。 卫远神情转肃,坐直身,按住妻子的手,让她止声。 杨毓也是慌张大惊。 正要叫丫鬟去喊人过来,问个清楚。 却门外渐近的沉稳脚步声,人已经走了进来,看到那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云雁补服官袍的人,就知不用自己多费口舌了。 鼻息轻嘲,卫陵径直在最上首的两人面前跪下,平声和缓道:“爹,娘,我要娶曦珠,望你们应允。” 卫旷额穴突突跳着,忍着憋压在胸口的气,问道:“昨晚你在哪里?” 卫陵直言:“昨晚一整夜,我都与表妹在一起。” 闻言,杨毓眼前一阵阵的发昏,险些站不住。 “你再说一遍。” 卫陵看着母亲,道:“我与表妹已经在一起,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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