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旷无奈之下,几番思索,只好点头小儿子逼到跟前的亲事。 另外,他又有一番考虑。 自己的身体已不大行,倘若真如郑丑所言,自己两年内失明。纵使好好修养, 也只有七年可活。 便在之前,得为了镇国公府卫家筹谋安定。 以后整个家业都交给长子, 小儿子此次主动请缨前去战场,若有本事, 以后不仅好帮衬长兄,亦可为自己打算。 因此当小儿子提出要在出征前, 先定下与曦珠的亲事,卫旷不过笑骂句,很快答应。 便不说为了曦珠,入职神枢营等事,还有在中秋观戏时,讨好心上人剥螃蟹的模样。 卫旷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了将来前程,不得不远离京城的焦急。 他与妻子商议,翌日两人出去过生辰,也将他们的八字,拿去合算姻缘。 这是三书六礼中的“纳吉”。 纳采暂略,问名倒是不必。 杨毓听过丈夫的话,有些发愁地望手上的两张纸。 出生年、月、日、时,写得清清楚楚,自也有属相。 却是一个属虎,一个属蛇。虎蛇不相配,易起冲突矛盾。 当时为小儿子相看那些贵女时,还特意避开蛇这个属相的人家。 杨毓叹声气,还是让人迅速将这两张八字送往法兴寺,堪合姻缘。 原是想等十月,曦珠满孝期两年,再合八字。 但如今前往北疆的遣将令,不知何时下来,只得提前。 五日后,是八字算出结果的日子,朝廷也传来消息,皇帝终于通过内阁,下发了旨意,着镇国公府世子卫远两日后前往北疆,领兵敌退狄羌。 卫旷便知是三日前,他前往皇宫御书房起了作用。 不过道明自己身体有恙,再难出征,皇帝少些忌惮,终究松口。 但即使不说这话,皇帝也会顶不住压力,将旨意发往镇国公府。 卫旷心知肚明,仰躺在榻上,闭上泛疼的眼。 忽听廊下传来脚步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儿子。 前两日,洛平去往军器局找卫陵,说明自己愿意跟随前往北疆,在镇国世子卫远手下做事。 卫陵自然得麻烦父亲把人从神枢营调出来。 “爹,那事有信了吗?” 卫旷听其来意,仍旧阖眸,皱眉道:“你自己得罪了陆桓,这次还让我把他看重的人从里头挖出来,他险些没朝我大骂了。” 眼实在有些疼痒,随手指着对面的柜子。 “去把药拿来,给你老子上药。” 卫陵一听这话,就知事成了。又忙地去取药,洗净手后,搬张凳坐在父亲旁边,扭开药盒,拿棉花签子,蘸了苦郁气味的白色膏药,小心给父亲瞎掉的右眼涂抹上药。 听父亲说道:“不过两日了,你也不用去军器局,那边火.枪的事,我另外找人接管。” 等军费粮秣些旁杂事,兵部和户部商议决定后,便要离京。 卫陵点头道:“是。” 低着头,再给父亲的左眼仔细上药,他接道:“爹,明日是我与曦珠合出八字,娘定要往寺庙去,我想跟着过去一趟,拜一拜……岳丈岳母。” 第一次出口这两个词,稍显愚慢。 卫旷听罢,摆摆手道:“你还好意思叫出口,他们将女儿托到咱们家,被你这个混账玩意给拐了,合该去拜拜。” * 翌日大早,九月六日。 天光熹微时,杨毓便将府中的庶务交给长媳,带着曦珠和卫陵前往法兴寺,小女儿卫虞也跟着一起。 一路坐马车,颠簸行在山道上,终到了寺里,被早等候贵人到来的和尚,恭敬地迎进禅房。 里面正端坐一位长须善目,身披袈裟的尊者。 做着贵门的生意,智源大师早闻得镇国公府那桩事的风声,虽奇怪卜吉八字的怪异,但现下瞧国公夫人看重的神情,自然只能笑地说美满。 杨毓便也笑地让元嬷嬷收回两份八字,吩咐捐两笔银子。 一笔给寺庙,另一笔单独给曦珠父母。 且说议过后,她才走出禅房。 又在主持的带领下,看诸多和尚在两盏长明灯前,诵经燃香,祷告地做着法事。 一片肃穆的木鱼敲钟声里。 杨毓接过一炷香,对着释迦佛像前的明灯,默念告知两个孩子的亲事,而后将香插.入炉内。 卫陵跪在蒲团上,沉肩端肘,手中持香,弯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曦珠在旁瞥看着他们,微抿紧了唇。 法事做完时,将过晌午,众人用完斋饭,稍作歇息,杨毓又去为此次出征的长子及小儿子祈福。 曦珠与卫虞一道同去。 等启程回城时,已是申时末,天色有些暗了。 马车里,杨毓握着曦珠的手,笑道:“再明日把聘婚书予你,先把亲事ῳ*Ɩ 定下来,现你孝期未满,卫陵他又要往北疆去,等这两事都结束,到时我与他爹将该有的礼,都会补全给你,必然不会委屈你。” 曦珠看着姨母脸上的愧色,也乖巧地应下了。 “我都明白的,会等三表哥平安回来。” 傍晚的秋风吹起菘蓝的帷裳,翻露一角车外的景象。 夕阳漫遍天穹,映落叠嶂群山的秋林。 橘黄霞光洒在身穿碧城暗花锦袍、揽缰驾马的人,在他轮廓分明的脸线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在忽觉斜对的视线,侧过头来,看见是她,朝她挑眉笑了笑。 曦珠也对他扬唇笑了下。 将颊畔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 九月七日,兵部的印信下发。 一整日,卫陵跟随长兄身边,召亲信家丁吩咐事项,佯装学着那些军务。 又要应付前来府上的姚崇宪、长平侯长子等友人。 众人听闻他要往北疆去,都吃惊不已,纷纷过来送别,不知何时人再回来。 卫陵自然让膳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与他们饮酒吃喝。 直到天都黑尽,杨毓怕要闹通宵,差遣仆从小厮,一个个地将人都送走了,破空苑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九月八日,临行前的一日。 下晌过后,王颐也来到公府。 自上回硬捱着心痛,勉强和卫陵说话,好不容易回家去,昼夜难眠好几日,又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到司天监任灵台郎。他一直时刻告诉自己,不该再去想柳姑娘,也不能怀怨卫陵。 毕竟自己的命是他们所救。 这一个多月来,他也投身于仕途里,逐渐地少想。 但陡然地在前两日,听父亲道卫陵要前往那正闹战事的北疆;昨日,又听母亲说卫陵与柳姑娘已定下亲事。 他的心绪再次翻滚,终是告假半日,来送别卫陵。 “我听说那边战事凶险,你自己要小心些,不若柳姑娘……” 他心纯净,口也未修地圆滑,话直率地便出来了,又立即闭上嘴,怕卫陵误会什么。 卫陵得知他的来意,更知他的性情,眼眸微眯,不由笑道:“我不过在我大哥手下做事,能有什么危险,定平安回来,到时与曦珠大婚,也定请你过来喝杯喜酒。” 这话将王颐一噎,接过递来的茶水,讪然地喝了口。 且叙话片刻,等送走王颐,不过半个时辰,外头来了丫鬟,说嘉乐堂那边的晚膳已经备好。 * 夜幕逐渐暗下,卫家一家人围在圆桌吃饭。 满桌佳肴,应是今岁最后一次团聚的饭。 宴席散时,满天星子闪烁。 董纯礼牵着儿子卫朝的手,与丈夫一道回院子,早些歇息。怕他接下来前往北疆后,没有公爹在,凡事都要他做主,更会没个好觉睡了。 卫度则拉着仍不搭理他的女儿卫锦,和怀里抱着卫若的仆妇,要回去自己的地。 卫旷与妻子杨毓站在台阶上,看着小儿子握着曦珠的手,道一句:“爹,娘,我们也回去了。” 他懒得多看,不言语地挥挥手。 杨毓望着一对小儿女,道:“去吧,早些回去睡,明日要起大早。” 为避晨间重阳集市,百姓拥挤。 出征时,天尚黑清静。 一路回去,卫陵始终牵着曦珠的手,送她回去春月庭。 月夜无风,清淡的玉簪花香飘来。 曦珠想,他应该会说些什么,但在行路漫漫的小径上,他一直都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不时揉捏她的手指,摩挲她的掌心。 直到院墙下,门牌高处的昏黄灯光笼罩里。 他终于侧过身,望向她,俯首低笑说:“等会给我留个窗,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第096章 送君去 青釉灯在旁, 澄黄的光溶泄进铜镜。 曦珠看入镜中,手握披散在肩侧的长发,用玉梳慢慢梳着。 耳边是蓉娘的低声絮叨。 “怎么才定亲, 人就要打仗去了?” 也是这两日,那纸大红聘婚书才拿到,接着便听到世子及三爷即将出征北疆。 蓉娘哪里能不急? 战场无眼,多危险的地, 稍不留意可就是断胳膊断腿。纵使知道男儿保家卫国,争得功勋是无可非议的事, 但她心里原本想的是, 三爷又不承家业,所谓的奔前程也用不着拿命搏, 好生在京城做着官, 陪着姑娘清闲些过日子,难道不好? 更何况那羌人两朝都未平定,听说凶残得很,甚至吃人肉喝人血。要是出什么意外,岂非…… 若是如此,婚事倒不必这般急地定下来。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蓉娘久困后宅琐碎,并不能明白形势, 况且战争对盼望安宁的百姓而言,实为恐怖的事。 曦珠能明白此种心绪, 也明白她是为自己着想,笑着安慰道:“三表哥是跟着大表哥做些杂事罢了, 哪里用得着他冲锋陷阵,我方才去那边吃饭, 公爷也说此次过去,只是让三表哥长些资历,此后即便升官,也有缘由。” 身后整理被褥的青坠闻言,也是忧心这战事何时是个头。 “唉。” 蓉娘叹气声,担忧道:“只盼着战事快些了结,你俩成婚了,我方能安心下来。” 她不好再说什么,对曦珠道:“你今晚早些睡,明日天不亮便要起来,好送送世子和三爷。” 曦珠点头应道。 “知道的。” 恰铺好了被褥的青坠过来,曦珠将梳子放下,走回床畔脱鞋,躺倒床上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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