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的能离开这个生活二十余年的京城吗? …… 夜色渐深,熄灯上床后。 卫陵搂着怀里睡去的人,没有困意,想着今日收到的几封书信,思索接下来的道路。 窗外冬雪不息,北风刮地树枝唰唰摇晃,震落一树新累的梨花。 几个日夜交换,终在腊月二十七这日,天光未显,一切都沉浸在黢黑之中。 寅时五刻,晨钟敲响。 守城的官吏哈欠连天,裹着棉衣,提灯来开城门。 落了一层雪的铁索和绞盘,咔嚓咔嚓地随着机关扭紧转动,城门逐渐打开。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商人百姓着急上前,手里拿着文牒,好进城做年关的生意,大赚一笔。 官吏冷地直打哆嗦,大喊道:“排队排队!都给我排队,检查过后再进城!” 冷风直往嗓子眼里灌,他咳嗽两声。 风雪声中,骤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铁蹄声。 伴随烈马的嘶鸣,似乎裹挟血腥的气味,惧地人群纷纷散开两边。 五个身骑高马、衣着暗色的人,奔驰前来,而后勒缰停步。 却人人的目光,都落在最中间那人身上。 相貌端严,鬓若刀裁,面色森然地坐在马上,缰绳在他戴着玄色护腕的手上挽了两道。 他朝身边的亲随看去一眼,亲随从怀里将文书取出,递去给守城官吏。 官吏瞧这架势,不知又是哪里来的武将。 这个月以来,已有多少官员上京,接受吏部的京察。上头兵马司的长官议会时,还特意叮嘱过,让他们这帮人小心行事,别得罪了谁,不然丢了差事是小,怕会要命。 官吏第几回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文书,仔细看过。 原来是峡州总兵! 将文书恭敬双手归还,他赶忙作揖行礼,笑地道:“傅总兵不远千里上京,快入城门!快入城门!” 又连着几个官吏,把其他百姓驱地更远些。 马蹄再度扬起,掠过地上还未凝冻的积雪,惊飞漫天雪尘。 不过转瞬之间,一群人已消失在城门前,朝内城而去。
第126章 三个人(修细节) “夫人, 不好了,浮蕊怕是不行了!” 屋子里,姚佩君正坐在榻边, 忙碌过年送礼回礼的事务,儿子照秀躺在她的膝上,举着本绘制妖魔狐仙的画册看,玳瑁猫儿窝在他的肚子上。 快要用晚膳的时刻, 要唤人送吃的来。 却陡然门外传来惊声,进来跟随她三十余年的仆妇, 直奔过来禀报。 她略拧眉, 再听到:“大夫说是要备后事,这年关的档口, 多是不吉利, 可要如何处置啊?” 仆妇讲完话,寒意不断往骨头里钻。 那个妾室身上的伤实在太渗人! 姚佩君只得拍了拍儿子的肩,让人起来,照秀撑身坐起,睁着一双昏昏的眼看母亲整理裙摆,是要出去的样子。 还未从画册的瑰丽幻想中完全回神,他一下子抓住娘的手,着急问道。 “娘, 不吃晚膳了吗?” 姚佩君将儿子鬓角凌乱的发丝顺了顺,又把他的手松开, 柔和道:“我让人送来,你先吃着, 外头有些事,我过去瞧瞧。” 语毕, 她跟随仆妇走出去。 望人走了,紧跟着丫鬟送来饭菜,叫他去吃,照秀也不理会。 躺回去继续看画册,沉入方才的世界里,等娘忙完事,回来与他一道吃饭。 却等到天黑尽,都不见人回来。 姚佩君赶到浮蕊的院子时,人已断气一息,她不得不留下处理余事。 先送大笔诊金给大夫,让仆妇送其出府,又差使浮蕊身边伺候的丫鬟,给尚且温热的尸身擦洗换衣。 若是等久些,怕身子冻僵,难以动作分毫。 姚佩君在旁,看着那原本玲珑有致的娇身,现下遍布青紫痕迹,新伤叠着旧疤。 一张褪去脂粉、素净苍白的脸上,双眸紧闭。 看得她连连叹息,对丈夫的这第四个妾室生出怜惜。 与此同时,也感颇为烦躁。 将要过年,却发生这样的事,并非好兆头。 等白布盖到人头上,正好听丫鬟来报:“夫人,大爷回来了。” 这两个月,丈夫总是回来得晚。 白日督察院有数不清的案子需要审理,晚上还有酒局应酬,等归家便一直待在书房,很是辛苦。 但该事还是需要去问问丈夫的意思。 漆黑夜色里,她提着风灯,一路穿过冻骨寒风,行在漫长的游廊,过去找她的丈夫。 敲开书房的门,得两个沉字“进来”。 提裙进去,见人刚脱乌纱帽,头仰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捏揉紧皱的眉头。 案上的纱灯,幽幽透着光,落在他凸出的喉结。 “什么事?” “浮蕊死了。” 她将自己备好的法子说出,以冬日得了风寒身亡的缘故,将人快些拖去郊外埋葬,别耽误过年。 不过一个勾栏出身的女子,无父无母,还省去许多繁琐。 话音落后,听到她丈夫平淡的声音:“知道了,你自去做。” 他相信这个妻子,会帮他善后不留把柄。 稍稍缓过一日的疲乏,秦令筠坐直身,看向还站在案前的人。 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这些日累得瘦好些了,等会我给你送碗汤来?” 姚佩君看着丈夫眉眼间,显然疲惫的神情,心疼不已。 但她关切的话,只得一句:“不用,你出去吧,我还要事要做。” 接着没管她是否还在,就开口朝门外,叫进自己的随从。 “你早些歇息,别太劳累了。” 她垂下黯淡的眼,只得退出门去。 转望天上漫无边际的黑,浓稠地似要往下倾压,让人喘不过来气。 门扇背后,他在与人说什么? “爷,这次要十个人,怕是不好做。” 随从为难,踟躇道。 趁着过年热闹,大街上人挤人的,走失几个人不是什么事,但都要未及弱冠的年轻男子,还一下要这么多人。 尤其今年因京察,从各个州府前来许多官员,五城兵马司、京兆府的人全都出动,就连三大营和禁卫军也抽出部分人,四处巡逻守备。至少要到正月结束。 这么一合计,实在是难。 秦令筠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灯焰上,嘴角微扯。 他倒也想少些,只是他那个父亲要这么多人,他能如何? “你尽管去做,不管是缺什么,来与我要就好。” 得了这句话,随从终是颔首应下,推门出去。 门关上后,案后的人伏身,拿过带回家的案件公文,提笔蘸墨,接着白日的活儿处理。 夜,渐渐地深了。 灯烛烧短数寸,眼前有些昏花。 他终于停下笔,搁放在笔山。 闭眸休憩片刻,随后打开一个带锁的抽屉,从里拿出一副画轴。 徐徐打开,正见上面美人乌发高髻,穿身淡绿裙,臂挽粉披帛,持把团扇,婷婷立于画中。 姿容秾艳,眉眼妩媚而清纯,笑盈盈地望着画外人。 他又一次回想起来,前世第一次见到柳曦珠,是从黄源府公干回京后,应卫度邀请去公府赴宴,出来乘车回家。 于即将行出街巷的暗角,熏醉的酒意中,依靠在车壁,却忽听悦耳笑声。 傍晚的秋风吹动帘子,掀开一角。 他抬眸看去,恰见并肩而立的两人。 夕阳西下,云霞的灿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仰着脸,眼眸弯弯,正朝身边人笑。 不过半日,他便得知了她所有的事,并知道与她举止亲昵的年轻男人,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名叫许执。 * “多谢老师好意,只是我现今前程未显,尚不考虑这些,怕要辜负老师的好意了。” 许执再三歉意道。 卢冰壶颇有些遗憾地叹息。 诸多门生之中,他最为看重这个学生,也时常在那些好友同僚间,说起过许执。 前两日,老友右通政还特意问过许执,是否成婚,又是否有未婚妻子。 闻言,卢冰壶便知这是赶上门来做姻亲。 老友有个小女儿,最为宠爱,想要招个女婿进家里。 左看右瞧,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个失怙失恃的年轻人身上。 听说许执刚高中春榜时,已有工部右侍郎意欲结亲,未得。 不想过去近两年,仍旧拒绝。 这可是送上来的仕途门路,老友家最有钱财,以后打通官场,再凭借本事往上走,会轻省许多。 但卢冰壶说了两回,便不再劝,转而说起京察的事。 今年这一次官员审查,不知要落下多少人,升上去多少人。 “届时我们云州府清吏司的郎中职位,我会给你留着。” 卢冰壶看着面前人谦卑的样子,淡声道。 自此人至律例馆的这一年半,他暗中瞧得分明。这人有能力耐性,只是还有些心高气傲,得再磨砺。 以后也好为他所用。 许执低头,作揖道:“凡是能为老师效劳的地方,老师尽管差遣。” 话中有淡淡的喜悦。 在云州府得知的刑部尚书为人品性,与确切接触并不相同。 目送卢冰壶走远,他也从刑部衙署离开,乘车回去那个小院。 又一次停在巷口,走过那条寂静的长巷。 夜晚的冷风迎面涌来,吹得官袍贴紧身体,呼吸之间,白雾成团地从口中出来。 “喵喵喵”。 煤球在墙上看到他的身影,急地在墙上跑了小半段路,两只爪子一扑,跳了下来,再朝他奔来。 扒着他的靴子要往上爬,他弯腰将猫捞起来,抱在怀里。 比起刚捡到它时,胖了许多。 每日他多晚回家,都会在这里等他。 他不由笑了笑,开锁进门,擦亮火折点灯,去厨房随意煮碗面垫肚子,分出些给煤球,再夹块肉到那个小碗。 回屋后,正要擒灯去看书。 却见屋里有些脏乱了。 这两个月,一日未有休沐,他在刑部一直忙到戌时末才回来,并没空暇打扫。 扫眼周遭,终是放灯在桌。 先找到扫帚清扫,再拿来抹布擦洗。 角落的炉子升起大半会,但并不如何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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