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喋喋的推脱之意。 皇帝随手拿起紫毫笔,低头在宣纸上练起《道德经》来,想起东厂的探听。 昨日谭复春来报,他那个六皇子在傅元晋一进京,就迫不及待地要见人,好在这傅元晋是个聪明人,不枉费他重用此人,放到峡州那个地方。 待听完话,皇帝正写到那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随口道一句:“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 “是,臣告退。” 跪地声起,随后人转身出去。 大门打开,皇帝抬起头,看着远去的背影。 要扶持起傅家,不可让卫家一家独大。 这念头刚冒出来,忽感胸腔闷热,搁下毛笔,跌坐在椅,急声唤来掌印太监,气息短促道:“快去叫秦宗云过来!” * 一路思考皇帝的深意,傅元晋顺着甬道走出皇宫,正起风雪,朔风吹扑过来,一阵寒意。 皂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作响。 被太监领着到宫门处时,恰好见到一行马车,是要离开的样子。 大雪纷飞,遮蔽得眼前几分模糊。他的目光却仍落在最尾的那辆马车旁,一着玄衣的男人,正扶一个盘梳发髻的妇人上车。 手托压着她被风吹起的裙尾,搀着她的手臂,小心送她入帘内。 他看了会儿,直到太监也隔着漫天的雪花,眯眼认出不远处的人,笑道:“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今日是诰命夫人们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 傅元晋点头,再过几日就去公府拜访。 他正欲收回视线,不妨那边的人察觉到背后动静,回首遥望过来。 两厢对视。 想了想,他接过亲随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驱马赶过去。 愈近,瞧清男人的模样。 年轻得很,却一副沉着不动的面容。 稍加思索,就知是镇国公的第三个儿子卫陵,今年大胜狄羌的将领。 在峡州时,他反复看过所有与狄羌战争的邸报,尤其是其主导的偷袭追击。还有火.枪的运用,听说也是卫陵改制。 他曾上折子给兵部,奏请将火.枪运用到对敌海寇之中。 确实如他的预测,大有成效。 只是尚有几处问题,不知是不是沿海水汽重,实际效用似乎并不如在干燥的北疆。 这也是他要上镇国公府拜访的缘由。 要见见卫陵,那个比他还年轻的男人。 这下恰好遇见,免不得寒暄两番。 催马更近几步。 卫陵站在马车旁,将身后的帘遮掩地更紧些,不让雪飘进去。 又回转头,看向过来的人,唇角几不可察地微扯。 簌簌的风雪声中,曦珠被扶进车厢,坐在软垫上,等他上来好回公府。 却好一会儿没见人进来,要掀开毡帘看时,倏地听到外面的隐约对话。 好似是傅元晋的声音。 “……过些日子,我会到公府拜访,届时还不望叨扰。有些事要找你问清楚……” 触在帘子上的手指顿住,一下子收了回来,放在膝上,攥紧了裙。 垂低的眼,落在脚边的炭盆。 盆里的银霜炭无声地,一寸寸地烧红,升腾起的热气蕴积在她的眼里,继而漫涌进她的鼻腔、喉咙。 曦珠眨了眨涩痛的眼,不知怎么想起之前的两回梦。 那几句怒火吼声之后,她便再没有梦到过他的声音。 却在这里碰见了。 “说叨扰太客气了,府上随候就是。” 帘子外的人,如此回道,隐带笑意。 赶在他上车前,曦珠及时收敛神情,怕被他看出异样追问。 也扬起唇角笑了笑。 好在如今,她与傅元晋再没有关系。 深色毡帘被掀起,他坐了进来,在她的身边。 卫陵放下车帘,曲指敲敲车壁,示意车夫。 马车缓缓走动起来,舆轮碾压在雪道上。 他靠坐着,揽过她的腰,笑道:“方才车外的人是峡州总兵,我与他说了两句话,是不是让你等烦了?” 曦珠摇头道:“没有。” 她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肩膀。 微微侧首,避开了他俯看的目光。 而后听到他柔声的问。 “我姑母待你如何,有没有人为难你?” 曦珠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不由笑起来。 “没有谁为难我,皇后娘娘也很好。” 他总是担心她出门后,会被谁欺负,但现今有他的权势庇护,谁敢欺负她呢? 但一个多时辰的面带微笑,时刻注意言行。 不敢多动一下,就连出口前的话,都要反复想过,怕留了错处。 她跟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要装作熟悉的样子。 昏暗的车内,一直挺直的脊背,稍弯了些。 她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叹了很轻的一声,嗓音也很低:“好累啊,以后再也不来了。” 卫陵抚摸她垂下的脑袋,低头亲吻她的眉心,温声笑道:“那就不来了,以后就待在院子里。” 倘若知道今日会遇到傅元晋,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她进宫。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想她再出门了。 直至傅元晋返回峡州,秦家倒塌。 若是傅元晋接手了兵部右侍郎,她更要好好待在公府,每日等他回家就好,一直到所有的事情了结。 他知道的,她也不想见到傅元晋。 漠漠北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降落,随风回旋翻涌。 满目苍白的天地,傅元晋眺望那辆华贵马车远去,逐渐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心念虽不见那卫三夫人的容貌,但知定是一个美人。 忽然一阵眩晕袭向他,顿感眼前模糊,待缓过来,他收起嘴角的哂然,骑马朝自己的居所去。
第128章 我要你 又一个夜晚来临, 他已经有十三天没来找她了,也没有让亲随来唤她去总兵府。 但分明上一回,床帐之内, 他得了尽兴,结束后还送给了她一些首饰。 他总是时隔一两日就要她,为何这次,那么长的时间, 他都不欲见她。 兴许是边防军务繁忙,他没有空吧。 他曾说过, 不要打探他的事。 因而她不去问, 只等待他。 昏黄灯下,她与卫虞一起缝补那些甲衣时, 这般想。 做针线活久了, 眼睛有些胀疼,她揉了揉,又接着穿针引线,将卫虞还未补好的衣裳拿过来。 “三嫂,我自己的活,你别给我做了。” “快些缝好了,我们赶紧去睡吧。” 进入腊月,窗外大风不止。 好在如今的日子, 比起之前在刺骨冰水中洗衣,要好上许多。 却在第十五日的下晌, 从哪里传出的消息,京城来了旨意, 要发落卫家罪臣之后。 他们已被流放到峡州这个地方,将近三年半的光阴, 正是一切迈上正轨的时候。 卫朝身处军营中,跟随傅元晋手下的那些将士,前往沿海县城杀敌海寇,一个月难得回来一次;体弱多病的卫若,也因总兵府的府医而身体渐好,不必与卫朝一样去前线,因识字而去写些简单文书,常常深更半夜回来,累地倒头就睡; 她与卫虞只需隔几日,去拿来那些破损的将士衣衫,补好破洞和脱线的地方,再送换回去就好。 至于痴傻的卫锦,傅元晋做主吩咐,未让她做任何活计。 不料忽然有一日,登基的六皇子再记起他们,曾因党争堵住的那口郁气,终在此时爆发。 她一下子跌坐下来,明白了为何傅元晋这半个月来,没有来找她。 他不是有事在忙,而是在躲着她。 更甚不是。 ……他不愿意再庇护她们了。 她不知是何原因引发,只感恐惧万分,浑身透凉,恍若再次坠入深渊。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不止她一个。 还有卫虞卫若他们,都沉默不言地坐着,突然卫虞伏桌大哭起来。 卫若看向她,握紧了拳头,强装镇静道:“三叔母,我想办法给哥送信,让他快些回来,或是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这个月末,卫朝本该归来,但却没有回来。 她不知卫朝是不是已经被旨意为难了。 正如这两日苦役房让她们缝补的衣裳,多了五成,成小山堆般的破衣,快要将她压垮。 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望着卫若往外奔去的背影,将趴在怀里睡去,嘴里还在喁喁叫着“阿娘”的卫锦抱去床上。 压好被褥后,她转过身,对卫虞说:“小虞,你在这儿看好阿锦,我出去一趟。” 她走向门,在一只脚跨出去时,听到身后哽咽的声音。 “三嫂,你是不是要去找傅总兵?” 她默了瞬,没有回头。 “我去找他,会没事的。你看好阿锦。” 她必须去找傅元晋,要知道是不是他们之间的交易破败。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庇护他们,任由皇帝处置他们。 她要亲口听到他说。 但急穿过纵横的长街,冷风一阵阵地刮来,她跑地满头是汗,到达总兵府时,被看守的士兵拦在了外面。 没有让她如从前进去找他。 士兵说:“三夫人,我们大人现今不在这里。” 她心凉了半截,这两年以来,自从她跟了他,他的这些手下,从不叫她这个未亡人的称呼。 吞咽干痛涩哑的喉,还是问道:“大人往哪里去了?我有要事找他。” “大人行踪不定,我无从告知,还请夫人离开此地。” 她被驱逐,却在走下台阶后,没有立即离去。 站在角落里,吹着扑面的风,闻到来自海水的腥味,等他回来。 但等了很久很久,府门前的士兵换班过一轮,她都没有等到他。 嗓子里的痒耐不住,她捂唇咳嗽了两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了那个堆积破衣的地方。 卫锦还在熟睡,卫虞则在灯下缝补,一双眼熬得通红。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抬头看过来。 她坐下来,拿过针线,低头和卫虞一起做着活。 明日一早要交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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