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搂住她的脖子,扑入她的怀里。 抬起一张貌若好女的面容,撒娇一般的哭调,“娘,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这便是姚佩君的罪,生下了这样的一个儿子。 她被这个罪勒住脖子,却在看后面的男人。 她的丈夫,一如既往地,怜悯地看着她。 便是在这种眼神下,她推了推身上的人。 十五岁的少年侧首,才看到这里还有一个人,陡地被吓,躲到与他一般高的母亲身后,贴着她的后颈,抖抖索索地,小声叫了声父亲。 她的丈夫应了声,道:“我有事要出去,今晚不回家了。” 随后扯整袍袖,离去了。 她挽留不了渐渐消失在眼前的他,只能抱着眼前这个与他五分相像的儿子,就似抱着他方才的怜惜。 没关系,他是爱她的。 纵使他找再多的女人,他也是爱她的。 她知道他最近喜欢上一个名唤浮蕊的女子。 他与她说过,这种事上,他从不瞒她。兴许下回,她可以问问他,要不要将浮蕊抬进府,做第四房妾室。 不管多少女人,她都会像爱他一样,去爱她们。 秦令筠出门后,雨幕之中,隐约还能听到后面追来的声音。 “娘,父亲今夜不回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块睡了?” 他的妻子回答是什么,模糊听不清楚。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厌恶。 坐车出府,寒雨淋落在车顶上,啷当作响,最终拐进槐花胡同,芳云院。 是夜,绮帐围拢中渐起低泣和撕扯声。 浮蕊伏跪在床上,几乎被脖颈处狠勒的腰带扼死,一头散落青丝也被攥住,被迫仰起头。她的双手抓紧床褥,染了淡粉蔻丹的指甲从上面划过,发生滋滋的刺耳声响,折断渗血。 “大人,求您。” 泪水不断淌落下来,在最后一口气要断绝时,她被摔回褥上。 秦令筠松开从她身上剥落的腰带,弯折的腰肢颓塌而下,不断咳嗽颤抖,目光落在白皙纤弱的背上,已有纵横鞭出的红痕,错落出一副让他满意的景。 一声叹息溢出唇边,终究不是她。 起身掀开纱幔,披上外袍,走到疏窗前,伸手推开,迎面灌来一阵冷风。 幽静之中,偶有几盏灯火,点缀一座四方京城。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白绢丝帕,置于唇鼻处,深深嗅上一口。 幽香减淡,已近乎于无。 * 曦珠辗转难眠,为卫陵一席夜话。 尤其在那张他躺过的床上,更是翻来覆去地,哪里都不舒服。 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前世,她目睹过他许多样子,从少年时的肆意,到后来的冷漠,无一例外,在那些屈指可数的见面里,都与她有恰当的疏远。 他不会喜欢她,也不会那样抱她,更不会说出那种话。 惘然间,她倏地想起那时喜欢姜嫣的他。 尽管知道他后来对姜家只有仇恨了,可那段埋在光阴里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就是如今的他? 曦珠微微失神地望着顶梁,很快又有些恼恨起来。 她不该再去想过去的事,该想现今才是。 但她今晚失控了,不知接下来要如何走。 她唯一希望,他别把这事捅露出去。 青坠也是整宿地睡不着。 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这样的雨夜,出去抱个炭,就被阿墨笑嘻嘻地拦住。 在门外廊下等着时,她胡思乱想好一通,没明白表姑娘和三爷怎么在一起的。再想起三爷的不着调,更是心惊胆战。 三爷离去后,她进去,果然见表姑娘眼是红的,衣裳也有些乱。好在细瞧后,是没出事的。 这事要捅出去,先不说表姑娘的好,光是和三爷身份上就差好大一截,又是父母俱亡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个是名将独女,一个是次辅之女。 不论是家世和权势,表姑娘是一样都没有,唯有容貌。 但公府早定下规矩,男子只得迎娶正妻,除四十无子才得纳妾。 表姑娘要想进这个门,可走不成妾室的路。 这规矩还是现今的公爷定下的,若非此,不知多少人要送自家姑娘进公府,哪怕做个妾也要攀扯上关系,现在的公府后院可要热闹了,不知添多少主子。 可也因此,三位爷的婚事定立困难,只一个妻,免不了牵扯到各方势力。 大爷是世子,最是简单,还在国公夫人肚子里,就被公爷指腹为婚,一到年纪就娶了大夫人进门。 二爷是难的,听说为了娶二夫人,愣是在公爷书房跪了一夜。 如今轮到三爷,也不知有没有心娶表姑娘。 要有心,真个难比登天。 即使国公夫人念着故情答应,府上大事裁夺都在公爷手上。 而三爷挨公爷最多打骂,这下怕是要翻天了。 青坠原想问表姑娘此事,可见她今夜这样,实在开不了口。心下唉声叹气一顿。 翌日昏蒙的天,等法事做完,已过晌午。 曦珠一夜没睡,出了佛殿,脑子还有笃笃的木鱼声,混沌地厉害。但在乘车回公府的路上,还是撑起心神,暗窥过孔采芙的神色,并无异样,和来时一样,仍将琴抱在怀里,清冷如霜。 回到公府,两人在垂花门告别后,曦珠和青坠径直回去。 到春月庭,她先去看过蓉娘,得知大夫已来看过,开了药膏贴腿,又被说脸色太差。 蓉娘摸摸姑娘的脸,心疼道:“是不是太累了,赶去歇吧,我这里没事。” 曦珠脸颊蹭下她的手,笑了笑,“晓得的,我都这样大了,不要您操心,您顾好自己就成。” 不管出现再大的偏差,她最后也一定要回家去,带着蓉娘他们一道走。 回到屋里,曦珠从妆奁挑了根嵌翡翠缠花金簪给青坠。 青坠推脱不要。 簪子瞧起来贵重又精巧,能压箱底。表姑娘平日都是素妆,这般都是存放起来的。 青坠知这是封口,坦诚说三爷给过了。 曦珠道:“那是他给的,这是我给的,不一样。” “你不是说明年要嫁人吗,你就当这是我送的嫁妆,还是一年前打的,我没来得及戴。” 放进她手里,点了点她眼下的青色,笑道:“好了,别推了,帮我叫过水,就去睡吧,你昨晚想必没睡好。” 青坠晕晕乎乎地接过,出去做事了。 等沐浴完,曦珠硬撑着在升起的炭火热气中,将绞地半干的头发干透,才上床去。 无力再去想那些事。 直睡过去。 * 卫陵是在十月七日的傍晚,得到神枢营的任令。 卫度免不得冷笑,“你不与我说,反倒先去找娘,拿娘来压我,你什么时候学的这套了?” 卫陵翘着脚在榻桌上,眉梢是笑,却是冷哼一声:“我要先和你说,你不定把我弄哪里去,我还能和崇宪一块?给朝廷做事就够无聊的,还不能和朋友一起,有什么意思?” “亏得你生在咱们家,能这样讲话,要做个贩夫走卒,饱一顿饿一顿,我看你这会还能轻松?” 说着,卫度锁眉将他抬高的腿拍下,“坐有坐相,像什么样子!” 卫陵一晃,稳着身体端正了,张口就问:“你是我二哥吗?” 卫度反问,“我不是?” “你既然知道你是我二哥,就别和爹一样管我,你刚那话,我以为你是我爹。”卫陵又搭起脚来。 这话威力凶猛,将卫度呛地不行,拱地心火乱窜。 “你有本事就到爹面前这样说!” “我没本事,也就敢在二哥面前说了。” 这回卫陵醒来,是愈发会怼他。 卫度几个回合下来,逼地他都吐脏话了,肺被气地胀疼,不再就这种事和他互骂。 也待不住了,起身道:“你再养个几日,等身体好全了,再去上职。不求你做出什么政绩,只要别惹事就好。” 这话掺半句关切,卫陵仍不领好意道:“惹了天大的事也有爹兜着,轮不到二哥身上。侍郎大人放心。” 卫度都走到门口,又叫这话气地将他杂乱的屋说一通:“你看你这里成什么样,早些时候叫丫鬟来收拾,还不让进,我看以后都没个下脚的地。” “是,你屋里最一尘不染,怕不是暗地藏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蓦地一道阴沉目光回头。 正对上一副挑眉衅笑,“别不是吧?” 那道视线逡巡他几遍,不见异样,终于松缓离开。 这边的笑也一点点收起来,成了漠然,眼却把周遭扫一遍。 确实有些乱。 可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仰头躺倒,把脸跌进阴影,在一片晦暗的光里,再次陷入来临的黑夜。 夜幕昏沉,缀满银星子,月亮挂在潺潺流水对岸的高空。 难得的晴朗日。 岁寒堂最顶上的雅间喧闹不止,欢声不停。 “这局你又输了,哈哈,喝!” “别耍赖,认赌服输啊,大家伙都看着呢。” “叫人再上酒!” “怎么回事啊,弹个欢快喜庆的,今儿可是咱们卫三爷请客,人刚重伤大好,你弄那么哀怨的做什么,情歌呢,也不瞧场合。” …… 闹哄哄的一堆人,围了三四桌,左一言右一言,也不知是谁在说话,但都围着卫三转。 前段日子,大家伙带礼去看他,伤好后自然要请一回。 也是在这席上听说他要去神枢营,以后没得机会混了,更是连连敬酒说笑。 其中最高兴的莫不过姚崇宪,勾着卫陵的肩道:“你既来了,可别忘了先前答应我的事,要去会会那个叫洛平的。咱们一条线,还怕搞不定他一个武状元吗?” 卫陵扬眉笑应:“我能忘吗?这事昏时我都惦记着,要不然还醒不过来!” 这话说地姚崇宪更觉是亲生兄弟,直接帮他挡酒。 “他刚伤好,你们敬的酒都我来喝!” 比及夜深,长街河畔脂粉盛浓,衣带翩飞,笑音缠人。 各人酒醉不一,大半数归家,其余找地住局寻欢去。 姚崇宪被灌几坛子酒,自不省人事,一会叫良儿,一会嚷小襄,是他那两个喜爱,却不得不在明年春娶妻前处理的通房。让随从架上马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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