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他只爱她一个人。 可卫陵开不了口,他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知道这又是一次报复。她几乎在以自损的方式,也要报复他。 他不能反击抵挡,只能承受而下。 直至她终于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三表哥,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卫陵抵着她的额,声音轻缓,却很坚定:“是,只喜欢你。” “你喜欢了我,是不是就不可以喜欢她了?” 即便两人相抵,亲昵如此,她的目光仍犹夷不定。 “对,不可以,也不会喜欢别人。” 卫陵俯首更近,却看到她眼里有深埋的畏意。 情绪似六月急雨。 她被跌宕的醉意,猛地推入一个深陷的水井里,倒影出将来的祸患,伤心游移淹没,沉浮之间,恐惧袭来。 “她会嫁给谢松,谢松还没来京城,春闱还没开考,他应该快来了,谢松会娶她的。” “三表哥,你不可以喜欢她,她的父亲和谢松会害你们的,皇帝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卫家,他们都会害你的。” 就像被不断扑来的水冲涌口鼻,她的意识凌乱起来,急迫地寻求着可以救命的绳索,要把即将到来的命运都告诉他。 又跳到哪处,就连话都断断续续,不成完整,无根无据。 “卫度会和孔采芙和离,他今年六月回京时,还带了个外室回来,会被发现的,孔采芙的父亲会弹劾,温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卫家会被打压。” “后年,谢松还会和秦令筠一起害死大表哥,就在黄源府……” 她朝他诉说着,却戛然而止。 就在那个名字出口时。 卫陵感到她浑身僵硬住,接着轻微颤抖着,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唇瓣翕动,眼也睁大了。是惊恐之状。 “曦珠,曦珠。” 他皱眉,连声唤她。 她置若罔闻,整个人似完全脱离了这个恍若梦境的世。 卫陵不得不强硬地抬起她的头,逼她将眼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我。” “曦珠,你看着我。有什么事,都告诉我。” 他的目光不曾偏移一寸,也只看着她,直到她眼里的惊吓渐渐退散,蔓延而来的是连绵泪水,与她的话一同锥心刺骨,让他溃不成军。 “他拿鞭子打我,逼问我写了什么给你,可我不能告诉他,我信你会活着回来,你说过的,一定会平安回来。” 她陡然哭起来,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你明明答应的!”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 她哽咽地将近气断,抓住他的衣襟。 这些在清醒时绝不会宣之于口的话,仿佛都要趁着这场沉沦醉意告诉他。 卫陵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无言以对,是为自己的食言,也是为她所受的折磨。 喉咙哽痛难受,还能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她,最后只是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 但又有什么用。她因他受过的伤痛都能消弭吗? 她泣不成声,挣揣出他的怀抱,如同质问地看着他,任由泪水滑落。 “他说你死了,还说会救我。” “他打了我,却还要给我上药,你知不知道当他掀我衣裳,一遍又一遍地摸我时,我多想去死!” “曦珠。” 卫陵忍痛握住她的肩膀,唤了一声。 她却只觉喉颈正被一只手捏住,喘不上来气。 “我不想再见到他,可为什么重新来过,还会见到他,还要为了卫度,他讨厌我,我却要为他,去见秦令筠。我一点都不想管他和那个外室的事,可是……” 纤瘦的肩微颤,有抽噎声。 “可是我想你好好活着,不能丢下你,也不能丢下阿锦阿朝他们,让他们再受那些苦。” “我现在每一日都在掰着指头过,每夜都能想起那些事,有时想地睡不着,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躲过那些祸端。” 静谧深夜,窗外偶尔从树梢枝头扑落而下的积雪清声。 她终于崩溃,抵住他的胸口而泣。 “我不想在这里,不想在京城了。” “我想回津州。” “三表哥,我想回家。” 那一声声微弱的哭,似是对他的恳求,向他求得准许。 巷口的寒风迎面吹来,卫陵行走在归去的雪路上,觉得惘然起来。 盘算早在他昏睡十日醒来,得知她生病的那晚定下。唯有卫家稳定下来,他与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他也想过,到时与她一起离开京城,回去津州。无论今后她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她。 而这一切美好愿景的前提,是改变前世所有人的命运,最重要的是太子得以登基,镇国公府卫家无恙。 但他没有狂妄到认为重生,就能得偿所愿。就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太多不可控会随时随地发生。 神瑞年间后期的朝堂,政局混乱。 倘若他踏错一步,疏漏哪处,兴许再入万劫不复。 到时,曦珠又该怎么办? 真到那个地步,她绝不能再淌入卫家这个浑水。甚至因这个可能,他不能将与她的事摆上明面,只要扯进卫家,她以后再想脱身绝非易事。 但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告诉她,他也回来了,让她彻底摆脱这份危险? 是他的自私。 卫陵清楚,一旦告诉曦珠自己也重生的事,她会离开他,也会离开京城。她现在之所以还留在公府,是因还记挂卫家后来的命运。 可是现今前世的负压已经让她难堪至此。 卫陵感到一股凄然寒意,连腿脚都麻木,衣裳前襟被风一吹,她残留的泪水如同淬冰,尖锐地扎入他的心口。 他从不觉得哪次算计是狠心的,唯有这次,他便觉得这是一种对她的残忍,是在利用她的真心。她尚且毫无察觉,但这种算计已先将他罚罪千百次。 她要是得知这样歹毒的心肠用在她身上,会怎么样? 她会恨他的。 黑黯的天幕逐渐飞雪,面色被冷地有些发白,卫陵漫无边际地在大雪里,想着。 他甚至开始想,该如何与她坦诚,应下她的恳求,放了她。 但走着走着,他一个踉跄,好在撑墙扶住。这时,他才发觉头疼许久了,已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拿药出来吃,咳嗽两声,吞咽下寒气,才缓过来。 脑子跟着活络冷静,眼神也清明起来。 他在一条白色的狭窄巷道里,仰起头,望着雪夜下的月亮。 他从来都想向她坦诚,可有时时机一旦错过,便再也开不了口。就如前世。 但这回,至少给他一次机会吧。 比起荒诞的重生之机,能改变许多事,更甚左右天下局势,这不足为道的情爱,对于上天而言,也不过小小的心愿,不是吗? 卫陵以拳抵唇,咳一声,步履重又变得坚定,慢慢地朝来时的路去。 月亮在一点,一点地往西边落下。 他总能找出一条路,为了周全她。
第040章 欺骗她 次日曦珠醒时, 已过午时三刻。 宿醉的头晕,令她乏力地靠在床头,捧着温热的蜜水喝下, 才觉得好些了,瞧见青坠一直朝她看,神情颇有几分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 青坠昨晚一直在屋外守着, 只能隐约听到里头不时泄出的话音,并不清楚, 但显然是三爷在和表姑娘说话。后来更是传来哭声, 呜呜咽咽的。 她担惊害怕,直到三爷离去时, 留下句“照顾好她。” 她忙去看睡着的表姑娘, 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褥,并无异样,只眼尾浸润过泪水的泛红。 尽管这般,青坠后半夜仍被这事吓地没睡好。这下表姑娘问起,她犹如惊弓之鸟,只说:“您可要再睡会?” 表姑娘显然不记得昨晚种种,暗下松口气。 曦珠摇头道:“不睡了。” 她方才得知自己酒后肆言,这才留在藏香居, 以及青坠为何在此处的缘故。 时隔两世,再见到自家乡而来的故人, 听赵闻登说起往事,和她不在的这一年里, 那些熟悉既陌生的街头巷尾,又发生了那些新鲜事。 怅然间, 难免不多喝,就此醉倒了。 曦珠垂眼将蜜水喝完,笑了笑说:“夜里下那么大的雪,还要麻烦你过来。” “姑娘客气了。” 这大半年下来,青坠明白了表姑娘的秉性。虽很大方,对整个院里的仆从丫鬟都很好,但若有若无地,总有疏离,想来是因寄居公府。 曦珠想及赵闻登说来京要采买布料和些物件,且只待几日,匆促得很,不再耽搁,起床后洗漱穿衣。青坠正端来热腾腾的赤豆粥和春卷包子,屋外就响起脚步声,恰是赵闻登来找。 曦珠不留下用膳,转身对跟上的青坠,将她拉坐桌前,道:“想必你昨晚没睡好的,吃了饭就在这处歇息,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府。” 青坠未及说话,表姑娘已然提裙,步伐轻快地迈过门槛出去了,跟着有爽朗笑声。 “昨天跟你喝多了,回去没叫我爹狠骂一顿,说是不顾忌些。要顾忌什么,我们以前不是这样?也就这里规矩大。我刚来时,还听柳伯说你不乐意回公府,嚷着回津州呢,要不这次你与我们一道回去算了,还能赶上我和露露的喜酒……” “现下不行,我走不脱身。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讲要买浮光锦?我算有些熟悉,和你一道去,怕你买的花色露露不喜欢。” 说笑声渐渐远去。 曦珠这一陪逛,将近天黑才回到藏香居。 她本不懂婚嫁的细处,也是前世操持卫虞和洛平的那一场婚事,六礼的桩桩件件,全要她拿定主意,其中所需的物件,当时她跑了许多地方,才为卫虞置办妥当。 这回借此,不过几个时辰,就帮赵闻登买了半数。 另添几套头面,宝石璎珞一类,是今岁才从江南那边传来的新式样,精美异常,熠熠生光。又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自然价钱高地令人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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