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宫宴,他一个庶子本就不得参与,但因他是温家独子,父亲还是破例让他来了。可等以后弟弟长大,他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方才卫陵的眼神扫过来,让温滔看出轻蔑之意,这让他更加恼怒,想起卫陵之前骂他不过是个妾庶子的话。 迟早的,他要收拾卫陵,让他后悔。 水榭之上,一簇簇烟花在夜空乍开,将整个幽暗的天幕照地大亮,众人纷纷抬头,去看似同流星四散的花瀑。 琵琶扬琴编钟的合音仍在继续,曼妙婀娜的腰肢还在舞动。 卫远正与太子说话,忽一个太监来寻。 他侧身过去,听说三弟已经走了,不必找他。 卫远一愣。 太监退身,身边的太子疑问:“方才好似听到是三表弟,是出什么事了?” 卫远端酒盏的手指捻了捻,浓眉隐笑,道:“说是无聊,回家去了。” 卫度没耐住骂:“他是自由惯了,也不等我们一道。” 离去宴会的最后一刻,卫陵回首看去。母亲大嫂正在那些贵门夫人的奉承里,妹妹小虞在跟那些达官贵女游戏,大哥和二哥在和太子说话,父亲便是光坐在那里,就有许多官员过去恭维。 很热闹。 他转回头,由太监领着,将那热闹抛掷在身后,只朝宫墙外走。 在宫道上,他遇到正被宫人们围住,举着焰火玩耍的荣康。 那束焰火五彩斑斓,绚烂夺目。 他看了很久。 直到一声脆生生的唤叫了他。 “三表叔!” 焰火燃尽,荣康提着金灿灿的百鸟裙朝他奔过来,宫人怕太子之女摔跤,忙着喊:“郡主慢些跑,慢些,可别摔了!” “三表叔,今年有没有压岁钱啦?”荣康仰起一张小圆脸问。 卫陵怔了下,往袖子里摸索,才摸出一个压岁红包来,递去给她。 “好漂亮呀!” 荣康去接,高高兴兴地低头揣进荷包里。 今天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的压岁钱,母妃说她会是大燕最幸福的公主! “荣康,可以送给三表叔一根这个烟花吗?” 荣康起初不愿意给,她知道三表叔最爱玩了,她也只剩下三根,可刚收了三表叔的漂亮红包,她不好意思不给。 “三表叔,我只有三根了,再让她们去拿。” 郡主荣康嘟嘴,要唤宫人去,这是工部今岁新做出来的,还未拿去市面上卖呢。 “我只要一根。” 卫陵笑了笑。 荣康问:“要不要点燃?” “不用。”他摇头,小心地接过。 荣康举着焰火,看着三表叔一点一点走出热闹的光亮,身影消失在一片乌压压的树影后面,灯光的尽头。 * 廊檐下,两人坐了许久,也说了很多旧事,最后蓉娘困地眼皮直打架,炉子也要熄了,曦珠劝她回去睡,自己还要坐一会,但蓉娘不肯,说要陪她。 曦珠不想她的腿寒更严重,只好道也去睡。 洗漱过后,蓉娘吹了灯出去,曦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倏地窗子传来轻响,她一下子睁眼看过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是一声轻嗵,似是小石子砸到窗棂上,晃过一道急坠的残影。 她起身,在床沿坐了一会,才下床,将外裳穿上,推门走了出去。 清脆的鸟鸣声在哪里啾啾地响起。 她循声看去,就见一人蹲在那棵杏树背后的墙上,以指抵唇,又吹了声昂然的鸣叫,一双恣意风流的眼流动着笑意。 是卫陵。 曦珠心惊胆战,先是看了四周,并无人见这幕。她没想到他胆子这样大,竟敢做出翻墙这样的事。 她忙跑过去。 他也从墙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人看到,要怎么办?” “别担心,我来路上都看过了,他们都过节呢,不会注意我们。你院里也没人。”他四处看看,问道:“都去玩了吗?” 曦珠不想搭理他,闭口不言。 卫陵见她披散着头发,摸了摸她的头,笑问:“要睡了吗?” 她将他的手打掉,“就是睡下了,也被你吵起了。” “你快些走吧。” 他有些闷地道:“我以为来找你,你会有点开心的。”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再看此时他垂眸的神情,实在一时无言。 但这样的沉默只是暂时,他极快地兴奋道:“有没有火折子,你拿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 她问。 可他不停催她,说:“你只管去拿,去吧去吧。” 他甚至将她转过身,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进屋去。 她没法子,只好折返屋里,取了火折出来。 而后又被他拉到杏树下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一只大水缸,盛夏时会飘浮粉紫的水莲,此时因严冬的到来空空如也,一层薄冰之下,隐约有小鱼游动。墙角的冬草也被积雪压弯了。 院角坑洼,他将自己的袍摆铺落青石一角,而后将她拉坐下来。 今日他进宫,穿着也比往日更加矜贵华丽。 墨绿色的水纹绸上满是若隐若现的唐草纹,肩膀处也有金银线绣的麒麟纹。 他毫不在意地任自己的衣袍被她垫坐。 “你别挪了,坐这儿,别脏了你的衣裳。” 他皱眉,不满她要往一边坐去,又赶紧将那根烟花从袖里掏出来,往她面前送,“这是我从宫里拿来的,很好看,想给你玩。” “快拿着!” 他硬着塞进她手里,将火折擦燃,点燃了那根烟花。 芯子一触到火,冒了星子,接着往下烧去,烧到底,碰到那冷冰冰的漆黑火.药,砰地一声,乍然窜起一束璀璨的焰火,色彩斑斓,耀眼夺目。 滋滋的微响里,迷离的火光中。 他扬眉笑望着她,眸里只倒映她一人,嗓音温柔。 “曦珠,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那刻,她仿若看见另一个影。 大雪之中,他不知为何提前从宫宴回府,从袖里拿出一封红色的压岁钱来,递来给她,很平淡的笑,“新年快乐ῳ*Ɩ ,岁岁平安。” 他们重叠在一起,也在焰火燃尽时,彻底遁入黑暗。 “好不好看?” 就似急于得到夸奖,他问。 曦珠的眼睛有些酸胀,却笑着点了点头。 在那个第一个来京的新年,她听着这片陌生之地的欢庆喜声,似是被遗弃在这个偌大的公府,直到他的归来,那个压岁钱,她才知道,还有一个人记得她。 “宫里的宴会一向规矩多,无聊得很,若非一定要去,我想陪你过年,我们可以一起溜出去玩,西边坊街今夜可热闹,好多摊子可以逛。人也好多,我回来时都得绕道,但现下天都晚了,要回来时碰到爹娘,被他们瞧见不好。” “不过上元节可以出去,你还是头回在京城过这个节日,到时我想个法子,带你去玩,好不好?” “对了,你今晚都吃些什么了?” …… 他语调既平常,又兴起地问着她,时不时要侧目看她,后来索性撑着下颌望她。 即便她甚少答话,他也仍是笑吟吟的。 “其实我就想和你这样坐一会,哪怕什么都不说。” 在她又一次缄默时,他这样说。 接下来,果真不再说话。 他安静下来。 他们在那个偏僻的角落,无言地坐了好一会。 成片的烟花在空中大肆放开,翻来神瑞二十四年,正月初一终于来临,隐约有人声混在其中。 卫陵慌了下,忙说:“他们回来了,我要走了。” 她起身后,他的衣袍下摆已经皱巴地不成样子。 他随意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没事,洗洗就好了,跟着三两下攀到墙上,靴底一踩,窜到了墙头,扭头回望,留恋不舍地道:“我走了啊?” 她仰起脸,轻道:“好。” 他笑,“别忘了上元带你出去玩。” 话落,翻身跃下。 曦珠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大雪飘落下来。 她看向空荡荡的青墙上,唯有一处残留的印记,昭示他曾来过,也正在被迟来的白雪覆盖。
第047章 伏祸端 自镇国公回京, 从各地得到消息的人都往公府门前凑,每日送上门的拜帖和新年贺礼堆满了门房。 偏正月初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杨毓自宫宴回来的第二日就开始忙碌, 还要为初十那日丈夫办宴费心。 请帖发放,座位安排,装点布置,礼节训导, 菜肴碗盘,戏班乐伶, 甚至要定下唱曲戏幕。两个儿媳都在身边帮衬。 卫旷因经年伤病, 得了皇帝允准的休假一月,二月假毕, 便要前往军督府任职都督同知, 督备军器局武器制造。世子卫远授佥事,于上元翌日十六上职,巡视京中三大营的军纪,协将士训练。 北疆狄羌暂时消停,却要防备将来战事。 卫度身在户部,从去年年末起,就在为年初的财务,与部里的几个大人, 和其他五部争吵不休。 去年底起,京城以北, 夹缝北疆军防线的七八个县城大雪成灾,压垮房屋, 冻饿死不知多少人,需拨款赈灾;今年江南贯通北方的几条河道需要修理整改, 另迁移百姓需要银子。 还有东南峡州,海寇闹地比去年更厉害了,那个傅元晋也向朝廷要粮秣兵甲。 皇帝头疼不已,本想着与狄羌休战后,可以匀出银子修宫观。这下可好,督察院的几个御史,还有六科的人,只差没将手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了。 前两日西北那边,巡抚秦令筠传奏折回京,说黄源府匪患已是十分严重,竟有官匪勾结,欺上瞒下,残虐当地百姓,并将名单附于其中,已定下处理之法,只事情重大,需今上裁夺。 一连几日,为着这些事,内阁就没消停过。 * “沙门关要守不住了!” “程庞带三千甲军过来了!” “圣上御旨,此诏宣众时,即刻卸去镇国公府卫陵提督之职,押送京城,受审三司,延误拖时,立即处决。” “京城怎么办?太子还在京!” “不好!刘慎安投敌,领着羌人打过来了!” “卫陵,成王败寇,这怨不了我,也怨不了姚家,要怪就怪太子气数尽了,你卫家气数也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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