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被自己的老师拿来与之比较,最后只能被叹:“罢了罢了,能得个进士就是好的。” 张琢家中虽算得上富庶,但不过在镇上经营田产钱庄,等到这繁华京城,却算不得什么。他嗟笑道:“这人啊,生来命就是不一样 。我只要能中,就是能光宗耀祖的,便不求什么了。” 眼前一阵迷离灯光,笙歌叠奏。许执拢了拢发毛褪色的袖子,宽慰道:“治玉兄放宽心,你必定中得了。” 后来没再说。 有人道:“好了,都别讲了,要论也得玩过今晚再说。” 其中年岁最大的举子来京城参加春考三次,便过了三个上元节,这回也是他带路,指着远处的一处彩楼名赊月,道每年上元,工部都会将特制的宫灯放在那里,以猜中谜底得灯,供百姓取乐。 历年来,得灯者十有八九能中进士,而其中三分又是状元。 这样一说,人人都是兴奋,要去讨个彩头。 * 卫虞近些日痴迷话本里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再是几日前家里的那场宴,听得最多的便是那惊才绝艳的陆松。这日趁着上元,一出府上街,就直奔赊月楼去。 这年春闱,定然能在那里遇到许多学子。 也不知那陆松会不会来。 卫虞这般想,却不敢说,怕三哥笑她小小年纪,竟思春的话。 她不过是好奇罢了,才不想那么早嫁人,要一辈子待在爹娘身边才好。 “拿饮子给我。” 走没多久,渴地发慌,卫虞朝后伸出手。 等了半会,不见递来,横眉转头,就见黑大个手忙脚乱的。 卫虞只好自己去拿他手里的竹杯,往管子里吸了一口,没忍住道:“你好笨呀,这点东西都拿不好,早知道应该让葵儿来的。” 那是她屋里的丫头,本该随身侍候,可三哥说今日人多,还带个丫鬟,要不要玩好了,若有东西拿,他来好了。可好,到了地,竟遇到不久前见过的人,洛平。 她记得他,因她就没见过这样黑的人。 分明上回瞧上去多厉害的人,今日不知怎么有点笨了。 洛平见卫四姑娘鼓着腮帮子,喝豆蔻熟水的模样,憨笑了声。 一大早,他就被卫陵派人来问晚间要不要一道出来玩。上回公府宴会,卫陵带他认识好些人,他还以为此次灯会,是和卫陵一众男子约着,却不想是陪府上的四姑娘和表姑娘。 此时他手里提着一堆东西,是卫四姑娘方才在街上买的一些小玩意,没下人跟着,只能他来拿了。 今日国公和姨母在府中主事,大表哥带着妻儿出门去玩,卫度也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回去孔家。 曦珠不曾想卫陵会叫洛平一道出来,她先前就知两人要好了。 迎面寒风,她偏过脸,看向一侧的卫陵。一盏鲤鱼灯正悬在上方,淡黄光晕落在他低垂的微皱眉眼。 似乎从卫虞提议要来赊月楼,他的心情就不大好。 这一望,他抬眸看向她。 这时卫虞转身道:“三哥,你那么慢腾腾地做什么?” 卫陵哂笑:“我又不是那些要考试的贡士举人,要去得个名头彩花,急什么急。” “还不如到瓦市去玩,那里说不准来了好些外藩的新鲜玩意。” 这话催地卫虞有些烦他了,“左右灯会要到天亮结束,现没到未时,去过赊月楼再去瓦市,也还来得及,三哥总催着做什么,你要是不去,那就先走好了。” 她这话也就随便说说,知三哥不会撂下她,却不想下一刻三哥问起表姐来,“你也不见得喜欢那无聊的猜谜,我们一道走好了。” 洛平瞬时就慌了。 若是卫陵和表姑娘一走,就剩他和卫四姑娘了。 好在表姑娘摇头。 曦珠见他们兄妹拌嘴,洛平也急着看自己,不免失笑道:“我不想走,这里挺好的。” 一片欢声虚影中,卫陵望着她的笑靥,唇角的笑意逐渐散淡了。 * 前世,最后一个上元日。 圣旨在早前一日颁发,恢复卫陵提督的职位,令其领导北方边军抵抗狄羌。 此前派去的将领顶不住羌人的猛烈攻势,频频发奏折回京,六皇子一党心焦如焚。皇帝只能重新启用他。 静室内。 幕僚家臣皆笑,却又愤怒,纷议筹备军资粮秣的困难。 皇帝要他打得胜仗,却连这些基本的,催人奋命的东西都不能给足。 监军还是六皇子的人,要辖制他的权势。 卫陵将一双眼在下方的十几张脸看过,神情不一,或深或浅的心思,与他们谈论,语调始终平和。 天黑下来,送走人时,卫陵让管事给他们节礼,道这些年跟着他辛苦。 众人拜谢离去。 卫陵回到室内,铺纸写信。 亲卫进来劝说:“爷忙了一日,只早时用膳,身体哪里受得了,我让人送些饭菜来?” 他将写好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递去。 “将这信送去杨府,要舅舅亲手拿到。另外让陈冲和张允之明早辰时来见我。” “出去吧。” 等室内复入清寂,他按揉刺痛的额穴,取过药吃下,阖眸缓了缓,才起身往正院去。 卫陵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侍奉母亲汤药。 “娘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杨毓靠在枕上,笑了笑,“好多了。” 自那日除夕卧病,到今时,她的气色好转过来。 卫陵见床柜处摆放有账册,道:“我先前不是找了几个人帮衬?” 杨毓虚声道,“外边的人哪里比得上家里人,娘还是放心不下,你在外头已很辛苦,这府上哪处开支能节省些都好,可别让底下人钻了空子。” “看着是多,但好在有曦珠帮着,花了好些时日,昨日都看完了,娘没累多少……” 说着,杨毓停下了,有些哽咽,未完的话,终化作一声绵长幽叹。 “她是个好孩子。” 他端碗的手蓦地一顿。 “可你与她没那个缘分,她与许执也要成婚了。” 他垂下眼。母亲定是听说了那晚的事。 “我知道你自小脾性犟,但缘分的事强求不来。这些年你不在京,不知道她对家里的尽心。倘若她未许嫁他人,必然是我卫家的三媳妇。” 他的喉咙微微发紧。 “凡事不能全美,许执也是个好的,他们的感情很好。娘看得出来,曦珠是真的喜欢他。从前的事,她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他说不出一个字。 母亲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流泪道:“你就再听娘最后一次,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了。” 沉默之后。他开口,声调很平静:“娘说的我都清楚,我也未做越矩的事。” “您的身体不渝,还请照顾好自己,不必操心我。” 他说出自己将于二月前往北疆的事。 又听母亲说起那些关切之言,从兄嫂和父亲走后,就常说的。 他耐心地听着,在母亲说地睡着后,给她擦净脸上的泪,压好被角才起身,嘱咐丫鬟照看。 走出正院,卫陵去了祠堂,点香烧纸,祭拜灵位。 回去时,他走了要经过春月庭的那条路,碰到青坠。 上回姑娘喝醉,三爷让人叫她去破空苑照顾,她吓一跳,这下再见到三爷,更是抖了下,行过礼站在一边等人过去,却见人走过两步,停住了。 “等会四姑娘她们要一起去看灯会,你和表姑娘说声,让她也一道去玩。” 青坠讶异,又像是难以开口。 他冷道:“这件事很为难?” 青坠只好咬牙道:“回三爷的话,昨个午后许公子来了帖请去玩,表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府了。” 许久未有回声,她再抬头,就见三爷已经走远。 灯会繁盛,人流如潮。 卫陵遇到几个官员,为首叫罗真平的笑请他入座,谈起皇帝又要重用他的事,再是恭维祝贺之词。 卫虞一左一右牵着卫锦和卫若的手,问:“三哥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卫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卫陵吩咐护卫保护好他们,说:“你们好好去玩,回去时也不要等我。” 他被请入席间,有女子献唱弹琴。 罗真平笑说:“曾听人说卫提督喜好扬州曲,小人也以为这世上论起小调,还得是江南来的最地道动听,尤其是扬州那样的宝地。整好今日这三位姑娘打自扬州来,再地道不过的。” 语毕,招手让花费颇多的瘦马过来。 薄纱微掩之下,各个肌肤赛雪,身段柔媚,软弱可欺。真应了那句再地道不过。 卫陵将目光落在中间那艳冶生姿,香娇玉嫩的女子身上,打量须臾,靠在椅上,一直肃冷的眉目自入席显然有了轻笑。 他问:“会些什么?” 那身着缠枝牡丹绛纱衣的瘦马便羞怯一笑,怀抱琵琶走上前来,袅娜地福身,一双盈满秋水的媚眼潋滟绝伦。 “婠儿见过卫大人。” 待将自己所会技艺说完,她娇声道:“大人要奴会的,奴都可以学。”嗓子几乎滴水般的柔。 罗真平不由一喜,这位是他花费最多的,可见卫提督是看上了。 “罗大人打听地倒是清楚,我却是好这口。” 罗真平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忙道:“您要是喜欢,我就将这人送您。” 却听似惆怅:“那时为个曲子能一夜抛掷千两,但到底是几年前的事。这些年常在边疆,过的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听多了风雪兵戈声,这雅乐是再无福享受了。” 卫陵笑意更深些,“若是再迷上,都不知还能不能拿得动刀枪。” 也是边关顶不住,才重新启用这卫三爷。 罗真平听他话里深意,不敢多言,忙敬酒陪笑道:“是小人自作主张,大人莫怪,莫怪。” 挥挥手让人都下去。 卫陵看向落雪的窗外,道:“是我看这雪,难免想到边关,倒是白费罗大人一番好意了。” 他叹气:“这正月里的京城,下雪也算够大,那北疆可比这大的多,哗啦下来,都能埋了人。边关每年要冻死多少人,这年怕还要更难过。罗大人在户部做事,想必比我这个闲散在家几个月的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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